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 哲
(湖北大學 政法與公共管理學院,湖北武漢 430062)
診所式法律教育萌芽于19世紀70年代的美國,隨后迅速傳播到歐洲、拉丁美洲、非洲、澳大利亞、新西蘭、日本、印度等許多國家和地區。經過40年左右的發展,各國的診所式法律教育都已形成較為成熟的理論體系和實踐模式。從2000年開始,在美國福特基金會的資助下,我國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國政法大學等7所高校法學院嘗試開設診所式法律教育選修課程,此后很多院校陸續開設診所式法律教育課程,至今已有近100所高校成為中國法學會法學教育研究會診所式法律教育專業委員會的會員單位。診所式法律教育的引進對于我國高校法學專業教育的變革產生了重大的影響,而隨著我國社會對法學專業招生的持續升溫以及法學專業就業率持續低迷,提高法律人才培養質量,改革人才培養模式又再次得到了重視,為此教育部聯合其他相關部門推出了“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計劃”,在其著重解決的四個方面的問題中就包括改革法律人才培養模式和建設法學教育實踐平臺。診所式法律教育似乎又迎來了另外一個春天。然而,仔細研究診所式法律教育的本土化歷程之后,我們必須重新審視對于這種“外來物”的吸收,到底是模式還是理念更值得我們去吸取。
診所式法律教育剛進入中國之初,法律教育工作者都清楚意識到必須對其進行本土化的改造,因此之后的十多年,診所式法律教育本土化的探討與實踐從未停止過,其間暴露出很多問題,也取得了很多成果,在法學人才培養模式改革之際,更有必要對這些成果進行梳理與反思。
經過多年的診所式教育的實踐,對于其本土化的解決之道的探討取得了很多成果,也達成了很多共識,歸納為以下幾點:
(1)積極開設診所式教學課程。從2000年至今,中國法學會法學教育研究會診所式法律教育專業委員會的會員單位數量急劇增加,很多高校都開設診所式法律教育選修課程,也有很多高校成立法律診所、或者法律援助中心之類的機構以提供實踐課程,這些形式都是對傳統教學模式的補充。
(3)多渠道解決案源問題。對于高校而言,雖然教學中也會使用大量的案例,但是一般而言,這些案例往往并不是一手的,很多時候要經過簡化等手段的處理,并不足以反映社會關系的復雜性,因此還需要借助于社會,拓寬案源渠道。
(4)指導老師的多渠道。近年高校教師的社會活動參與意識是越來越強烈,但是能夠滿足診所式教育的指導老師仍然是少部分。就診所式教育本身而言,高校教師如果不進行重新的定位也是不符合要求的。社會知識仍是需要社會導師以解惑,因此應該多渠道擴大指導老師的范圍。
(5)學制改革與評價體系的健全。毫無疑問,診所式法律教育與傳統法律教育模式有很大的不同,這不僅僅是把傳統理工科的實驗環節帶入到文科領域,而對于學制和評價體系都產生了重大影響,對教與學的機制變革也提出了要求。
以上的這些共識毫無疑問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教育者“解惑”的需求,然而,這種思路純粹是建立在試圖把診所式教育模式照搬的基礎上,事實上他們只是告訴了我們按照這樣的思路,對于解決問題似乎還顯得蒼白無力。
(1)開展診所式課程僅僅是能做到一種精英式教育,無法做到普及。診所的運作方式從來都是一對一的面對面模式,它不能比同于象棋或者圍棋國手一對多人的“娛樂游戲”,其設置的目的本身就是特殊問題特殊解決。診所式教育并沒有根本改變這種屬性。另外法律糾紛當事人對于自身私密的保護也使得診所式教育的規模無法擴大,因此,能夠從中受益依然是少數學生,而非多數,更不用說普及。
(2)經費的多渠道實然無法實現。普法意識和公益保護意識的欠缺并不是某個領域的問題,而是一個社會現象。法律的社會作用也并非至高無上,社會資源的流動具有較強的功利性而缺乏公益性,因此從社會渠道獲得足夠經費從目前而言仍是一種過于超前的寄望。
(3)真實案源的獲得渠道有限。一方面,即便是對于專業診所的律師事務所而言,案源也是其命脈之所在,而另一方面法律案件的當事人基于利益的考量對高校并沒有足夠的信任度。同時對于診所式教育而言,需要的不僅僅是大量的案源,對于案源的質量與性質也是有著較高的要求,這必然導致真實案源實際上很難滿足教學的需求。
(4)指導老師無法多渠道。一般而言,指導教師的多渠道往往是將法官、檢察官、律師以及其他法律從業者引入學校,但是受到工作體制的限制以及個人物欲觀點強弱,較為穩定的“社會導師”是很難實現的,這與我國教師身份的“單純化”也有著很大的關系。因此,指導老師實際上也是無法多渠道,即便個別做到,也更多是形式意義大于實際意義。
由于部分混凝土結構是根據規范規定的配筋率要求來確定鋼筋,如果這些配筋都使用高強鋼筋,將造成極大的浪費。因此,在進行結構設計時,應根據所需要的強度,合理選用相應規格、型號的鋼筋,做到物盡其用。
(5)學制與評價體系的改革口號多,作法少。這樣的“健全”往往更多情況下會抹殺教與學的積極性,在上述問題無法解決的情況下,學校自身的改革更會顯得非常的蒼白無力,操作性弱。
綜上可知,診所式法學教育本土化切莫不可陷入“模式之殤”的困局。照搬診所式教育模式的可行性太弱,診所式法學教育本土化中,應該更多關注診所式法學教育的理念,即便是理念的選擇,也應該是有選擇性,法學教育的改革不能是一口氣推倒一種老的結構而去建立一種新的結構,“溫水煮青蛙”比轟轟烈烈“砍頭式”革命更為適宜。
“診所式法律教育”的歷史可追溯到19世紀中期,它是美國20世紀60年代民權運動的產物,起源于美國耶魯大學、哈佛大學等著名學府的法學院。在當時,美國律師學習法律的途徑經歷了從學徒式(即新律師在律師辦公室里通過閱讀法律的方式接受培訓,培訓的內容包括閱讀案例和有關法律實踐的文章、分析研究案例、復印并起草訴狀、觀察有經驗的律師如何辦案等)到經院式(即通過在法學院的學習獲得律師需要的專業知識)的變遷。所采用的教學方法主要是與中國高校中的“案例教學法”類似的“判例教學法”。20世紀60年代后期至70年代初期,美國的一群法律現實主義運動學者對在法學院長期占據統治地位的“案例教學法”提出質疑。現實主義的領軍人物弗蘭克指出:這種看似分析實案的教學法,事實上與實際是相脫離的,忽略了法律實踐中其他領域許多基本技能的訓練,而且也忽略了對不確定事實的判斷力、職業責任心以及律師的社會角色等方面的培養。并且這種案例教學與初審法院的訴訟實際也相去甚遠,因此他大聲疾呼法學教育更應當看到法律規則和事實的不確定性,讓學生真正接觸到社會實踐中出現的真實案例。隨后,在美國福特基金會的支持下,許多法律學校開始建立診所式法律教育項目。這個項目融合了理論教學與實踐教學,也克服了以往“案例教學法”中教師對案例進行抽象分析的缺陷,讓學生在學校進行法學理論學習的同時,也將律師事務與技能訓練又重新帶回到法律教育中。“診所”一詞,來源于醫學院,說明法律的學習與醫學學習有異曲同工之妙:注重理論學習,更注重實踐。可以說,診所式法律教育結合了學徒式與經院法律教學的特點,多年的實踐也證明它是符合美國的法律教育現實的,其理念可以歸納為:
美國的法律教育從來都是精英教育,這一點從法學的學科地位以及法律的社會地位可見一斑。如果說經院式教育曾經嘗試過通過學院理論化而使之更為平民,那么診所教育的出現毫無疑問重新強化了精英教育的特色。這種以律師事務和技能訓練為平臺進行理論學習的方法決定了受教育者必須是精英,否則在學習還沒有結束時就會遭到淘汰。無法解決實際問題的學習者是無法走出“診所”的。
“判例教學法”最大的不足在于過于強調系統的、統一的、規范性的訓練,學習者只能通過書面理論的想象去解決問題,無法體現問題的個性與社會復雜性,使得學習者缺乏問題的應變能力。之所以引入“診所”的概念在于醫學的“診所”使醫生與病人面對面地交流以便醫生能更有針對性地解決實際問題。這種面對面的解決問題的能力正是一名合格的職業律師必須所具備的能力。
“診所式法律教育”是20世紀60年代美國民權運動的產物。在當時,一方面法律界人士向日益增多的無力支付高昂訴訟費用的貧困人口提供減免費用的法律服務,另一方面也推動了法律界人士開始去思考法律教育在解決這方面問題時應發揮的作用,認識到法律院校不僅能夠提供法律服務,而且也應培養學生為處于不利地位的委托人提供幫助的意識。“診所式法律教育”給診所學生在為當事人提供法律服務的過程中實現社會正義提供了平臺,也讓他們有機會去思考自己的社會價值,以及在促進社會正義方面的角色定位。
當然,基于社會文化差異以及法系的差異,診所式法律教育方興未艾之后所產生的理念的變遷還會在不斷的變革中去更新。而我們對其的態度依舊是有選擇地吸取其理念以完成對現有法律教育模式的完善與充實。
(1)診所式法律教育理念的選擇。毫無疑問精英教育從來不是中國教育的重點,除了應有的學歷層次高低之分以及學校的官方或者非官方排名的附帶影響,沒有哪個學科的教育能夠像美國法律教育具有如此明顯的精英導向性。在日益強調法治的中國,法律教育應該仍然處于普及的階段而且還有待加強,即便是推出了“卓越法律人才教育培養計劃”,也是在強調應用學科對于實踐能力的培養,并不能說明理念上的精英導向。作為大陸法系的中國依舊是強調法律的正義,“法御人”仍然是需要堅守的準則。因此,精英式教育至少從目前以及由此可見的將來不應該是我們追求的價值。而對于正義的彰顯與培養以及面對面解決問題的能力的培養卻是法律本身必須的要求。這也是我們的法律教育所欠缺的。在目前傳統的法律教育中實在是缺乏對于面對面解決問題的機會和途徑,學生鮮有機會去接觸問題,了解法律在社會中的作用。對于他們而言,法律與其他理論學科一樣,只是書本的知識。法律的正義也只是一種想象中的應然價值。由此可見,中國的診所教育實際要實現的就是這種理念的升華,培養學生面對面解決問題的能力和社會正義觀。
(2)診所式法律教育模式理念的發展。除了對美國診所式教育所突顯的理念的吸收,結合我國的社會背景與教育現狀,還需要發展出本土化的診所式法律教育理念。有兩點是比較迫切的:一是職業素養的培養。不同于美國的法律價值與道德價值的趨同,我國的法律意識普遍缺失,特別是在社會形態的轉型階段,價值觀念的缺失與扭曲并不是某個領域的個別現象。法律職業素養的培養就是在正義價值基礎上的升華,培養學生“法言法語”的思維能力,增強學生對于法律的職業歸屬感與社會責任感;二是創新能力培養。這種創新不僅僅應該反映在實踐操作層面,也要反映在理論探究層面。大陸法系一向注重法理研究對于法律發展進程的推動,只有更多的結合實踐,理論的探究才不會缺乏基石,才不會迷失于“閉門造法”的困頓。
現實已經告訴我們,“模式之殤”已經給診所式法律教育在我國的發展蒙上陰影,診所式法律教育應該是吸收理念探究本土的模式。當然實現理念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但是必須是符合需求和具有可操作性的。如果我們回歸到“診所”,借鑒醫學的教育模式,不難發現,即便是現有的傳統教學模式,結合現代的技術與手段,也是能夠實現診所式法律教育的理念的。
診所式教育模式與傳統教育模式最大區別在于前者能夠實現最為直接的面對問題,而面對問題的方式關鍵并不是人與人的面對,而在于人與問題的面對。網絡診所的搭建實際上建立一個網絡實踐平臺。這個平臺應該是分兩個階段的建設,第一個階段是純粹的教學平臺,借助數據的構建為學生提供真實或者模擬的案例,讓學生自由選擇角色完成實踐操作。當然在這個平臺中案例的數據、背景及相關法律資源的信息,實踐環節的評價體系等需要精細設計。第二個階段是建立一個面對社會的模擬實踐平臺,由社會需要法律援助的對象自由發布案源,自由挑選提供援助服務的學生,仍然按照各自角色進行實踐模擬,這個階段與前一個階段的區別在于案例的真實性與受助對象的確定性。一方面學生的實踐能力能夠得到培養,另一方面,受助者能夠模擬的實踐得到更多的支持,并能夠做出更適合維護自身利益的抉擇。
網絡診所的搭建不僅僅能夠實現診所教育的理念,更重要的它能夠使我們所面臨的所有困境都能夠得到較好的解決,具有較強的操作性,不僅僅有助于法律教育,更有助于實際問題的解決,其廣度是學院式的診所教育所不能具備的。當然,技術可能是要面對的最大問題,但似乎無法構成障礙。
任何事物進入新的環境都要經歷一個適應的過程,在其發展和成熟過程中必然面對困難,診所式法律教育也不例外。雖然會存在中西法律環境的差異,但不管是回望過去,還是展望它的未來,診所式法律教育的引進對中國法學教育改革是一次有益的嘗試,產生了良好的社會效應,給身陷困境的中國法學教育注入了新的活力。只要確定了正確方向,我們相信我們也能創造出中國的診所式法律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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