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翠
(北華大學 外語學院,吉林 吉林132013)
“理論高峰”之后
——特里·伊格爾頓的《理論之后》述評
王 翠
(北華大學 外語學院,吉林 吉林132013)
筆者認為,伊格爾頓的《理論之后》并不標志著“理論死亡”,而是標志著“后理論”時代的來臨。在該書中伊格爾頓分析了文化理論的興衰原因,指出現代變革所帶來的社會問題:道德淪喪、金融風暴、恐怖主義等,同時指出文化理論的發展不能脫離人類的基本問題,方能獲得發展的動力。本文主要探討理論是否真正死亡,對理論的誤讀及“后理論”時代來臨的特殊意義等問題;指出能夠理解和調動理論即能使實踐理論化,而不至于成為教條主義者或純粹的經驗主義者,是理論存在的真正理由。
伊格爾頓;理論;反思
百年前,梁啟超奮力呼吁:“國家欲自強,以多譯西書為本,學子欲自立,以多讀西書為功?!碑斀袷澜?,知識更新愈加迅猛,文化交往愈加深廣。全球化與本土化兩極互動,構成了這個時代的文化動脈。在眾多的西方書籍被譯介到中國來的同時,何為經典的概念發生了偏移,如何解讀、用哪種方法解讀也成了一個時尚的話題,尤其對理論所產生的焦慮及其是否應該存在之爭,一直都未停止過。理論真的死亡了么?為何有人宣稱“理論失敗”了?理論對我們閱讀文學文本的經驗和理解究竟有什么用呢?
一
眾所周知,自20世紀初,出現了眾多頗具影響的理論:有發軔于胡塞爾的現象學理論,產生于對圣經進行解釋的批評實踐的闡釋學理論,源自心理學的格式塔理論,根源于歷史和現象學的接受理論,產生于意識形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源于海德格爾的結構主義理論,發端于政治態度的女性主義理論,分別來自于各所屬學科和符號學理論的符號學理論和精神分析理論及實用主義理論等等。[1](P10)每一種理論完成他們的歷史使命之后,便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進入新的世紀,我們還在用這些理論解讀文本,有人針對這一現象便宣稱理論的時代已經結束。在《理論之后》的開篇伊格爾頓指出:文化理論的黃金時代早已消失。雅克·拉康、阿爾都塞、巴特、??碌拈_創性著作遠離我們有了幾十年。R.威廉斯、L.依利格瑞、皮埃爾·布迪厄、朱麗婭·克里斯蒂娃、雅克·德里達、H.西克蘇、F.杰姆遜、E.賽義德早期開創性的著作也成了明日黃花。而且伊格爾頓還指出其中的一些人已經倒下:羅蘭·巴特喪命于巴黎洗衣貨車之下;福柯被艾滋奪走性命;阿爾都塞被送進精神病院;而且拉康、威廉斯、布迪厄也去見了上帝。[2](P1)
伊格爾頓特別指出的是與結構主義、后結構主義、后現代主義的種種變體聯系在一起的以法國知識分子為主題的那些人,這些人主宰了20世紀70和80年代的思想。然而,如果繼續閱讀的話,就會發現接下來伊格爾頓對書名做了闡釋:如果這本書的書名表明“理論”已經終結,我們可以坦然回到前理論的天真時代。[2](P1)但現在的時代已經與以往時代不同了。伊格爾頓指出新世紀終將會誕生出自己的一批精神領袖。[2](P2)
當上個世紀60年代有人宣稱小說已經死亡之時,出現了約翰·福爾斯的《法國中尉的女人》,直到現在如丹·布朗的小說《達·芬奇密碼》、《失落的秘符》等依然暢銷全球。進入新的世紀,理論雖相對還處在沉寂之中,然而這種寧靜也許正像是女人妊娠期一樣,在孕育一種新的生命。文學是藝術的一個門類,只要藝術處于興盛而不是瓦解,理論自然也不會沉寂。新的時代召喚新的理論。
二
特里·伊格爾頓在其《理論之后》一書中試圖從開篇就對當今世界的形式做出回應。對他來說,理論中缺失的“另一半”并不是文學、讀解、文化或美學,而是政治。在他的腦海中,理論不是???、德里達、西蘇等人的那些“高級理論”(h i g h t h e o r y),而是“后現代主義”,他心中的“后現代主義”其實等同于近年來的文化理論。
進入新的世紀,理論的概念也與傳統的概念發生了一些偏移與變化。理論從哲學吸取營養,以文學批評為依托,逐漸從文學理論膨脹為文化理論,涵蓋了冠以文化的各個領域?!拔幕碚摗背闪苏麄€學術研究領域中籠罩一切的術語。這些理論在全球范圍內促進了對一切話語形式的重新闡釋和調整,成了激進的文化政治的一部分,而“文學的”不過是其中一個多少有點意義的再現形式。
自1985年以來,批評理論與時間的發展在集合形態上是多樣的、不平衡的。隨著多元化的發展,對我們來說,現在好像再沒有什么單一的正統觀念要遵循;再沒有什么新運動要追趕;再沒有什么困難的、充滿哲學意味的理論文本要讀了。然而,這只是對理論的誤讀。理論的誤讀會導致理論的衰亡。“理論的失敗”意味著它和實踐分開了。答案就包容在一些與理論失敗觀念交叉存在的謬說中。第一個謬說認為理論在觀念的、創造的、批評的話語的等級序列中處于高位,發揮著特殊的作用,而不承認理論與時間相互印證、相互改變的辯證關系。第二個謬說認為理論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于它所揭示的種種假說與意識形態之外,它本身不是一種社會文化實踐。第三個謬說是前兩個謬說的結果,他似乎在寬廣的十字路口設置了一種僵硬的選擇,要么是自動的、無法穿透的理論的死胡同,要么是批評實踐的通衢大道、可運用的語言和與文學文本的直接接觸。[3](P11)伊格爾頓曾從反面論述了這一點,指出正因為所有社會生活都是理論的,因而所有的理論都是一種真正的社會實踐。
托馬斯·庫恩曾說:“科學家們從來不會單獨地學習抽象的概念、法則、理論等。相反,他們是在歷史的、教學的環境下首先接觸到這些認知工具的,在應用中并通過應用來展現認知工具。一個新理論的出現總是伴隨著它在某一范圍具體自然現象中得到應用;否則的話,這一新理論甚至都不可能被接受?!保?](P5)
科學研究雖有別于人文學科,但如果理論一旦被當成文本來閱讀,脫離現實社會,或只是在象牙塔中的理論,那么它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其結果必然走向死亡。由此可見,我們目前談論的理論的衰落指的是我們對理論的誤讀,而不是理論本身過時。如果理論意味著對我們指導性假設進行一番順理成章的思索,那么它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可或缺。[2](P3)
伊格爾頓指出:毫無疑問,新世紀終將誕生出自己的一批精神領袖。然而新的時代要求有什么樣的新思維呢?正如麥奎倫等編的《后理論》導論中所說的,在一定意義上,“后理論”所昭示的不過是“即將到來的”理論而已。伊格爾頓的“后理論”其實是“更多的理論”,在一種更宏偉、更負責的層面上,向后現代主義逃避的那些更大的問題敞開胸懷。這些問題包括道德、形而上學、愛情、生物學、宗教與革命、惡、死亡與苦難、本質、普遍性、真理、客觀性與無功利性等。人類生活的社會是聯系的,各個層面也是相通的。人們感到,20世紀70和80年代盛行的“理論”現在已經被取代,或者完全被吸納進新的理論或種種理論中,這些理論更應該被理解為一種行動而不是文本或立場觀點。
新的千年開端的一些著述奏響了新的調子,一批論著的標題告訴我們,一個新的“理論的終結”,或者說得模糊一點,一個“后理論”轉向的時代開始了。于是我們可以讀到瓦倫丁·卡寧漢《理論之后的讀解》(2002),讓米歇爾·拉巴泰的《理論的未來》(2002),特里伊格爾頓的《理論之后》(2003),以及《后理論:批評的新方向》(1999),《理論還剩了什么?》(2000),《生活:理論之后》(2003)等文集。[3](P326)
提出“后理論”時代的一些學者其實未必全然反對理論,而是反對盡數十年來理論逐漸走向空泛,脫離文學和文化研究實踐的傾向,或者說反對理論背離傳統審美批評,背離經典文本分析的傾向。所有的理論文本,一旦脫離其生存,發展,變化的文化歷史語境,就會成為難以理解或者會被誤讀的原因。
三
艾布拉姆斯指出,在文學史上,甚至在希臘羅馬古典時期,某些范式已經確立,所謂新潮理論,的確有新意,但并不是橫空出世,而是在舊有模式上翻新在理論背景上前行。理論在批評實踐中的有用性,事實上也就是不可或缺性。文學研究的領域充滿復雜性與多樣性。過去30年來的理論論爭留下了不少重大教訓:所有文學批評活動總是要有理論來支撐?!袄碚摗辈辉亠@然是單一的、令人敬畏的(盡管依然是“困難的”),理論是要被使用的、批評的而不是為了理論自身而被抽象研究的。把文學研究推向各種形式的“文化研究”,對大量非經典的文化產品進行分析卻成為更普遍的潮流。最近出現了“文化理論”的發展,如:后現代主義、后殖民主義、同性戀與酷兒理論等,都大大超越了“文學的”范疇。[3](P10)
這個批評敘事的時代,依據人們觀念的不同,可以被看作最好的時代,現代性使人們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奢華;也可以被看作最壞的時代,因為現代性給人帶來更多精神焦慮,深入人們生活中的各個層面,其中包括文學、藝術和理論。拉曼·賽爾登(2006)指出:一定程度上對理論的熟悉很可能使閱讀不再是一種天真的活動。我們應認識到,沒有任何文學話語是沒有理論的,甚至對文學文本明顯的“自發性的”討論事實上的(也許不是很自覺的)理論化。而且,理論對我們的閱讀遠不會造成貧瘠的效果,審視文學的新方式將使我們與文本的關系充滿活力。
正如艾布拉姆斯所言,對人文主義真理的追尋可能沒有終點。雖然《理論之后》不無偏頗之處,但伊格爾頓在《理論之后》結尾處說:“我們永遠不能在‘理論之后’,也就是說沒有理論,就沒有反省人生……它(指后現代主義)需要冒冒風險,從使人感到窒息的正統觀念中脫身,探索新的話題,特別是那些它不愿接觸的話題。”[2](P213-214)伊格爾頓的“后理論”其實是“更多的理論”,在一種更宏偉、更負責的層面上,向后現代主義逃避的那些更大的問題敞開胸懷。[3](P338)今天的電子信息時代,盡管文學這一古老的形式受到嚴峻挑戰,但它仍不斷地激發人們內心的愛,對人自身的洞察。我們應該給予這個時代更多的思考,這也許是伊格爾頓的真正用意。
[1]〔德〕沃爾夫岡·伊瑟爾.怎樣做理論[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8.
[2]〔英〕特瑞·伊格爾頓.理論之后[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3]〔英〕拉曼·賽爾登,彼得·威德森,彼得·布魯克.當代文學理論導讀[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4]Kuhn,S.Thomas.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M].Chicago:Chicago University Press,1970.
王翠(1979-),女,北華大學外語學院講師,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西方文學與文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