從李煜說到低碳

前幾日讀宋人蔡絳的《西清詩話》云：“南唐后主(李煜)，圍城中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啼月小樓西。曲欄金箔，惆悵卷金泥。門巷寂寥人去后，望殘煙草低迷。’”不只李煜如此鎮靜，就是宮廷樂隊也一樣，“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李煜為什么能夠如此鎮靜，我以為倒還不只是后主們對詩的沉溺、迷狂，而是對“國破山河在”的信賴。城破了，國亡了，但“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一江春水，繼續東流。詩還會繼續寫下去，“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在我們這個全球化的時代，一般來說，“國破”的事情越來越不可能了。最可怕的是“球破”。最近在哥本哈根召開的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討論的就是“球破”問題。

李煜的鎮靜來自“國破山河在”，詩還是可以繼續的，所以后來成了亡國之君，又寫了“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浪淘沙》）的千古絕唱，一直傳到現在。但現在，《浪淘沙》恐怕真的要成絕唱了。哥本哈根，群雄大會，一國未破，但山河已經危在旦夕。氣候變化，就是老天出問題了，天怎么可以出問題呢，天經地義、天長地久的天怎么可以出問題？

城市化不僅大幅度增加了二氧化碳的排放，更嚴重的是它消滅了李煜詩歌中的自然世界，因為已經不存在詩歌中的那種詩意世界了。“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可怕的是：春天，沒有杏花。

哥本哈根大會，表面討論的是低碳問題，其實在我看來，根子還是文明的方向問題。也許礙于各國的文明傳統，他們誰也不好意思承認他們在討論的是文明的總方向問題，他們也許永遠不想在這個方面達成一致。但是，文明不只是印刷在各種語言不同的書本上，文明，明的就是存在。存在說到底，那就是必須“國破山河在”。

（選自《中國三峽》2011年第10期，有刪改）

品讀鑒賞

本文思接千載，視通萬里。首先作者對李煜亡國后仍鎮定從容地吟詩作賦進行了探討，以此進行時空、人事的轉換，引出當今世界的低碳問題。因為城市化的高度發展，不僅增加了二氧化碳的排放，更嚴重的是消滅了李煜詩歌中的那種詩意世界。在作者看來，這一問題不僅僅是關系到環境污染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關系到文明的走向問題。由此作者大聲疾呼，對于環境的保護，我們不僅要落實在口頭上、書面上，更要落實在思想上、行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