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娟
(安徽大學 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71)
由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看《山海經》中的先民意識
李文娟
(安徽大學 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71)
由于長期以來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思想的影響,神話在我國文學史上的地位并不突出,傳統(tǒng)文藝批評思想不能給予其客觀的評價。西方文學界給予神話以很高的評價,并有一些出色的研究成果。引用西方的思想理論,對我國古典神話進行研究,能更好地展示出我國神話的深刻內涵。
《山海經》;弗洛伊德;本我;集體;領袖
長期以來人們一直對西方古代神話給予了頗多的關注,無論是古希臘“三大悲劇家”,還是狂亂的酒神之歌,這些都在文學史上占據(jù)重要的位置。然而西方人對東方的神話則有些不屑,認為東方的神話不成體系。通過近些年眾多學者對我國古代神話的學習和研究,充分證明了我國古代神話與西方神話相比,雖然目前在數(shù)量與體系上不占優(yōu)勢,但是其深刻的內涵也是不容小覷的。
縱然社會與文化環(huán)境不同,可是人類的智慧卻是相通的。弗洛伊德對無意識的研究,在20世紀的西方文學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比如對古希臘神話經典《俄狄浦斯王》的研究,就是從一個新的視角解讀經典。這種不同于傳統(tǒng)文學批評的新視角,對研究我國古代作品也是必要的。《山海經》是中國古代一部重要的地理著作,其中包含了豐富的神話,夸父逐日、女媧補天、精衛(wèi)填海、鯀禹治水等大家耳熟能詳?shù)纳裨捁适露急4嫫渲小N覈鴰浊陙砩钍苋寮宜枷胗绊懀小安徽Z怪、力、亂、神”之說,對神話的看法有時不免偏悖。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有云:“中國神話之所以僅存零星者,說者謂有二故:一者華土之民,先居黃河流域,頗乏天惠,其生也勤,故重實際而黜玄想,不更能集古傳以成大文。二者孔子出,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實用為教,不欲言鬼神,太古荒唐之說,俱為儒者所不道,故其后不特無所光大,而又有散亡。”所以在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土壤中,是不利于神話的生長以及研究的,這就要求我們引進西方的思想,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進行新的審視。
弗洛伊德首先把人看作為一個生物體,所以自然屬性即本能則是其活動的根本動力。精神分析學派把人的心理結構分為三個部分: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生理上的、本能的、無意識的東西,缺乏邏輯性,只是追求滿足,無視社會價值;自我是理性的,通達事理,與激情的本我相對,是可以控制的;超我負有監(jiān)督自我的使命,有道德良心、負罪感,具有自我觀察,為自我規(guī)劃理想的功能。”在這其中“本我”是所有本能的承載體,它與生俱來,是最原始的部分,遵循著快樂原則。兒童較少受到社會因素的影響,較完整的保留著本能的全貌,弗洛伊德通過對兒童本能與性心理的研究,解釋了童年在個人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作用,這對我們揭示個人發(fā)展的基本特征及根源有巨大的推動作用。相對于童年時期在個人發(fā)展中的重要地位,那些不受文化、教育等軟因素所影響的先民的意識行為,在人類發(fā)展的長河之中也同樣是處于根的位置。面對殘酷的自然條件,先民所表現(xiàn)出的對生的渴求,與受環(huán)境、教育多方面影響的現(xiàn)代人相比,更能恰如其分地向我們展示出本我的特征。
遠古時期,先民處于極其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之中,生存的本能呼喚著人們。衣食不足,自然難興禮儀、讀詩書,人們面對的問題是赤裸裸的本能的需求。面對饑餓人們渴求食之不饑的祝余,“有草焉,其狀如韭而青華,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饑。”面對動亂的生活環(huán)境渴望有神鳥來助,“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皇……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生活的艱辛讓人們向往無憂無慮的自在,“其中多鰷魚,其狀如雞而赤毛,三尾、六足、四目,其音如鵲,食之可以已憂。”
本我的快樂原則主導著先民,人們努力追尋圓滿的生活,與自然作斗爭,爭取不受約束的自由。“刑天與天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刑天即是當時人們勇于斗爭的寫照,不服于外界的制約,即便是“斷其首”也不會放棄為“隨心所欲”而戰(zhàn)。本我將人們自身的潛意識帶出來,追求個體的滿足感成為這一時期的主題。
人類不同于其他的生物體,而具有明顯的社會屬性,馬克思主義觀點認為社會屬性是人類的本質屬性。任何人都不能脫離于社會獨立存在,雖有“狼孩”,“虎孩”之說,但也不足稱其為人。心理學的研究也是如此,在研究個人的時候,忽視與他有關的人或事的存在幾乎是不可能的,對個人心理的研究最終還是會歸結為對群體的研究,有百川匯海之勢。而在上古生產力極其落后的情況下,人們面對強大的自然,為了生存必須團結一起,共同抵御災難,這樣便產生了眾多部族。弗洛伊德認為,“如果群體中的個體被結合成一個整體,那么,必定有某種東西將他們聯(lián)結在一起,這個紐帶可能正是構成群體特征的東西。”落后的生產力使他們走到了一起,那么是什么維持著這種集體關系呢?這個連接他們的紐帶又是什么呢?
由于對生存環(huán)境的無法掌控,人們不僅僅對風雨雷電,洪水干旱等無法掌控,就連自身的存在也不能了解。因為對事物的無法掌控,人們轉而服從于他的權威,不去做不知勝負的斗爭者,而成為卑微但安全的順從者。于是很多人便將自己與神秘的動植物聯(lián)系起來,認為自己的祖先就來源于某種動物或植物,或是與某種動物或植物發(fā)生過親緣關系,于是某種動、植物便成了這個民族最古老的祖先。與古代社會密切相關,并綿延至今的圖騰就產生了,而圖騰便是聯(lián)結部落中個體的紐帶。不同的圖騰不僅僅反映出不同部族人們的性格與信仰,把眾多部落區(qū)分開來,更使得個體聚攏在圖騰這一權威之下。以圖騰為紐帶而形成的部族里的人們,不同于個體的自我。大家遵循新的法則,以神(即圖騰)的旨意為準則,以集體的意識為意識,而自身的欲求則轉入潛意識系統(tǒng)。
“巫咸國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可見巫咸國以蛇為圖騰。“玄股之國……衣魚食鷗,兩鳥夾之。”玄股國食魚而伴鳥,故以鳥為圖騰,非魚。發(fā)展到后來,這些“神物”不僅僅是無人為伴的吉祥之物,而是與人類合而為一,成為人身體的一部分。“氐人國在建木西,其為人,人面而魚身,無足。”氐人國的人是人面魚身,這自然是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但恰恰說明了其部族的人對魚的崇敬,以魚為神物。此外如有長著人的面孔的“陵魚”,“陵魚人面,手足,魚身,在海中。”這是古書上記載較早的人魚形象。
精神分析學觀點認為,當個體集合在一個群體之中時,個人的利益幾乎是微不足道的,大家往往被集體意志影響著,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沖突被集體意識所覆蓋。大家被埋沒了自我的理智,盲目服從于集體的理智。這種盲從雖不能很好地展現(xiàn)個人的才智,但對于人們來說與其與強大的自然作斗爭,倒不如壓抑于集體之下,從而“與周圍人一樣”。文學作品作為對現(xiàn)實的反應,雖有藝術虛構的存在,但并不完全脫離現(xiàn)實。這種人與動物合體的記載,當然不可能是真實情況,而是人們意識的體現(xiàn)。《山海經》中的種種例證說明了這種聯(lián)結部族中個體的紐帶——圖騰,作為一種集體的意識,被置于很高的位置上。人們習慣于把自身與圖騰聯(lián)系在一起,人們以這共同的信仰為準則,服從于權威。這充分體現(xiàn)了個體在群體之下的生存狀態(tài),即隱蔽了自我去接受集體意識的狀態(tài)。
一個集體一旦形成必然呼喚它的領袖,但成為領袖者自然不是與集體意見相悖的外敵,而是象集體中的其他個體一樣,能適應這個集體的意識及存在方式。上面我們已經說明,個人是服從于集體意識的,這就要求領袖不僅僅知曉這一意識,還必須成為這個最高意識,成為最高意識的載體,這樣才能使人信服。所謂的“威信”,就是領袖們得以長久屹立在集體中所需的武器,領袖需要用這種氣勢去把集體意識強加于每位個體。在部族社會,圖騰作為每個部族的標志,聯(lián)系著集體中的每一位成員。如若想統(tǒng)治部族,領袖要具有與本部族圖騰相聯(lián)系的本領,如能馴服某動物(作為圖騰的動物),大概也有人誆騙大家,自詡為神物的使者或是化身,從而讓人信服。由于個體處于集體之中,其個人理智已被集體理智所替代,本來對某動植物的崇拜,自然也就會轉換為對與之相關的領袖的崇拜,更有對其的服從。
由于對圖騰的敬仰,人們心目中所構建的神仙也都是人獸合一的,“西王母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蓬發(fā)戴勝。”西王母不像我們現(xiàn)在所勾勒的是一位貌美的婦人,而是人、虎、豹的合體。面對不可解的大自然,人們賦予它生命,于是便有了雷神、風神等,受到大家的崇敬。神秘的雷神自然也不例外,被塑造成一個人獸一體的形象,“雷澤中有雷神,龍身而人頭,鼓其腹。”可見當時能震懾先民的神仙,都是與各個圖騰有關,是圖騰的化身。“有白民之國。帝俊生帝鴻,帝鴻生白民,白民銷姓,黍食,使四鳥:虎、豹、熊、羆。”帝鴻即黃帝,黃帝之后皆能馴化大型的野獸,由此來定位黃帝與其后人的崇高地位。“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國,姚姓,黍食,使四鳥。”娥皇之后代也能馴化驅使四種野獸,可見凡領袖之后皆有馴化野獸的本領,那至于領袖更不必說。大禹的父親化為黃熊,炎帝之女化身為鳥。
人們把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賦予領袖,同時領袖也借助這些神秘的力量來武裝自己,使得他可以喚起群眾的信任,從而鞏固自己的支配性地位。上古社會人們以圖騰的信仰來產生領袖,反過來領袖也掌控著信仰。由于人們對自然的敬畏,本能上想要依附于一種強大的力量,集體部落為他們提供了物質上的依靠,而圖騰則作為他們的精神力量。首領的出現(xiàn)不僅僅表現(xiàn)在對部落物質的管理,更是這種精神力量的產物。他用這種神秘化的力量武裝自己,甚至化身為這種力量,使得人們對精神力量的依附轉嫁到自己身上。至此,領袖的威信便產生了。
綜上所述,中國古典神話凝結著先民們集體的智慧,有著深刻的內涵,對于研究先民的生活和心理就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然而由于時代的發(fā)展,中國本身的文化土壤越來越不適應神話的生存,在后世的接受過程中,神話的價值是不被正統(tǒng)思想所接納的,故一直沒有很高的文學地位,在文藝批評界也沒有給它準確的評估。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運用新的方法理論,大膽地探索千百年來被人們忽視的領域。作為一位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并沒有對文學進行系統(tǒng)的闡述,對文學的見解散落在其著作之中。但是我們還是不難找出一些精辟的論斷,他作為一位旁觀者用心理學冷靜的思維,對文本或作家進行推理與思辨,在文學研究方面值得我們借鑒。
[1]方韜譯著.山海經[M].北京:中華書局,2011.
[2]弗洛伊德著,劉燁編譯.弗洛伊德的智慧[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5.
[3]魯迅著.中國小說史略[M].北京:中華書局,2011.
[4]茅盾著.中國神話研究初探[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5]鄧啟耀著.中國神話的思維結構[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5.
[6]聞一多著.神話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2002.
The Prim itive Consciousness in“Shan Haijing”from the Spirit of Freud's AnalysisMethod
LiWen-juan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AnhuiUniversity,Hefei Anhui 230071)
Themyth at low position in literature of our country for a long time,because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influence the people ideology.The traditional literary criticism not give an objective evaluation.Western literary circles to give themyth to high ratings,and has a number of outstanding research.Research Chinese classical mythology with the western theory of the mind.This research method has advantageous to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Chinesemythology.
Shan Haijing;Freud;Inner;collective;leadership
I207.73
A
1673-2014(2012)04-0029-03
2012—07—13
李文娟(1989— ),女,安徽阜陽人,在讀研究生,主要從事先秦兩漢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 王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