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孤獨的獵手》彰顯孤獨的社會原因

吳淑嚴

（平頂山學院 河南平頂山 467002）

《心是孤獨的獵手》彰顯孤獨的社會原因

吳淑嚴

（平頂山學院 河南平頂山 467002）

卡森·麥卡勒斯的長篇小說《心是孤獨的獵手》，所關注的是“我們在真實世界中明顯視而不見的東西”，即始終縈繞現代社會的孤獨形態。她認為，現代文明中“孤獨是絕對的，最深切的愛也無法改變人類最終極的孤獨”。卡森式的孤獨主題之所以備受作者及現代人關注，這其中既有卡森個人創作及情感經歷的影響，也有更為復雜的社會原因使然。

《心是孤獨的獵手》；卡森·麥卡勒斯；孤獨；社會原因

卡森·麥卡勒斯的長篇小說《心是孤獨的獵手》，所關注的是“我們在真實世界中明顯視而不見的東西”，即始終縈繞現代社會的、多元的孤獨形態。小說所描述的人與人的交流是“一廂情愿”式、孤獨的，小鎮上的人之間互不交流，甚至充滿矛盾，只將啞巴辛格視為知己或智者，把他的默不作聲視為對自己的認同，小女孩米克甚至將辛格視為“上帝”，而實際上，辛格并不真的理解他們的言談舉止；另一方面，雖然辛格很投入地愛護著自己的啞巴伙伴，但肥胖的希臘人似乎只對辛格的食物感興趣，而對辛格的言談不置可否。即使這種“一廂情愿”式的交流和溝通，最終也隨著兩個啞巴的死亡而終止，剩下的就只有小鎮人冷漠、孤獨的怪異生活。

卡森·麥卡勒斯通過小說的闡釋，向讀者傳遞一個不可回避、無法擺脫的孤獨主題，她認為，現代文明中“孤獨是絕對的，最深切的愛也無法改變人類最終極的孤獨”。依據榮格的理論，文學作品所彰顯的主題既是個體無意識的表現，也是人類集體無意識的體現，從而隱喻人類多范圍、多領域的存在形態和生存感受。因此，卡森式的孤獨主題，之所以備受作者及現代人關注，這其中既有卡森個人創作及情感經歷的影響，也有更為復雜的社會原因使然。在此，我們可從以下幾個方面探析《心是孤獨的獵手》彰顯孤獨的社會原因。

一、孤獨是人類傳承代代相傳的心理原型

在原型的研究中，榮格從心理學的角度，把原型界定為人類的原始意象或種族記憶，是一種從人類始祖開始代代相傳的心理典型。榮格認為，原型就是“附著于大腦的組織結構而從原始時代流傳下來的潛能”，[1]被比喻為須通過后天來顯影的照相底片。依據榮格的原型理論及對神話材料的分析，我們認為《心是孤獨的獵手》所表現的親人之間、愛人之間、人與人之間存在的不可交流和孤獨形態具有心理原型的原始特征，可以在反映人類發展軌跡的神話中找到相應的原型情境。

愛人之間的孤獨，在西方神話中可找到諸多對應的原型情境，依據《圣經》的記載，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在沒有智慧與交流的伊甸園是甜蜜的。但是，自從偷食禁果被逐出伊甸園之后，人類在愛情上便開始遭受著上帝的懲罰或人為的背叛、欺騙、敵視等，愛人之間常常在真愛的尋求過程中深味孤獨和痛苦。就像小說中熱情的辛格得不到希臘人的真情，米克真愛難覓，而比夫夫婦、考普蘭多夫婦等人雖彼此深愛對方，但仍避免不了爭吵和仇視。在愛人之間，孤獨和痛苦成了愛情和婚姻生活擺脫不掉的痼疾，具有原始的遺傳性和不可避免性。

在親人之間，人們往往為了某種個人的目的和利益而背叛父親、兄弟等，從而給其他親人帶來孤獨和痛苦?！缎氖枪陋毜墨C手》敘述了親人之間孤獨痛苦的生存境遇，黑人醫生與子女、妻子和岳父的互不理解和仇視；米克與父母沒有共同語言，與兄弟姐妹之間存在無法調解的仇視和矛盾，這些矛盾和仇視，在某種程度上帶給家族成員無法擺脫的孤獨困境。這在《圣經》中可以一系列的原始情境，諸如以色列背叛自己的父親，而長子流便又背叛了以色列，雅各與以掃為爭得長子祝福而欺詐，約瑟差點死于兄弟之手等，這些原始情境證明了親人之間存在孤獨的原始性和必然性。

關于社會人之間的是畸形溝通，文本也有明顯的暗示，小鎮人將所有的溝通希望都寄在辛格的身上，把一個無法實現雙向溝通的啞巴視作摯友或愛人，而從不愿意嘗試著與其他正常人進行溝通，這本身就預示著現代人生存的孤獨。當然，這種畸形的生存狀態在《圣經》也有記載，上帝害怕人類的集體智慧超過自己，便設法變亂了人類的語言，使其遍布在世界各地無法輕易地自由溝通。這種記載一方面解釋世界多種語言的現象，另一方面其實也告訴我們，人類的不可溝通和孤立具有原始意象的傳承性和不可根除性。

綜上，我們認為，《心是孤獨的獵手》如此彰顯孤獨主題，并認為現代文明中孤獨的絕對性和無法改變性，其根本原因就是，孤獨是人類繁衍中代代相傳的心理原型?，F代人孤獨的生存困境，具有人類原始意象和種族記憶的原始性、遺傳性和不可根除性，即符合榮格從心理學角度所界定的原型理念，是人類傳承繁衍過程中代代相傳的原型。

二、宗教信仰的迷失導致人們內心世界的迷茫

自中世紀以來，西方社會的統治者就一直倡導以神為本的理念，利用宗教信仰來引導人們的精神和生活，保持著社會文明的平穩發展。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西方社會的發展和穩定，尤其是基督教信仰區域的文明發展，一定程度上得益于人們的宗教信仰。但是，自文藝復興以來，文明發展逐漸從以神為本轉為以人為本，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和人性的復蘇，人們逐漸發現了宗教的偽善和上帝的虛假。直到 20世紀，工業文明的發展以及諸多戰爭、種族沖突屠殺事件的爆發，尤其是發生在同樣信仰基督教的國家和民族之間的暴力事件，殘忍地拷問著西方人的神靈，造成西方人宗教信仰的迷失、淡化。

正如《心是孤獨的獵手》中米克等人看不到上帝的形象，看到的只是辛格一樣模糊的形象，并無奈地把啞巴供為上帝。而被視為上帝的啞巴，并不能為迷惑的人帶來安全和呵護，相反還始終把他們當傻子看待，這不能不說是一出荒誕的生存悲劇。文本告訴我們，在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由于資本主義文明的發展和沖擊，人們對宗教的信仰已經迷失，他們已經看不到上帝的存在，西方人的內心世界呈現出空前的迷茫狀態。

正當西方人處于迷茫、彷徨、焦慮不安和悲觀絕望的時候，尼采向世人宣告“上帝死了”，薩特又隨之宣揚“他人就是地獄”，從而引領了 20世紀西方社會非理性主義的發展方向。在此引導下，人類開始徹底拋卻對宗教的迷信，猜疑和信任危機把人類推向痛苦和孤獨的邊緣。正如奧地利作家彼德·漢德克所說，“天堂的大門已經關閉，現代人已沒有任何希望，他們的靈魂將永遠在這個世界上徘徊游蕩”。[2]于是，一種在創世紀之初就存在、并一直潛藏在無意識中的私欲在 20世紀開始無限制地膨脹，喪失宗教信仰的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防備和敵視，帶給世人最終極的孤獨意識。也正是這種非理性主義思想和哲學的影響，卡森等一批現代主義作家在汲取了現代哲學“反傳統”的精髓之后，開始普遍關注現代人的迷茫、困惑和孤獨意識。

三、種族沖突及戰爭帶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危機

《心是孤獨的獵手》所關注的孤獨主題，隱含著戰爭及種族沖突帶來的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危機，這在美國社會特別是南方社會較為典型。我們知道，歷時八年的南北戰爭結束后，南方農業經濟衰退，同時又遭遇經濟危機，南方人漸漸開始深味前所未有的絕望和孤獨。另外，盡管南方已經廢除了黑奴制，但種族歧視依然很嚴重，再加上私刑、私人領域和原教旨主義的存在，南方成為美國這個世界最富足國家中最貧窮的地方，其貧窮落后表現的尤為突出。[3]

小說所反映的美國南方社會所遭遇的矛盾和問題，在西方社會文明由中世紀向現代文明過渡的轉型期廣為存在，并有不可避免的必然性。戰爭和經濟掠奪歸根結底少不了種族利益的沖突，這也就是黑人醫生考普蘭多感到無比同痛苦的根本原因?；诜N族利益的沖突和不可調和，必然帶來種族間的不平等和歧視，進而衍生出不可避免的戰爭。既然有宗族、有歧視、有私利等，那種族之間、種族內部就必然會出現對抗和仇視，這就為西方諸列強之間戰爭埋下了隱患。

而真正給現代人帶來摧毀性信任危機、和災難的，首推兩次世界大戰的爆發：第一次世界大戰，全世界有30多個國家參戰，13億人被卷入，結果信奉同一個上帝的國家之間相互殘殺，致使 3000多人死亡；第二次世界大戰更是一場瘋狂可怕的大屠殺，直接在這場戰爭中死亡的人數是上次大戰的 3-5倍，由于德國法西斯的種族滅絕政策，大約有 500萬猶太人被屠殺。[4]帝國主義的大戰戳穿了資本主義繁榮的虛假性，西方人自中世紀以來所精心構造的理性、信仰、道德、平等、自由、博愛等觀念，頃刻間在戰爭的硝煙下蕩然無存。

在戰爭和種族沖突中，隨著物質財富的坍塌，生命的存在也成了未知數。于是，人們便不再關心世界和他人的存在狀態，而只是一味關心自己，信仰起“他人就是地獄”的信條。這種交流的由外向內的轉化，勢必帶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危機，個人的生活圈子在社會中呈現一個一個的“孤島模式”，更多地表現出對他人的猜疑和仇視，心靈的終極孤獨隨之成為現代人揮之不去的生活痼疾。隨著孤獨在現代文明中的彰顯和彌漫，敏感的知識分子和文藝家們開始對一向信仰的資本主義價值體系產生了重大懷疑和反叛情緒，同時執著地關注現代人的普遍生存狀態，并積極描述著戰爭及種族沖突帶給人類的痛苦和災難。

四、文明發展方式的轉變帶來人際關系的異化

19世紀末 20世紀初，由于工業革命和科學技術的進步，西方各國的經濟都獲取了迅猛的發展，社會生產的高度組織化及資本的高度集中，促使現代文明的發展經歷著必然的方式轉變。在轉變和過渡中，既定的社會生存環境在被動中受到嚴重的沖擊，致使現代人的生存步入了史無前例的荒蕪狀態。也就是說，20世紀西方工業文明的高度發展，社會的急劇變化，生活的機械化和電氣化日復一日地加快，直接導致人們傳統道德價值觀念的動搖，人的精神出現前所未有的危機，宗教信仰的明顯削弱，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逐漸異化。[5]

這種異化主要表現在：過去的農業社會以傳統為基礎，生活是農村式的，人們以宗教為中心有共同的信仰、價值觀和文化理念，彼此面對面且聯系密切，人人叫得出對方的姓名；如今進入現代工業社會，生活是城市式的、世俗化的，宗教不再是中心，傳統價值觀開始動搖，世界變得復雜而生疏，個人感到自己的孤立，人與人的關系通過書面契約確定，是背靠背的關系，誰也弄不清誰在操縱你的命運。

實際上，《心是孤獨的獵手》所關注的美國南方社會發展，就是西方工業文明發展對當地既定文明秩序沖擊的結果。因為，美國南北戰爭在解放南方農奴的同時，也開始了北方工業文明對南方農業文明人力、物力的強制性掠奪和沖擊。而且，隨著美國北方文明的快速發展和入侵，南方人既定的生存環境逐漸地被摧毀，黑奴制傳統影響下的南方民眾無法融合北方工業文明帶來的快節奏發展環境，逐漸對對自己的生存環境產生陌生感。陌生的生存環境帶給南方民眾更多的是不安全感，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便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疏離和隔膜。

綜上，正是由于孤獨原型的原始必然性、現代人宗教信仰的迷失、種族沖突和戰爭的影響、文明發展方式的轉變等社會因素的影響，孤獨才會在現代文明的發展中彌漫、彰顯。按照榮格的理論，卡森式的孤獨主題不只是對個體無意識的表現，而更是對經過遺傳而潛藏的集體無意識的表現。因此，《心是孤獨的獵手》之所以彰顯孤獨主題，除了蘊含有卡森·麥卡勒斯個人的真切的情感經驗——個體無意識之外，更源自于作者對現代人孤獨生存狀態及社會原因的獨到觀察和深切感受?？ㄉ袁F代主義作家的視角關注孤獨，不但讓讀者體味到現代人終極孤獨的普遍性，也讓我們認識到孤獨彌漫于現代社會的必然性和無法改變性。

[1]葉舒憲.神話――原型批評[M].陜西師大出版社，1987，P104.

[2]章國鋒.“天堂的大門已經關閉”——彼德·漢德克及其創作[J].世界文學，1992（3），P303.

[3]李公昭.20世紀美國文學導論[M].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00，P149-150.

[4]曾艷兵.西方后現代主義文學研究[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P35.

[5]徐曙玉，邊國恩.20世紀西方現代主義文學[M].百花文藝出版社，2001，P9-12.

吳淑嚴（1979-），女，河南臺前縣人，碩士，平頂山學院公共外語教學部講師，主要從事英語教學及英美文學研究。

2012-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