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的形成與確立①

潘 婧

(華北科技學院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北京 東燕郊 101601)

1962年3月15日，美國總統肯尼迪在“總統咨文”中第一次明確提出了著名的消費者“四項基本權益”③四項基本權益是:消費者“有權獲得安全保障;有權獲得正確資料;有權自由決定選擇;有權提出消費意見”。。由于這四項基本權益所保護的內容與范圍，既迥異于以解決對消費者進行“克斤扣兩、參雜兌假、假冒名牌”的商品質量和侵權問題為立法目的古典意義上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又越過了傳統民法摒棄國家干預、僅由當事人通過“意思自治”來自行設定相互民事權利義務的桎梏，從而被認為揭開了現代意義上的消費者保護的新篇章。1983年，國際消費者聯盟組織確定每年的3月15日為“國際消費者權益日”。以此為契機，在法學領域，逐漸誕生了一門新興學科:現代意義上的消費者保護法。它是所有為達到保證消費者能夠在一個特定或很高的標準上、在理想的氛圍中以及安全的環境下進行消費之目的，由國家或國家聯盟(如歐盟)所制定的法律規范的總稱。它是經濟及法制發達或相對發達國家或國家聯盟發展到“追求生活質量階段”的產物。世紀之交，隨著歐盟各成員國按照歐盟的統一指令對于其傳統民法進行了大變革之后，歐盟現代意義上的消費者保護法及其完整的體系便最終得以確立。然而時至今日，消費者的權益依然面臨諸多挑戰。本文在揭示歐盟歐盟現代意義上的消費者保護法的形成、發展、概念與體系構成的基礎上，評析它與民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辯證關系，以期對我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完善提供借鑒。

1 歐盟及其主要成員國現代消費保護法的形成與發展

1.1 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的形成與發展

在歐共體/歐盟層面，消費者保護作為一項基本政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1973年5月17日，歐洲理事會頒布了消費者保護憲章，提出了現代意義上的消費者保護法的理念，要求每一成員國都必須在其立法中規定對于消費者的保護。1975年，歐共體發布《歐共體關于倡導和保護消費者權益的初步政策法案》，第一次明確了消費者保護的5項基本權利，分別為維護自身健康和安全的權利、維護自身經濟利益的權利、要求損害賠償的權利、知情和受教育的權利和推舉代表和受保護的權利。1986年制定的《歐洲單一文件》再一次明確了對消費者的保護。1992年《歐洲聯盟條約》的簽署，歐共體發展為歐盟，歐盟將“向消費者實現高水平的保護制度”確定為一項獨立的目標。隨后簽署的《阿姆斯特丹條約》通過規定相應法律手段明確了這一目標。

1.2 歐盟主要成員國現代消費者保護法的形成與發展

1935年，德國著名法學家Ludwig Raise在其專著《論格式合同法》中，提出了“要對格式合同的內容進行公平性審查”的原則;1959年，尚未成為歐共體成員國的英國成立了一個委員會，由Nolong任主席，任務在于促進對消費者保護，對現有法律審查其是否達到消費者的目的。在瑞典，1964年進行了一系列的促進消費者保護的調查，并根據調查結果制定了保護消費者的措施。1978年，法國制定了《關于消費者保護和消費者有關商品于服務信息保護法》，其中規定，消費者在受到產品傷害時，生產廠家對這樣的傷害負賠償責任，消費者應當在那些不正當競爭的廣告與不公平的格式合同前受到保護。1979年奧地利頒布了《消費者保護法》④Konsumentenschutzgeset，全球法律法規網，http://policy.mofcom.gov.cn/section/flaw!fetch.action?libcode=flaw＆id=bb67b285－630a－49e3－b762－951cab7aea4a＆classcode=240，2012 －07 －11。，將與消費者有關的所有法律均歸入其中。此外，葡萄牙于1981年、盧森堡于1983年、西班牙于1984年，都形成了消費者保護運動，消費者保護法在各國越來越受到了重視。

1.3 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在各成員國的確立

在歐盟，由于涉及消費者保護的指令對各成員國均有效，并必須被各成員國轉化為國內法實施，在轉化時，歐盟發布的消費者保護指令不僅為各成員國制定了最低的消費保護標準，而且還不禁止各國保留或采取更嚴厲的消費者保護措施。從實踐中來看，在歐盟及其成員國內，現代消費者保護法的確立，是一個漸進過程。

第一階段:以轉化1993年4月5日《消費者合同中的濫用條款法令》⑤Council Directive 93/13/EEC of 5 April 1993 on unfair terms in consumer contracts，http://eur－lex.europa.eu/Result.do?T1=V1＆T2=1993＆T3=13＆RechType=RECH_naturel＆Submit=Search，2012－07－11。(93/13/EEC)及1994年10月26日《關于保護部分時期住宅使用權的法令》⑥Directive 94/47/EC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the Council of 26 October 1994 on the protection of purchasers in respect of certain aspects of contracts relating to the purchase of the right to use immovable properties on a timeshare basishttp://eur－lex.europa.eu/Result.do?T1=V1＆T2=1994＆T3=47＆RechType=RECH_naturel＆Submit=Search，2012－07－11。(94/47/EC)到成員國法律中為先導;

第二階段:以轉化1997年5月20日《遠程銷售合同法令》⑦Directive 97/7/EC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f 20 May 1997 on the protection of consumers in respect of distance contracts，http://eur－ lex.europa.eu/Result.do?T1=V1＆T2=1997＆T3=7＆RechType=RECH_naturel＆Submit=Search ，2012 －07 －11。(97/7/EC)到成員國法律中為中繼;

第三階段:以轉化1999年5月25日《消費物品購買與保障法令》⑧Directive 1999/44/EC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f 25 May 1999 on certain aspects of the sale of consumer goods and associated guarantees，http://eur－lex.europa.eu/Result.do?T1=V1＆T2=1999＆T3=44＆RechType=RECH_nature l＆Submit=Search ，2012 －07 －11。(99/44/EC)、2000年6月8日《電子商務法令》⑨Directive 2000/31/EC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f 8 June 2000 on certain legal aspects of information society services，in particular electronic commerce，in the Internal Market(＇Directive on electronic commerce＇)，http://eur－ lex.europa.eu/Result.do?T1=V1＆T2=2000＆T3=31＆RechType=RECH_naturel＆Submit=Search，2012－07－11。(2000/31/EC)以及2000年6月29日《與商務往來中支付拖延作斗爭法令》⑩Directive 2000/35/EC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f 29 June 2000 on combating late payment in commercial transactions，http://eur－lex.europa.eu/Result.do?T1=V1＆T2=2000＆T3=35＆RechType=RECH_naturel＆Submit=Search ，2012 －07 －11。(2000/35/EC)到成員國法律中為高潮。

同時，對傳統的歐盟及其成員國私法(民法)進行逐步改革。改革的最終結果，導致了各成員國國內傳統民法與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二元并立體系的形成;加速了歐盟及其成員國法律一體化進程;對民法學乃至整個法學理論與實踐產生了重大影響。至此，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已發展為一個獨立的部門。

2 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的概念及其體系構成

2.1 概念

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是指為了達到保證消費者能在一個特定或很高的標準上、在理想的氛圍內以及安全的環境下進行消費之目的，由歐盟所制定的、用以調整或保護特定消費關系的法律規范的總稱。它以傳統意義上的古典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為前提，并要在其所要達到目標受到干擾時，充分運用法律工具，來為消費者提供信息平衡、利益均衡、符合公平性標準的最佳保護。因此，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是一門新興的、獨立的法律學科，是經濟及法制發達或相對發達國家或國家聯盟發展到“追求生活質量階段”的產物，它享有與民法平等的并且是二元并立的法律地位，并以“微小數額”的規定，來作為相互之間在適用時的臨界值與分界嶺。

2.2 體系構成

1)存在于民商經濟領域。旨在對于傳統民法、商法、經濟法中對處于弱勢的“消費者”保護不力的規定進行修正與揚棄。

2)存在于公共事務領域。是國家為達到使一國的消費水平保持在特定或很高標準上之目的所制定。

3)存在于消費者獲取必需的消費品市場。旨在保障消費者“獲得必須消費品的通道”，不允許霸王企業或強勢賣主籍口“利微”而將顧客趕出去。除顧客存在法律上能認定的過錯，其消費生活必需品的正常渠道必須被保障。

隨著社會的發展與進步，公私法區分的界限已明顯相對化，在回答“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究竟屬于公法還是私法”時，亦可摒棄傳統的“不是公法，就是私法”的二元對立模式。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既不是公法，也不是私法，而是一門獨立的法律部門。由于其調整原則和對象貫穿于各個不同的法律領域，故必須運用在各法律領域內貫穿而過的“橫截面”理論來對其進行說明、運用屬于各不同法律部門的調整方法來對其進行綜合性調整。

3 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與傳統民法、古典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關系

3.1 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與傳統民法、古典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聯系

1)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以傳統意義上的古典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為前提。

2)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享有與民法平等的并且是二元并立的法律地位。

3)從本質上來說，兩者各自隸屬于互不兼容、但卻相互補充的二元并立的法律體系，并以散見于民法典中的所謂“微小數額”的規定來作為相互之間的分界嶺。

3.2 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與傳統民法的區別

1)法律領域不同。民法是私法的一部分，是有關每一個人之私人與周邊關系的日常生活的法律;現代消保法是屬于保護“橫截面調整對象”的消費及消費者的綜合性法律。

2)基本原則不同。民法的基本原則是意思自治、形式平等以及合同自由;現代消保法則強調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對意思自治原則進行修正的信息平衡原則及透明度原則、強調在地位不平等的情況下，對形式平等原則進行補償的利益均衡原則，以及強調在單方面提出格式合同的情況下，對合同自由原則進行揚棄的合同公平性審查原則等。

3)法律淵源不同。民法淵源主要是法律是國家有關機關制定的規范性文件，如憲法、民事基本法等;歐盟消費者保護法內容豐富，目前已經形成既包括條約、指令、決定，又包括決議、建議、通報以及行動方案等“軟法”在內的有機統一的法律規則體系。它的發展可以《馬斯特里赫特條約》為界點分為兩個主要階段，《馬斯特里赫特條約》的生效標志著歐盟正式擁有消費者保護的立法權限，并通過《阿姆斯特丹條約》以及《歐盟消費合同不公平條件指令》等進一步發展，形成了獨立的歐盟消費者保護制度。

4)主體不同。民法中的每一具有權利能力的民事主體都具有進入相應民事領域的天然資格;現代消保法中則除了當事人必須具備權利能力以外，還必須進一步認定該當事人具有“消費者”或“經營者”的身份，并賴以有資格成為消費法的主體。

5)舉證責任的要求不同。民法要求誰主張權利誰舉證;現代消保法則頻繁使用有利于消費者的舉證責任倒置的方法。

6)法律后果不同。民法中的撤銷權或退貨權，基于重大誤解或顯失公平;現代消保法則遵循消費合同統一的“規定期限內的撤銷權”、“試用期內的無因無償退貨權”的規定。

3.3 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與古典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區別

1)產生的時代不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產生于尚未發展到追求高質量生活水平的階段，法制還不夠健全;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則產生于“后工業”社會，與商品化高度發展及社會物質相對豐富和消費水平提高相聯系，社會已進入法制較為健全的階段。

2)調整機制不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是使用民法中的傳統保護機制，如給足斤兩、禁止賣假貨、保證質量等;現代消費者保護法盡管源于傳統民法，但在此基礎上又做出了有利于消費者的許多新的特別保護規定，如舉證責任倒置。這些保護方法都比傳統的保護更為完善，更有利于消費者。

3)法律地位不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的主體仍隸屬于民事主體，擁有的權利義務也是傳統意義上的民事權利義務，并未構成傳統民法之外的獨立法律部門;現代消費者保護法的主體與傳統民法主體處于并列地位，所保護的對象已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存在于流通領域的商品與服務，而是新型的作為消費物品而存在的消費品或服務。

4)保護的內容不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上保護的是消費者應當擁有的而未得到、原本就屬于他們的權利或是對其合法權益的直接侵犯，如缺斤短兩、售假、侵犯消費者人格尊嚴等。“欠帳還帳”式的保護方法并未給消費者提供額外的保護或更多的利益;現代消費者保護法而是在此基礎上，盡量給消費者以充分的、理想的及公平的保護，并不以質量好壞為保護的前提條件。

5)法律效力不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與傳統民法是特殊法與一般法的關系，其效力低于傳統民法;現代消費者保護法與傳統民法是并列關系，具有同等法律效力。

4 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對于中國的啟示

消費者保護不僅是對市場經濟中的弱勢群體予以保護，也是維護消費者的消費信心、增強經濟活力重要手段，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迄今為止，國內法學界很少有人對歐盟現代消費者保護法從理論上進行深入的研究。這種狀況，是因于我們所處的“小康階段”，決定了我們對于與“追求生活質量階段”相適應的現代消費者保護法，尚沒有充分的感性認識，更不能從理論與實踐上對于現代消費者保護法與隸屬于傳統民法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進行根本性的區分。這就造成了歐盟、美國等發達工業國在對于消費者進行保護時，采取了國內外消費者“內松外嚴”的雙重保護標準，并導致了“歐美日出口產品按照產品進口國(例如:中國)的低標準、進口產品按照歐美日國內高標準檢驗質量”和“有同樣缺陷的產品在發達國家便屬于‘必須召回的缺陷產品之列’、在發展中國家便屬于‘不需召回的合格產品’”的怪事屢屢發生。

中歐消費者保護法既有共同之處，也存在很大差異。共同之處在于兩者基于市場經濟中消費者處于弱勢地位的認識，都制定了相關法律規定，明確規定了消費者的基本權利，建立了多層次的救濟機制予以保護，這也成為歐盟消費者保護法律制度移植到中國的基礎。但與歐盟相比，中國消費者保護法仍存在對消費者弱勢地位認識不透徹、消費者基本權利的規定不周延、救濟制度不完善、消費者自我保護組織定位不明確等不足，這正是歐盟消費者保護法對中國的啟示之處。因此，我國正在修改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及相關法律制度必須學習借鑒歐盟消費者保護法的成功立法經驗，彌補現有消費者保護法律制度不足。首先，填補商業廣告、金融服務、電子商務等領域的法律空白。其次，運用“功能性規范的設定”來確定不同部門法的具體或綜合適用與相互轉換。再次，運用“微小數額的方法”來界定民法與現代消費者保護法各自的調整對象與范圍。第四，運用“法律設制的工具”來對于“橫截面調整對象”進行固定調整。最后，對歐盟先進的消費者保護理念和教育手段進行廣泛宣傳，以提高消費者自我保護意識。通過完善我國的消費者保護制度，提高對消費者保護的層次，必將增強消費者消費信心，提升國內居民消費水平，進而擴大內需，促進經濟健康發展。

［1］ 孫維佳.歐盟電子商務消費者權益保護制度［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6

［2］ 鄒國勇.德國國際私法的歐盟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

［3］ 許浩明.論現代消費者保護法的形成史及其實質［M］.柏林:Lit－Verlag，2003

［4］ 《阿姆斯特丹條約》.http://baike.baidu.com/view/1020120.htm ，2012－07－11

［5］ 《歐洲聯盟條約》.http://baike.baidu.com/view/246737.htm，2012－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