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能人對牧民合作組織凝聚力的作用

□文/艾金吉雅

（內蒙古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 內蒙古·呼和浩特）

草原牧區社會經濟的發展催生了新型合作組織的產生。我們今天想要實現增收、共同富裕，想要保護生態、傳承文化，其出路只有一個，就是要義無反顧地做好合作組織。內蒙古牧區各類合作組織近幾年迅速發展，數量不斷增多。這些合作組織建立目的有很多種：有的為增加收入、改善經濟、得到信息服務等現實需求，有的為得到項目資金而倉促建立，也有的甚至是人云亦云，跟風建立。無論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合作組織難以形成凝聚力，缺乏團結協助精神是目前存在的主要問題。其客觀原因有以下幾方面：一是牧區改革中形成過的牧民集體經濟曾被解體的歷史記憶使牧民對合作經濟有不同的認識和各種顧慮；二是家庭承包經營制以來，30余年單家獨戶的生產模式使草原牧區原有的合作精神為核心的社區文化逐漸消失，讓牧民失去合作意識，缺乏相互信任。這些都是當今條件下影響牧民新型合作組織成立的障礙和不利因素。

在這樣一種客觀狀態下發展合作組織，就在于如何培養牧民組織的凝聚力，如何挖掘和開發牧民的團結合作精神，如何建立人際吸引，使人們相互信任。這里以“烏拉特戈壁紅駝”合作組織為例，簡析幾種能人對凝聚力的形成和牧民合作組織發展的重要作用。

一“、烏拉特戈壁紅駝”合作組織成長過程中的能人作用

（一）“烏拉特戈壁紅駝事業協會”。G是一位報社記者，雖然離開家鄉在外工作數十年，但在駝背上長大，對駱駝這一家鄉特有的家畜很有感情。2003年傳來了阿拉善盟某個旗禁止放駱駝的消息，他接受上級任務去了解情況。這里的牧民是祖祖輩輩跟駱駝相依為命的，而今天駱駝突然成了破壞生態的罪主，被強行處理。G見到的每位牧民都在掉眼淚，像在求救。了解到情況之后，G又走訪了其他幾個有駱駝的臨近旗縣。其中一個就是他的老家——烏拉特后旗。當時烏拉特后旗開始實施了邊境30km內退牧還草的國家政策，駱駝總數由1965年的5.6萬峰減少到不到5，000峰。悉尼烏蘇嘎查一直是當地駱駝數量最多的一個嘎查。嘎查書記B和G交流見聞后，兩人策劃建立協會保護駱駝。在這樣一種背景下，為保護和繁育戈壁紅駝，保持生態平衡，由嘎查書記B帶頭的16戶牧民在2004年8月協商成立了“烏拉特戈壁紅駝事業協會”。目前，該協會有會員230戶、戈壁紅駝2萬峰、紅駝保護繁育基地五處、擁有6，400平方公里草場，固定資產1，000余萬元。協會內部建有理事會和常務理事會，理事會由全體會員選舉產生，常務理事會由理事會選舉組成。其中，常務理事中產生協會主席一名、副主席兩名；秘書長一名、副秘書長一名。常務理事會主管機構事務，秘書長和副秘書長負責完成協會的日常工作，賬務由秘書長主管，在舉辦大型活動前后向常務會公布費用的預算及收支情況。

協會成立后，保護和繁育駱駝的經驗交流和學術研討被當作一項任務，由主席B和副主席T等協會領導先后組織會員赴新疆、蒙古國等地參觀駱駝產業，并在2006年4月邀請國內外的駱駝專家召開了大型戈壁紅駝研討會，就“戈壁紅駝的拯救保護”，“紅駝事業發展方向”等問題進行了深入的討論和交流。同時，協會成立以來每年舉辦“流動杯”駝賽和國際駝球賽等傳統體育活動，傳播駱駝文化，在發展農牧區經濟、促進物質文化交流及加強鄰邦國家友好來往方面起到了較大作用。

（二）“騰和泰駝產品有限責任公司”。通過建立協會保護駱駝的問題初步得到了解決，但面臨了駝產品銷售困難。面對這一問題，2006年在保護駱駝的基礎上為增加養駝牧民的經濟收入，H和A注冊“戈壁紅駝”商標，成立了“騰和泰駝產品有限責任公司”。H是B的兒子，A是H的同學。公司成立后購買4，200平方米土地，建設了400平方米的辦公場所、800平方米的庫房、70平方米的冷庫，立即開展了收購原料，就地加工工作，開發了駱駝酸奶、駱駝奶酪、精品駝肉和駝絨毯等一系列綠色和新型駝產品，推入市場開始銷售。

（三）“烏拉特戈壁紅駝事業專業合作社”。

2008年6月，為統一養駝戶的生產、加工和銷售環節，享受國家對合作社的優惠政策，最終讓利于民，協會申請成立了“烏拉特戈壁紅駝事業專業合作社”。起初牧民加入合作社的熱情并不高，主動加入的牧戶也非常少。因為合作社畢竟不同于協會，需要會員入股。這樣就涉及到牧民的經濟利益，任何人都不敢輕易決定。面對這一現狀，為加強牧民對合作社的理解，增加社員，組織建立了由四位成員組成的合作社宣傳小組，走訪邊遠養駝戶，在牧戶集中居住的8個點上為養駝牧民上課。其中受特邀來講課的報社記者G就合作社的功能、如何走產業化道路；合作組織創始人之一、旗口岸辦主任H圍繞合作社管理、入社方式及分配方式；合作社辦公室主任、養駝戶A就統一收購和銷售駝產品從中受益的設計規劃；旗政協委員S翻譯介紹了合作社法及國家對合作社的優惠政策等分別做了詳細的講解。此次走訪講課后，組織社員明顯增加，目前共有120戶入股，籌金31萬元。

合作社成立后，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結合當地實際，合作社規定了自身的法規條例，并經過了全體會員大會通過。會員大會還產生5個理事、5個監事以及理事長和監事長各一名。合作組織的治理相對民主，合作社理事會發揮一定現實作用，基本能夠有效運行。合作社實行由社員選舉產生的社員代表大會制度，社員代表大會每年至少召開三次以上會議，分別布置收絨、殺駝等工作，年底總結一年的經營情況，確定分紅方案，制定下一年發展計劃等。此外，還根據需要不定期地召開若干次會議。合作社一切決策都通過社員代表大會，采取股票制，多數人同意即通過決策，否則放棄。有時也根據現實情況被允許時采取協商制。合作社成員有核心成員和普通成員，核心成員由規模類似的生產大戶組成，合作社的股金主要由普通牧戶投入。

2008年合作社共收回25，962斤駝毛、對入股社員分紅41，356.3元。2009年合作社派兩輛車共6人走過20天的行程，以每斤8元錢（成本和市場平均價格加價20%）的價格共收了26，285斤駝絨，使牧民獲得第一次盈余返還，通過統一銷售，獲得純利潤82，251元，其中減除加工流通環節的支出24，148元及公積金 8，715元，剩余 49，387元（75%）按照社員與合作社的交易額比例進行分紅。2010年合作社召開年底分紅大會，同樣為119戶社員共分紅近6萬元。

二、能人對牧民合作組織凝聚力的作用

作為一種制度創新，牧區新型合作組織的產生是牧區經濟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其互助、平等、民主、團結、關心社區等價值觀和原則，對構建和諧社會有著積極推動作用。而真正合格的合作組織的建立、運行和發展的關鍵因素是組織的凝聚力。以上案例在組織凝聚力的形成發展方面以及在能人資源和能人發揮的作用方面對其他牧區合作組織的成立和成長有一定啟示、參考和借鑒意義。

上述案例中，“烏拉特戈壁紅駝”合作組織包括三個分組織，分別是“烏拉特戈壁紅駝事業協會”、“騰和泰駝產品有限責任公司”和“烏拉特戈壁紅駝事業專業合作社”。三個組織成立和運行的過程中，分別有幾類人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種作用就是人際吸引作用，是組織凝聚力發展的第一階段。只有吸引成員才能夠使得個體參與到群體中，從而成立組織，形成凝聚力。

（一）領頭能人是凝聚力形成的基礎。領導行為是領導者組織、引導和影響成員在一定條件下通向目標的行為。美國管理學家杜拉克說：“管理者是任何組織最根本、最寶貴的財產。”這正是人們常說的“領導是關鍵”。良好的領導行為將產生強大的組織凝聚力，領導者的不良行為則對組織凝聚力有很大的破壞。

從案例中看，合作組織得以成立是因為有幾位好的領頭人緊緊團結在組織的精神和目標周圍，為組織凝聚力的產生邁出了關鍵的一步。B是合作社的創始人之一，也是合作社的現任理事。他之所以能夠帶動牧民創建合作社，首先他是當地養駝大戶，在當地養駝牧民當中相當有威望。如果他連自家的駱駝都經營不好，也就沒人相信他能帶領大家保護駱駝了。其次他還是一位多年的嘎查長。這一角色使合作社的建設與社區組織的職能相交叉，為他建立組織提供了許多便利條件。合作社的負責人由黨委書記或嘎查長擔任是否合理，或者由其他人擔任更好？對這一問題，有不同觀點，但總的原則是不能一刀切，從實際出發。

由此可以得知，一個組織的領頭能人是極為重要的。首先，組織領頭人明顯具備的第一種特質就是吸引他人的能力。而吸引的原因就是他的人品、各方面的能力和貢獻。在吸引的基礎上讓眾人清楚理想，讓他們團結在自身周圍。其次，人際信任是合作的基礎。贏得信任的方法是關懷他人，為他人行善，贏得他人的尊敬和關心。就像在歷史文獻中經常能看到編造謊言、背叛朋友的人總能受到懲罰。牧民寧愿追隨那些雖然觀點不同但卻值得信賴的人，而不是同聲同氣但不斷改變立場的人。因此，領頭人的誠實守信能夠使組織凝聚力加強，是保護組織共同利益的核心。大家的信任和擁護程度是能夠成為一名成功領頭人的標準。

在得到大家的吸引、信任和擁護之后，當好領頭能人也有很多要求。例如，為了增強凝聚力，建立良好的組織領導行為，正確用人、治眾和樹立領導威信，不得濫用手中權力，甚至以權謀私，引起成員的對立情緒，造成組織的混亂等。

（二）演說能人是凝聚力增強的關鍵。除了合作組織的現任理事B，G也對合作組織的成立做出了貢獻。而他的貢獻是扮演了演說能人的表意性領導角色，與組織領頭人協商策劃建立了組織。表意性領導是把群體團結起來，形成目標方向上的合力。

B作為嘎查領導，他的威懾力是其他人無法替代的。但仍然有一部分人當時不太情愿聽從他的意見。為了組織能吸納更多成員，他甚至帶禮品去拜訪一些牧戶，結果作用還是微乎其微。這種情況告訴我們：無論是多么有威望的領頭人，在當地做事無不存在競爭或反抗的對象。如果人們相互太了解，總是會更多的在乎一個人不盡如人意的一面，總是更容易去否定他。更何況，對作為多年嘎查書記的B來說，無論工作做得多好，總是會有人不滿意或有意見。因此，他拜托G去做牧民的思想工作，走訪講課的同時，專門針對個別人一對一的交流。結果G的勞動果然沒白費，他使很多年輕和老年牧民都認同他的觀點，加入了合作組織。

他能夠吸引成員的原因有幾方面：第一，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是牧民，但他曾經是養駝牧民的孩子，生長在這片土地上，了解這里的風土人情，也對這一切充滿著感情。因此，在語言交流方面他跟當地牧民不存在障礙，也使他多了一份親和力；第二，正因為他現在不是當地牧民，也不參加組織，跟組織沒有直接的利益關系，決定了成員能夠更容易接受他。有時候，專家、學者或從外地邀請的相關領域的人的觀點對組織的某種重大決定會起到比當地領頭人更大的作用。因為當對方與當地牧民之間不存在直接的利益關系時牧民更容易消除防備心理，聽取對方的觀點；第三，敏銳的洞察力和超強的演說能力是他吸引成員的又一個因素。洞察力指他了解當地牧民的風土人情、民俗習慣，在此基礎上根據年齡、性別、個人性格等因素，對牧民的所思所想有個大致的猜測和判斷，這樣，使得交流和溝通變得更加容易。而演說能力是指他風趣的語言、充滿哲理的講解和帶有技巧性的交流方式。即能夠根據不同人的性格采取不同的交流方式，通過不同的方式讓他們了解合作和建立組織的重要意義。因此，我們可以得知，具備上述條件和素質的演說能人也是在牧民合作組織中必不可少的，甚至是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的。

（三）多樣化的操作能人是凝聚力發展的保證。除了有領頭能人和演說能人對組織的成立和凝聚力的形成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之外，幾位優秀的牧民作為領導團隊中的成員自始至終積極參與到合作組織的各項工作當中，為保持組織凝聚力的進一步增強和良好的發展有很大貢獻。這些人在這里被稱作多樣化的操作能人。他們各有各的特長和技能，各有各的工作分工，為已經成立的組織得以運行和協調發展做出了各自的貢獻。

例如，T是組織的副理事成員，在組織成立之前，他就是宣傳駝文化的先驅，也是將蒙古國的駝球運動傳播到內蒙古的第一人。組織成立后他負責組織的文化保護和傳承工作，多次舉辦各種文化活動，經常作為領隊參加區內外各項比賽，對宣傳和弘揚駝文化，為組織與外部文化環境的協調發揮了重要作用。而H和A則對成立公司、公司與合作社的協作發展方面做出了重大貢獻。他們想的是更加實際的問題——在保護和傳承文化的基礎上，如何讓成員收益，如何讓組織不斷有發展的動力。他們年輕奮進、有創業意識，對事業充滿著進取心和自信心。這樣的人才是牧民合作組織中極為缺乏的也是必不可少的。

正如一位名人所說，“那些最為成功的組織，總是在組織結構的頂部建立一個強有力而又多樣化的團隊。因為沒有人能勝任所有必要的領導技巧。只有多樣化人才的參與，并集合成一個整體，為一個目標而奮斗，團隊的力量才會超越個體的簡單總和?！币陨习咐校辽儆腥N能人在組織內部關系結構中處于中心位置，吸引成員并對成員進行引導和施加影響。他們或者具有某些突出的品行，或者對組織利益做出過重要貢獻，有的是組織內的成員，也有的是組織外的人被加以委任。

總之，他們在組織凝聚力產生和發展的過程中，有的發揮了力求組織團結和諧的表意性領導作用，例如G；有的人則發揮了指引組織達到最終目標的工具性領導作用，比如B和H。正是在表意性領導和工具性領導兩者具備，領頭人和多樣化能人的團結協助下，一個牧民合作組織順利成立并形成凝聚力，運行和發展了下去。

[1]鄭杭生主編.社會學概論新修.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2][美]德魯克基金會主編.未來的組織.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

[3]于顯洋著.組織社會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