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祥銘
(南京師范大學,江蘇 南京 210097)
現階段我國土地征收制度存在的主要問題及深化改革建議*
竇祥銘
(南京師范大學,江蘇 南京 210097)
我國現行土地征收制度關系到國之根本且具有其基本合理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項制度本身所固有的缺陷也逐漸暴露并激化,如公共利益概念模糊,征地范圍過寬;征地補償標準偏低,補償范圍較窄;征地程序不規范,救濟程序不完善;征地收益分配不均,安置工作滯后。本文通過分析我國現行征地制度存在的主要問題,并結合對安徽省太和縣253戶失地農戶的實地調查,提出幾點深化土地征收制度改革的建議,即嚴格界定公共利益,縮小征地范圍;按市場經濟規律提高征地補償標準,拓寬補償范圍;完善征地監督救濟程序,實現程序正義;規范征地收益分配,建立被征地農民社會保障體系。
土地征收制度 主要問題 深化改革
土地征收存在于各國的法律之中,是保證國家公共設施和公益事業建設所需土地的一項重要措施,是一項基本的土地法律制度。無論是資本主義國家還是社會主義國家,土地征收都是為了發展社會公共事業。在美國、英國、法國等典型的土地私有制國家,土地征收表現為一種市場行為,其實質是土地購買。我國實行土地公有制,土地征收表現為一種行政行為,其實質是指對集體土地的征收。在相當長時間內,我國的法律體系沒有對土地征收和土地征用進行嚴格界定,法律上的 “征用”實際上就是征收,直至2004年通過的《憲法修正案》才對征收概念和征用概念嚴加區別。其中,土地征收是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依法強制性地將集體所有土地轉為國家所有并給與補償的行為,征收是土地所有權的改變;而土地征用則是國家根據公共利益的需要強制性將法人或公民的土地使用權臨時轉為國有并給與補償的行為,征用是土地使用權的改變。為此,我國土地征收可以定義為“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依法將農民集體所有土地強制性地轉變為國家所有,并對農民集體和個人進行補償的行為”。[1]如無特別說明,下文提及的征地即為土地征收。我國現行的土地征收制度關系到國之根本且具有其基本合理性,但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健全和社會經濟的發展,這一制度所固有的缺陷也逐漸暴露、激化,顯示出亟待改革之勢,我們須以高度謹慎的態度對其進行“漸進式”的改革。
我國現行土地征收制度是由計劃經濟條件下演變、修改而來,盡管在促進城市發展、開發土地資源、合理利用土地、保護耕地、保障城市用地需求等方面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但其弊端也日益凸現,引發了大量的社會矛盾,影響到經濟、社會的和諧發展與穩定。目前,我國土地征收制度存在的主要問題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一)“公共利益”概念模糊,征地范圍過寬
公共利益既是征地權存在的前提,也是對其的限制。世界各國或地區的征地制度無一例外地規定了征地的先行前提是公共利益的需要。我國《憲法》第十條、《土地管理法》第八條都規定:“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法對土地實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給予補償”;《物權法》第四十二條也規定:“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國家)依照法律規定的權限和程序可以征收集體所有的土地。”雖然以上法律都十分明確地規定了國家行使征地權的前提是“公共利益”的需要,但卻均未對“公共利益”作出明確界定。同時,《土地管理法》第四十三條又規定“任何單位和個人進行建設,需要使用土地的,必須依法申請使用國有土地”,而依法申請的使用的土地自然包括國家所有的土地和國家征收的原屬于“農民集體”所有的土地,這便意味著不僅公共利益需要的土地可以征收,而且單位和個人進行建設的非公共利益需要用地也可以通過征地方式獲得,并且在征地補償方面也實行公共利益性征地的政策。這樣將兩類不同性質的用地行為納入同一法律規范的規定,為征地權的濫用打開了方便之門。在現實中,征地的目的早已不限于“公共利益”,而已經擴大到企業利益和個人利益,任何單位和個人都可以申請國家動用征地權滿足其用地需求。一項研究表明,某省11縣1992年的200個最大用地項目中,屬于“公共利益”性質的公益事業用地僅42項,占項目總數的21%,而以盈利為目的的公司、企業用地148項,占項目總數的74%。[2]據合肥市統計,2000年、2001年,合肥市向國務院、省政府報批的批次項目用地中,真正用于公共利益的不到10%,大量的是非公益性的房地產開發和工業用地。[3]另據有關數據顯示,截至2007年,全國征地用途中僅有20%土地是出于綠化等公共利益需要,80%的農用地被征用后則轉為做房地產開發等建設用地。[4]
(二)征地補償標準偏低,補償范圍較窄
征地補償是征地行為全過程的關鍵環節,也是一個難點問題。《土地管理法》第四十七條規定:“征收土地的,按照被征收土地的原用途給予補償。”其中,征收耕地的土地補償費為該耕地被征收前3年平均年產值的6至10倍,征收耕地的安置補助費為該耕地被征收前3年平均年產值的4至6倍,并且土地補償費和安置補助費的總和不得超過土地被征收前3年平均年產值的30倍。這樣的征地補償標準完全與土地原用途掛鉤,忽略被征地的區位、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土地供求狀況等地價因素以及土地被征收后的用途和市場價值,顯然極不合理。以山東省的威海市例,盡管威海市在征地補償問題上,堅持在國家有關法律規定和政策允許的范圍內,盡可能地提高征地補償標準,但總體而言,補償標準仍然偏低。威海市政府2005年下發了威政辦發[2005]69號文件,該文件規定:市區畝年產值標準為1800元/畝,文登市、榮成市畝年產值標準為1600元/畝,乳山市畝年產值標準為1200元/畝,農用地補償標準市區不低于3萬元/畝,其他縣市區不低于畝年產值的16倍,其他土地補償標準不低于畝年產值的10倍。據威海市2007年統計年鑒,威海市2006年農村居民人均收入為6842元,按照以上補償標準計算,土地被征收后,農民每畝土地獲得的補償大致相當于當地5年左右的農民人均收入。[5]而在國家投資建設的大型項目中,往往確定的征地補償標準更低,約為土地被征前3年平均年產值的3至5倍,一般每畝只有幾千元。被征地農民普遍感覺征地補償標準偏低,他們所獲得的征地補償款只與這些土地被用作農用時的價值相關,一般是其用作農用時價值的若干倍,遠低于它們在城市中用作他用時的土地價值。征地補償標準過低產生的不公平,已經成為農民失地后社會矛盾和沖突的主要原因,基于此,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2004—2005年中國社會形勢分析與預測》報告把農民失地引發的社會矛盾作為困擾當代中國的六大問題之一。[6]不僅如此,我國征地補償范圍也較為狹窄,僅列土地補償費、安置補助費、地上附著物和青苗補償費及被征地農民的社會保障費用五項,即補償的范圍主要限于與土地相關的直接損失,對因征地造成的間接損失如殘地損失、相鄰利益損失以及其他各種因征地所導致的必要費用等則不予補償,更遑論精神損害補償。
(三)征地程序不規范,救濟程序不完善
征地程序是征地工作的重要內容,征地程序的設置是否規范、合理,直接關系到征地工作的公平與效率。我國目前的征地審批程序完全是內部程序,僅對政府在征地中的職責進行了詳細的規定,卻沒有明確規定被征地方在征地過程中的地位、享有的權利以及可以采取的行為方式等。并且,許多地方政府在征地過程中并沒有嚴格執行“兩公告一登記(征地方案公告、補償安置方案公告和補償登記)制度,被征地方尤其是農民對哪一塊土地需要征收、征收的目的和范圍、征收補償標準等信息缺乏了解,農民應有的知情權嚴重缺失。雖然我國《土地管理法》第四十八條規定:“征地補償安置方案確定后,有關地方人民政府應當公告,并聽取被征土地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和農民的意見。”但事實上,集體尤其是農民在征地過程中參與的程度非常有限。既然征地補償安置方案已經確定,那么被征地方的意見所起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在現行基本經濟制度下,國家征地的對象是農村土地所有權代表“農民集體”,而非農民個體。農民無法以獨立土地權利主體的地位參與到征地協商談判中來——畢竟農民只擁有土地承包經營權而沒有土地所有權。因此,一些地方政府與被征地方協商征地補償標準時,往往只同農村經濟組織的少部分領導者接觸,沒有傾聽廣大農民的真實意見,這種把農民排除在征地過程之外的做法,不符合農村土地集體所有權的基本原則,也是各種征地糾紛的一個重要因素。總之,在土地征收過程中,征與不征收、補與不補、補多補少等都最終由政府做主,被征地農民基本無發言權。征地程序的不規范造成的農民權益損失是引發社會不安定的重要原因,據統計,2006年我國因各種不穩定因素發生的群體性抗爭事件里有70%以上的發生在農村,而因征地糾紛而產生的抗爭事件又占農村全部事件的65%以上。[7]針對征地中農民權益受損的狀況,國家在《土地管理法實施條例》第二十五條中作出了行政救濟性規定,即“對補償標準有爭議的,由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協調;協調不成的,由批準征收土地的人民政府裁決”。這樣,在實際征地過程中,政府既是征地實施者,又是征地的仲裁者,“既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顯然有悖公正的原則,致使這種行政救濟程序存在明顯缺失。此外,我國土地征收補償糾紛的司法救濟程序也基本上處于缺位狀態,由于《土地管理法》中相關征地補償的部分沒有將司法審查納入到糾紛處理機制中,因此能夠進入到司法救濟程序并得到救濟的情況實屬少數,大多數此類案件被法院以各種理由而不予受理。
(四)征地收益分配不均,安置工作滯后
我國《憲法》、《民法通則》、《土地管理法》、《農業法》和《物權法》都規定農村土地屬于集體所有,其中《民法通則》、《土地管理法》、《農業法》和《物權法》進一步將農村土地所有權規定為“三級制的農民集體所有”,即“村農民集體所有、村內兩個以上農民集體所有和鄉(鎮)農民集體所有”。但是,法律對“農民集體”具體內涵的規定不夠清晰和統一。根據相關法律規定,村集體經濟組織、村民委員會、鄉(鎮)集體經濟組織、村民小組等都可以作為“農民集體”的代表行使農村集體土地所有權。可見,目前我國農村集體土地所有權主體存在界定不清和多元化安排的問題,這種模糊不明確的規定必然會造成經濟實踐中的農村集體土地所有權主體的虛置,為政府、干部、開發商等強勢組織侵犯農村集體土地所有權留下了制度空間,導致征地補償收入分配中的截留、挪用現象嚴重,最后農民實際拿到的補償款往往寥寥無幾。山東省淄博市張店區一位村黨支部書記題曾說:“征我們村的地,幾乎沒有不拖欠的,尤其是政府重點工程補償款到位極差。”[8]2005年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國家統計局農村經濟調查總隊發布的《2005年農村經濟綠皮書》中披露的相關征地補償收入分配的比例數字能較好地佐證上述問題,假設成本價即征地價加上地方政府收取的各類費用為100,地方政府得20%—30%,村級組織得25%—30%,企業得40%—50%,擁有農村集體土地使用權的農民僅得5%—10%。[9]這個調查報告非常關鍵,它顯示出每年全國被轉移的上萬億土地收益是如何被分配的。對這一現象,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陳錫文曾一針見血地概括為 “拿別人的地,發自己的財”。[10]土地被征收后,被征地農民的安置成為征地制度的又一難題。目前各地安置辦法主要有貨幣安置、招工安置、留地安置和社保安置等,但最主要的還是貨幣安置。但一次性的貨幣安置只是一種低水平的生活指向性安排,沒有涉及到被征地農民的社會保障和就業培訓,它雖然能夠解決被征地農民的一時困難,卻難以維系他們今后數十年的長遠生計,這必然會成為影響社會安定的突出問題。
理論是灰色的,惟有立足于具體實踐,到基層去傾聽農民群眾關于征地的聲音,才能真正地理解和認識征地制度的實際狀況,進而發現一些亟需解決的問題。為實現這一目標,筆者特選取安徽省太和縣開展了實地調查研究。太和縣位于安徽省西北部,隸屬于阜陽市,地處江淮平原腹地,2010年人口統計為171.2萬人,其中農村人口151.3萬人,糧食作物面積達311.0萬畝,地區生產總值113.3億元,農民人均純收入5058元,是傳統的農業大縣和國家商品糧重要基地,縣情與我國農業人口多、耕地少、二三產業不發達、生產力發展水平較低、資源相對短缺的基本國情相符,是我國欠發達區域經濟的典型代表。[11]在顯著的城市化和工業化的背景下,該縣征地現象頻繁,尤其是城鄉結合部的農民被征地現象十分普遍。因此,以太和縣為個案來調查研究中國征地制度是一項帶有普遍意義的重大理論和實踐課題。2011年9至10月和2012年春節假期期間,筆者在太和縣先后進行了2次累計時間達2個半月的實地調查,在大新鎮、城關鎮和舊縣鎮涉及頻繁征地的21個村走訪308戶被征地農戶,選擇農戶家庭中主事的農民,采取匿名問卷調查和親身訪談的方式,通過問卷整理,最終獲得有效問卷253份,問卷有效率為82.1%,旨在通過對親歷征地過程的農戶調查來了解現實中的征地問題,如農民對征地態度、征地狀況或征地程度、征地用途、征地補償發放狀況、征地程序、征地對農民生活具體影響等。
第一,在農民對征地態度方面,接受調查的253戶農戶中,75.9%的農戶(192戶)表示不愿意土地被征收,20.9%的農戶(53戶)表示愿意土地被征收,3.2%的農戶(8戶)表示無所謂。第二,在征地狀況或征地程度方面,接受調查的253戶農戶中,83.8%的農戶(212戶)反映在征地后完全失去土地,16.2%的農戶(41戶)反映在征收后還保留數量有限的土地。第三,在征地用途方面,接受調查的253戶農戶中,30.8%的農戶(78戶)反映征地用于交通建設,24.9%的農戶(63戶)反映征地用于工業園區建設,17.0%的農戶(43戶)反映征地用于城鎮建設,27.3%的農戶(69戶)反映征地用于房地產商業開發等其他方面。第四,在征地補償發放狀況方面,接受調查的253戶農戶中,87.4%的農戶 (221戶)反映拿到了征地補償款,12.6%的農戶 (32戶)反映未拿到征地補償款。2011年,太和縣城關鎮征地補償標準為33000元/畝,大新鎮和舊縣鎮為30140元/畝,這3個鎮的平均征地補償標準為331093元/畝。在反映拿到征地補償款的221戶農戶中,15.8%的農戶(35戶)反映拿到了每畝3萬元以上的征地補償款,63.8%的農戶(141戶)反映每畝拿到了2至3萬元的征地補償款,20.4%的農戶(45戶)反映拿到了每畝不足2萬元的征地補償款。但在問及征地補償如何在集體和被征地農戶間如何分配時,多數農戶對此表現出謹慎和不愿意回答的態度,有的農戶甚至流露出擔心的意思。第五,在征地程序方面,接受調查的253戶農戶中,68.0%的農戶(172戶)表示征地前未收到征地通知,32.0%的農戶(81戶)表示征地前事先收到征地通知。并且,在接受調查的253戶農戶中,18.2%的農戶(46戶)反映就征地補償問題被征詢過意見,盡管有6.0%的農戶(15戶)就征地補償問題召開了聽證會,但征地補償款在聽證會召開后相應增加的僅2戶。第六,在征地對農民具體生活的影響方面,接受調查的253戶農戶中,49.8%的農戶(126戶)表示征地后生活有所提高,24.1%的農戶 (61戶)表示征地后生活基本沒有變化,26.1%的農戶(66戶)表示征地后生活有所下降;其中62.1%的農戶(157戶)認為他們土地的主要功能即為提供生活或生計保障,他們擔心土地被征收后今后生活缺乏基本的保障。
通過對太和縣253戶被征地農戶的實地調查,我們能更深刻地理解和認識現階段我國征地制度存在的突出問題,如征地權擴張、征地補償標準低、征地程序不規范、被征地農民生活缺乏保障等,今后征地制度改革應從這幾個方面入手。如此的征地制度,在接受調查的253戶農戶中有66.8%的農戶(169戶)對征地制度表示不滿也就顯得不足為奇了。在169戶對征地制度表示不滿的農戶中,7.7%的農戶(13戶)表示曾積極地采取過上訪、聘請律師打官司等方式表示不滿,但這種表達不滿的方式要么被拒絕,要么沒有反應,并且他們的這種方式會受到種種壓力甚至零散的但不能被忽略的威脅,這些都是我們進行征地制度改革所必須直面的問題。
深化我國現行土地征收制度改革是處理好城鄉關系所面臨的一個極具挑戰性的問題,也是黨的第十七屆三中全會的重要議題,更是科學發展觀要求的以人為本,發展成果由全體人民共享的基本精神在土地問題上的體現。通過分析我國現行土地征收制度存在的主要問題,并結合對安徽省太和縣253戶被征地農戶的實地調查,本文對深化土地征收制度改革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一)嚴格界定“公共利益”,縮小征地范圍
征地權是憲法賦予政府的一項特殊的行政權力,在征地法律關系中,行政機關可以憑借這種權力,按照法定的權限和程序征收土地,無需在意被征收土地的所有者是否同意,并且被征收土地的所有者必須服從。為防止國家權力不當地分割私權,世界各國或地區都制定了相關法律,明確規定政府征地行為必須是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目前,我國憲法和相關法律對于什么是公共利益、如何確定公共利益、由誰來確定公共利益等都沒有進行明確規定,對公共利益的解釋被隨意降為政府尤其是地方政府自由裁量權。在缺乏有效監督的情況下,為追逐巨大的經濟利益,地方政府往往會把這種自由裁量權最大化,無論以何種目的對土地或者其他財產進行征收,都會冠之以“公共利益”的旗號,從而導致大量非公共利益用地也靠征收來解決,這勢必會侵犯公民的財產權利,產生諸多有失公允和社會公平的現象。因此,國家應當對“公共利益”嚴格界定,進而縮小征地范圍。可以將“公共利益”解釋為具有具體的、可以直接實現的公共利益和需要。此外,以書面條款或法律條文的方式規定例外之情況,嚴格其審批程序,并在決定征收前召開公開聽證會以體現其公益性。借鑒有關學者的主張和參照其他國家或地區的規定,可將公共利益界定為公共道路交通、公共衛生、災害防治、科學和文化教育事業、環境保護、文物古跡及風景名勝區的保護、森林保護事業,以及法律規定的其他公共利益。[12]如果征地目的符合以上規定,國家便可啟用征地權,如果不符合,則國家不能啟用征地權。通過嚴格界定“公共利益”,不僅有利于減少征地范圍,而且有利于降低行政權侵犯財產權發生的可能性。
(二)按市場經濟規律提高征地補償標準,拓寬補償范圍
土地作為一種重要的生產要素,其價格要根據市場供求關系來決定,這是進行征地補償的科學依據。而按照土地原用途進行征地補償,既不符合市場經濟的基本原則,也不符合黨在十六大上確立的各種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原則,損害了被征地農民的權益,致使大批被征地農民在失去土地后生活水平有所下降。土地征收是一種典型的國家權力割讓私權現象,為避免國家權力不當地或過度地侵害私權,國外大多數國家或地區尤其是主要發達國家基本上都是按市場價格來確定征地補償的價格,以此對原土地權利人的損失給予比較完全的補償。[13]參照國際相關經驗,逐步實施征地按市場價補償的原則,這應成為今后我國征地政策或立法的依據。驟然提高征地補償標準,會加大地方政府的經濟負擔,帶來各方利益的震蕩,同時還可能會促使其他農民變相地將農地轉為非農用途,不利于保護耕地。目前,為解決征地補償的公平問題,應及時建立科學的地價評估機制,調整征地補償的計算公式,提高補償額度,以土地的市場價格為基礎和依據,這不僅有利于解決征地補償的隨意性問題,而且還能為土地流轉奠定基礎。在提高征地補償標準的同時,還應拓寬補償范圍,補償范圍不能僅限于與被征地農民的相關的直接損失,即土地補償費、安置補助費、地上附著物和青苗補償費及被征地農民的社會保障費用,還應擴大到與被征地農民間接相關的損失,如殘地損失、相鄰利益損失以及其他各種因征地所導致的必要費用(包括搬遷費用、臨時租房費用)等。
(三)完善征地監督救濟程序,實現程序正義
在我國,土地征收是國家權力割讓農村集體土地所有權和農民土地使用權的行為,在強大的國家權力面前,作為土地權利人的“農民集體”和農民個體與之相比都是弱者,要保障他們的權益在征地過程中不被國家權力不當或過度侵害,就必須規范和完善政府征地的法律程序。目前,規范和完善征地程序,增加征地工作的透明度,要賦予被征地農民相應的知情權、申訴權和參與權,真正實現程序正義。首先,政府在提出用地申請時,要做到事先公告,讓被征地農民對其合理性和合法性提出質疑,尊重被征地農民的知情權。其次,在用地申請批準后,要再次進行公告,并對征地補償等問題與被征地農民進行平等協商,若有爭議,被征地農民可以申訴和申請仲裁,賦予被征地農民以申訴權。最后,在征地過程中公開召開征地聽證會,讓被征地農民參與其中,確保被征地農民的參與權。同時,還應積極健全征地過程的社會監督機制,推行征地的行政管理、事務經辦、監督仲裁的相分離,通過建立公眾參與、公開查詢、舉行聽證會及建立舉報制度等途徑,加強全社會對征地過程的監督,防范違法征地行為的發生,維護被征地農民和用地者的合法權益。此外,還應建立征地的行政和司法救濟程序,被征地農民對行政征收行為不服時,可以依法申請行政復議或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對于征地補償問題也可以民事糾紛提起訴訟,而不是訴諸于上訪、圍攻政府等“極端”方式去解決問題。完善征地監督救濟程序,既能保證國家公共利益征地的順利進行,維護國家利益,又能保障被征地農民的合法權益,有利于社會的長治久安。[14]
(四)規范征地收益分配,建立被征地農民社會保障體系
征地收益尤其是征地增值收益的分配應該將被征地農民作為分配主體,土地對于農民具有其他資產所不能替代的生產功能、歸依功能和保障功能,農民為公共利益和地方經濟發展放棄對土地占有,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犧牲,國家理應作出相應的補償,將征地增值收益盡可能多地給予農民,甚至可以倒貼補償農民。據統計,2005年我國被征地農民累計達5000萬左右,2020年預計將超過1億。被征地農民的征地補償款按目前農村居民人均生活消費支出計算,只能維持7年左右的生活,若按目前城鎮居民人均生活消費支出計算,僅能維持2年多的生活。[15]許多被征地農民變成“種田無地、就業無崗、社保無份”的三無農民,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被征地農民勢必會給中國未來的發展帶來大量的社會和經濟問題。從長遠和規范的方向來看,為被征地農民建立社會保障體系是保障他們合法權益的根本舉措。首先,擴大社會保障范圍,被征地時所有在冊農業人口均應被納入其中,尤其是老年人口和勞動力;其次,健全社會保障類型,加快普及被征地農民的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建立尤其適應于農村的社會保障體系;最后,切實落實保障資金,采取從政府土地收益、征地補償費和被征地農民個人收入中多方籌集資金的辦法,建立被征地農民生活保障基金,封閉運行,達到保障被征地農民基本生活的目的。[16]在建立被征地農民社會保障體系的同時,政府還應根據當地的需要對農民進行再就業的勞動職業技能培訓,積極拓寬就業渠道,扶持農民再就業,以滿足其日后生活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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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2012年江蘇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資助項目“新中國農村土地產權制度研究:以安徽省太和縣為個案”(編號:CX2211-0866)的成果。
2012-05-23
竇祥銘,南京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2010級博士研究生。
吳妍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