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凱
(常州紡織服裝職業技術學院,江蘇 常州 213164)
中華書法是中國五千年來的經典文化國粹,是中華民族文化的象征,有著博大精深的文化內涵和巨大的文化魅力。中華書法與中華民族精神渾然一體,集聚了中華民族文化的精髓,在其發展歷程中,不僅因其獨特的雄渾之美使遷客騷人為之醉心,也因其秀逸之韻而深受文人雅士的青睞。
著名學者梁啟超曾說:“如果說能夠表現個性,這就是最高的美術,那么各種美術,以寫字為最高。”中華書法以漢字為載體,涉及語言、文學、歷史、自然、美學等諸多方面,又與音樂、美術相融通。美學家宗白華先生說:“中華書法成為了一種表達最高意境與情操的民族藝術。”中華書法在源遠流長的過程中,使大家領略到理解漢字文化以及書法藝術的崇高和深廣的情思哲理。
林語堂在《吾國吾民》中說道:“書法提供給了中國人民以基本的美學,中國人民就是通過書法才學會線條和形體的基本概念的。因此,如果不懂得中華書法及其藝術表現,就無從談論中國的藝術。”中華書法數千年的歷史,在給予我們不勝枚舉的名作的同時,也為我們留下了一代代書家不息追求的人格精神。書法在自己博大精深的文化傳承發展中,蘊藏著神圣的民族自尊、崇高的民族自強和不息的民族追求。
羿耿庵作為一位中華書法的傳承者,自8 歲始每天習字,從不筆輟,他牢記這樣一個故事:要“寫盡八缸水,硯染澇池黑;博取百家長,始得龍鳳飛”,其幼承家傳,執著研習,終日伏案揮毫習書。由于幼時家貧,時常一日僅食兩個饅頭,一坐十數個小時,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其少年時便已獲贊譽。其后又有幸成為中國蘭亭終身成就獎獲得者著名書法家沙曼翁的入室弟子,在曼翁的指導下又上習殷商甲骨金文并先秦石鼓,下研兩漢篆隸碑刻兼晉唐法帖。23 歲時,他臨寫的《泰山刻石殘字》手卷展出時,好評如潮,一向嚴厲的書界前輩曼翁也欣然題字“秦篆正宗”加以褒獎。耿庵自書法研習之始,便堅持探本溯源的求索之路,恪守篆隸習秦漢、行草承晉唐的學書原則,出于對經典的崇拜,耿庵幾十年的書法研習遍臨歷代名家,早年曾先后臨習過《泰山刻石》《嶧山刻石》《曹全碑》《禮器碑》《石門頌》等諸多秦漢碑刻。對顏真卿的《多寶塔碑》、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王羲之的《羲之墨跡選本》和賀知章的《孝經草書》等,也多融會貫通,自有體會。其對于書法中的篆、隸、楷、行、草諸體均有所涉獵,長于甲骨文、草篆、草隸等古老書體,兼精楷書、行草。
耿庵自70年代起就專業從事書法研習創作,一直把繼承與發展中華書法的重任,作為其義不容辭的責任。他常常說秦朝的李斯、東晉的王羲之、唐朝的顏真卿等古代著名書法家留給我們的藝術作品是永久的經典,著名的《史晨碑》《蘭亭序》等秦漢碑刻、晉唐墨跡,值得我們深入揣摩、理解、研習和傳承。
李瑞清說:“學書尤貴讀書,讀書多則下筆自雅。”黃庭堅講:“廣之以圣賢之學,書乃可貴。”耿庵尊先賢之訓,在學書的同時不忘對書法理論、碑帖考證、文字訓詁、技法研究、品評藻鑒加以研究,特別對那些名碑名帖的精妙之處更是悉心探究,了然于胸。
他認為,篆書處于漢字發展的早期階段,這一時期漢字正處于不斷演進的狀態中,篆書作為漢字早期字體的總稱,涵蓋了自商至秦一千多年出現的各種字體。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技術的進步,從載體材料看,材料各異,有龜甲獸骨、青銅器皿、玉、石、竹簡、木牘和絲織品;從成字方式看,多種多樣,有刀刻、石雕、鑄造和毛筆寫成;從字體上看,篆書比后來出現的隸書、楷書等書體字形要顯得修長一些。如果說隸書字體總體的形狀是扁方的,楷書字體總體的形狀是正方的,那么,篆書字體總體的形狀就是長方的。因此,從結字的角度來看,篆書基本特征是字體略長,具有崇高古樸之美。從章法上看,從大篆到小篆,章法布局也在變化,秦代小篆章法講求規整,縱橫有度,篆書奠定了漢字書寫縱向排列的基本格局,而且,在西周金文中已出現了縱有行、橫有列的章法;從字形上看,篆書字形逐步修長而方整,筆畫分布均勻,因此布局顯得整齊統一,改變了甲骨文字形大小不一、字距行距不等,基本上縱成行而橫無列的情況,及至后來的金文、石鼓文、簡牘書等文字也都是縱向排列;從筆法上看,篆書的筆法較為單純,以圓為主,大篆由于載體材料和成字方式的多樣,筆法變化較為明顯,小篆大致就只有直、弧兩種筆畫,而沒有撇、捺、鉤、挑等尖狀的筆畫,起筆、收筆藏鋒,且多圓轉而無方折。對于這些帶有研究性的感悟,我們在他的創作中是常常能感覺得到的(見圖1)。例如:古代沒有“憶”字,他就在篆書中以“意”字來表示,這些都已融入到他的書法之中。

圖1 大篆(石鼓文)作品:“吾王來游,庶人所求,既御君子,員何其憂”
耿庵的隸書創作在繼承中多有創新,他將篆書中最講究的結體、草書中最傳神的筆情墨趣有機地融入到隸書中去,又把簡帛書的自然天真之趣與碑刻隸書的渾厚古樸之氣有機地結合起來(見圖2)。耿庵認為在學習漢隸之前,必須要先學習籀篆,因為漢隸是從篆書中變化來的,在還沒有清楚明白地了解籀篆之前,是不能寫出高古的隸書的,而且在這種情況下還將不可避免地寫出錯別字,這樣一來就根本寫不出真正的書法作品了,當然也就更談不上對傳統書法的繼承與發展了。

圖2 漢隸作品:“花里小樓雙燕入,池邊深巷一鶯啼”
耿庵在近半個世紀的習書、學書過程中,能心無旁騖地書寫下去,正如沈尹默說:“持之以恒地練習書法,可以使人的注意力集中持久,使觀察變得敏銳,想象力變得豐富,理解力加深,能夠讓人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和嚴謹的治學態度。”
耿庵在傳承的同時還不忘傳播中華書法的經典,幾十年來其作為當代有影響力的一位書法家,沒有忘記肩頭的這份責任,在自身傳承經典的過程中,主動挑起了弘揚中華文化的重擔,不斷傳播中華書法。他經常指導孩童習字練書、深入大學開設講座、舉辦傳播書法經典的公益活動。
他常說:作為中國人,學習掌握中華書法這門古老而仍然生機勃發的藝術,不僅能夠提高和豐富自己的藝術審美修養,更意味著增加了了解和學習本國文化的一種重要途徑。對于孩子們來說,把他們帶到書法美的意境中去,讓他們耳濡目染,深受熏陶,則必定會增強其對中華民族文化的自信心,有利于形成對中華文化的認同感。在一系列的傳播活動中,其對待后輩能從趣味性、知識性的角度給予書寫指導,通過指導使他們寫有方法、書有章法,達到書法知識與技能共同提高的功效。不僅如此,他還有重點地選擇一些歷代名家作品給青年人以直接賞析指導。
耿庵認為學習書法有三個進階:初時以簡單臨摹為主,習字者用眼睛感受美,通過習書體會美;其后,在練習中把自己融入進去,用練習探求美,用心領悟美;最后,就是要在書法的創作中超脫。漢代的楊雄曾說過:“字為心畫”,要表現書者的內心世界,用筆創造美的過程,要注重張揚自我、凸現個性的表達。
耿庵在弘揚國粹的過程中讓大家從中感受到古代文化的藝術魅力,從而激起繼承發揚民族傳統的決心,激發愛國熱情,振興中華文化,這實在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好事。
中華書法一直以來能為人們喜愛,是由于它以美示人,引導人們產生美的感受和聯想,它是審美與實用的完美結合。書法中每一根線條都體現了書寫者當時的精、氣、神,所以它是書者自身修為的外在表現,比其他藝術門類更能體現藝術的本質精神。當把耿庵的筆墨作品靜態地展現在我們的面前時,是可以強烈地感受到其動態的創作過程的。耿庵在書法時講究凝神于筆端,意到力到,這是藝術功力的體現。
耿庵藝術功底深厚,對漢字書法的構成要素和書寫技巧有獨到之處。在書法創作中,他講究以線條質感的微妙變化感染人,把握住了筆法運轉中的提按,抓住了點畫婉轉技巧的關節,線條圓潤凝重、力透紙背而又富有彈性、飄逸流暢,行筆抑揚頓挫,具有很強的節奏感。尤其是他的起筆和落筆,緊約靈動,既有蘊蓄之勢,又有偉岸之姿,非一般功力者可以到達。在墨法、字法和章法上,他以現代審美觀探索書法藝術的表現,善于在白黑、虛實、巧拙等對立的審美范疇上取舍,使得作品嚴謹中有變化,平實中寓奇峻,處處洋溢著“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意境,使人觀賞到“清風出袖,明月入懷”的感覺。
書法在講求功力的同時也講求神采,南朝書家王僧虔在《筆意贊》中說:“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我們明白書法的創作過程具有人文情懷上的神采風范,耿庵的書法筆墨能做到以情通書,筆隨情轉,意在筆中。在創作時除卻有貫常的神采外,往往又會因書寫的心境不同而各呈繽紛。書法家沈尹默說,在感悟書法時,“不但可以接觸到五光十色的神采,而且還會感到音樂般輕重疾徐的節奏。”原本的“墨色”,居然可使人感受到“五光十色”;原本靜止的文字,居然能使人感到“音樂的節奏”!耿庵的書法就具有這些特性。不僅如此,我們還能從其枯淡濃濕的滲化筆墨中看到晶瑩的色澤,看到深遠的空間感和氣韻,看到在黑白兩色的對比間,以簡馭繁、以靜寓動的效果,看到其獨特的藝術表現能力與藝術魅力,他的書法作品形神兼備,在藝術上是有高度的。
1985年,時年25 歲的耿庵首辦個展,反響不凡,此后又多次舉辦個展;2000年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了由啟功題詞的“耿庵書法篆刻展”,反響熱烈;2001年,應香港科技大學藝術中心邀請,耿庵赴港進行學術交流,并舉辦了“耿庵書法篆刻精品展”,又受到了廣泛好評。其后又多次受邀在國內外舉辦個人書法篆刻展,作品也先后為國內外藝術展館和名家收藏。
耿庵在追求書法藝術的道路上,堅持取法乎上,給自己的藝術目標定位高遠。能任他桃李爭歡賞,不為繁華易素心,知白守黑,不求聞達,與世無爭,清心寡欲,淡泊自處,甘于寂寞,不為世俗所左右,唯對書法藝術孜孜不倦,朝夕相伴,樂在其中。
他能與筆墨長相廝守,與書寫須臾不離,年深日久,紙筆似乎也具有了特殊的靈性。在其手中筆可以“歌”,墨可以“舞”,“妙筆”可以“生花”,筆底可走“龍蛇”,紙可寫最新最美的文字,耿庵與紙筆間達成了心靈的契合。紙墨也因之有了生命,可以書寫大千世界的奇幻,寄寓人生世事的哲理。在長達近五十年的書寫歷程中,紙筆成為了其精神生活最重要的依托,正如鐘繇所說:“筆跡者,界也;流美者,人也。”紙筆穿越了人與物的隔隙,成為其展露性情,升華精神,直抒胸臆的媒介。他主張厚積薄發,真情流露,在這看似簡單的黑白組合形式中體會著無限變化、無限豐富的藝術形態。他充分發揮中華書法“達其性情,形其哀樂”的功能,把自己的性情學養融入到書法創作之中,于是乎耿庵再現了中華書法的“文人風貌”。
其風貌遵循藝術規律,入古而出新。其書上溯篆隸章草,下至宋元以來諸名家,均曾下過較深的臨摹功夫,由于功底深厚,他臨摹名家作品幾可亂真。如今雖已書寫功力爐火純青,但仍臨池不輟。針對某些書法創作急功近利的傾向,他不失藝術氣節。耿庵尊重傳統,更遵從曼翁的教誨:要“師古而不泥古,不為古人奴”。他推崇“領略古法生新奇”的主張,對先賢的優秀章帖講究“進得去,出得來”,始終把追求創新變化作為自己創作的目標。他的書法字字講章法,筆筆有傳統,但細究之下又不見照搬的痕跡,讓人常看常新。
耿庵的書法線條靜穆,結體安然,落筆清新干凈,線條在平直中又略帶一點圓潤質感,使得字體生動靈活,通篇觀之,則美不勝收。其恩師沙曼翁先生對其評介道“耿庵之書,大雅不俗,不惟不俗,其篆、隸、真、草各體能走正路,不墨守,有變化,有境界”。這既是對其中肯的評價,也是耿庵對書法的一生追求。
耿庵的書法成就當然是有目共睹的,其實,他還是一位篆刻的高手。他的篆刻和他的書法一樣,格調高雅,不落塵俗。在他的一些雕刻作品中,不僅能看出他扎實的造型能力和駕馭刀筆的功力,更能看出他對藝術高品位的追求。他的篆刻作品,篆文規范,章法典雅,刀法沖切自然,具有高雅清新的特點。
總體來說,耿庵的作品,無論是規整的篆、楷,還是放逸的行、草,筆墨總不失傳統文化的氣息,或高潔,或靜謐,字里行間都給人以“干凈”與“純粹”之感,有一種高雅寧靜之美,這種出自傳統,超越傳統的意境,成就了耿庵先生的藝術造詣,也確立了其在當代書壇的位置。
中國傳統文化強調通過修身達到“至善”的境界,高品位的書法藝術同樣要求通過修身提高其藝術水平,從而達到“至美”的境界。耿庵的書法似乎實現了這一追求。其書法美學的特別意義,不僅只是停留在筆墨本身,而是潛入其深處的文化價值,在于對今天整個社會的觀念與心靈高潔清新的啟示,是精神的升華靜逸,當然也包括作品本身的價值。耿庵的書法對中華書法藝術的發展推動,不僅僅是藝術創作觀念上的純粹,其諸多精品本身就擁有極高的歷史與藝術價值,是可以標志這個時代的書法經典。當我們感受著繁華紛雜的現代生活時,我們也理應以更為冷靜、客觀、深遠的視角關注從傳統書法藝術中走來的人們,關注中華書法在今天的傳承、傳播和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