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析當代時裝文化中的朋克主題新精神

徐欣怡

（東華大學 服裝學院，上海 200051）

朋克的時裝起源于70年代中期，風格特征是夸張的圖像、頹廢的造型、怪誕的裝飾，顯現出與傳統裝束的明顯差異，是另類時尚的標志。很多人都會將朋克裝束與一些形象與物件聯系起來，一頭尖刺且染有鮮艷顏色的怪誕頭發，各種叛逆的穿孔，繪有扎眼的文身，穿著開線或故意撕破弄臟的戴著特大號安全別針的衣服，磨損的衣邊且印有粗俗的字眼、暴力或色情的圖案，魚網似的長統絲襪、馬丁靴，涂黑眼圈、畫煙熏妝、暗色調的口紅。他們用種種方式來藐視傳統美學與風尚1（圖1）。［1］那是70年代的朋克族，代表的是反社會與反商業，那時的英國面臨著經濟危機、大量失業，年輕的一代對現實社會產生了強烈不滿甚至絕望的心情。他們憤怒地抨擊社會的各個方面，而且通過一種狂放宣泄的行為表達了他們的思想，比如音樂比如著裝［2］。當然那個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三十多年之后的現在，朋克文化伴隨著現代服飾的發展而變遷，雖然同樣主張個性與自由，但它從原來的反叛時尚走向引領時尚，朋克樣式在服裝設計中的運用也已經變得越來越包容，開始自覺與主流文化相互交融，朋克元素被各大牌的設計師接納與推崇，成為高級時裝設計的靈感來源，設計師將朋克風貌打造得更加精致奢華。朋克風逐步宣告與廉價、破舊、街頭決裂，而成為大眾流行風尚，不能說這種變化是對朋克精神的一種反叛，而是一種文化在新時代的環境下與時俱進的發展就必然是這樣自由的。

圖1 70年代早期朋克形象

一、朋克主題服飾由頹廢破舊走向精致高端

70年代的朋克運動熱潮已逐漸遠去，那些借由隨意撕破、關注廢墟、肆意踐踏的破壞性朋克服裝也逐漸成為歷史收藏品（圖2，圖3）［3］。當然70年代這種廉價的“我粗糙但是我創造”的小眾叛逆精神為今天的時尚界帶來了眾多饋贈。相比較70年代朋克服裝的手法簡單形式單一，21世紀的朋克服裝屬于“細節朋克”。風格上由優雅精致替代過去的懶散粗俗，面料選擇上則更加柔軟精細，雖然依舊沿用朋克服飾中經典的元素，比如扭曲的縫線、不對稱的剪裁、不調和的色彩、以及黑皮和鉚釘的結合等，但在裝飾手法和飾品選用上變得更加理性與簡約。新朋克風格能滿足新時代背景下人們既追求自由彰顯個性卻又不會過于出格過于夸張的著裝心理。因此設計師們大張旗鼓地借用朋克主題來帶動潮流，從超級名模到好萊塢明星、從搖滾歌手到熱播電視劇穿著，朋克風格在商業化的風潮中成為流行的新寵。今天的朋克服裝布滿了時尚雜志，相當具有朋克精神的名模阿格妮絲·迪恩 （Agyness Deyn）日前就為著名時尚雜志《Vogue服飾與美容》拍攝了一組以朋克為主題的大片，用現代的設計理念來演繹70年代的經典（圖4）。同樣是豹紋卻采用印花雪紡面料，富有層次感、簡潔的無袖白襯衫搭配涂鴉街頭T恤，亮漆皮箱型無袖夾克配合精心設計的皮帶和金屬環，亦或是斜肩皮質超短裙，乍看下精致優雅，但在細節處無一不體現了極強的叛逆精神。由此可見，觀念與社會秩序的改變讓朋克服飾由街頭登上了名流舞臺。

圖2 70年代性手槍樂隊所穿著的服裝成為70年代朋克的典型

此外，眾多大牌設計師們也喜歡在自己也許并非以朋克為主題的服裝秀作品中加入許多細節朋克元素，為當代服飾發展注入新的力量。設計師用一種極為自由反常規的設計手法，把朋克精神提升到很高的美學層次，其作品更是達到奪人眼球的視覺效果，具有與眾不同的時尚魅力。21世紀的朋克服裝開始重視剪裁及材質運用，以破舊立新為設計風格的高緹耶（Jean Paul Gaultier）在他的高級定制中就十分喜愛在細節處運用朋克元素。銳利的尖刺鉚釘配合妖嬈性感的大擺裙、尖型胸衣配合休閑西裝，詮釋出一種全新的時尚視覺感受（圖5）。與女裝性感的朋克細節設計相反，高緹耶男裝細節在朋克元素上的運用顯得含蓄內斂了許多。傳統的西服套裝加上朋克標志性的捆綁元素，襯衣配以暗色的菱形格紋和燒毀的馬海毛袖子，充分展現了高緹耶精湛的剪裁工藝。而這些如剃刀般挺括的服裝廓型，絲毫看不出任何頹廢的朋克原始形象（圖6）。

二、朋克主題服裝由總體風格中性硬朗轉換為性感浪漫

21世紀的朋克風格時裝遠離了20世紀朋克風那種憤怒頹廢的環境，遠離了從材質到裁剪都帶有的力量感，從用硬朗外殼來包裝脆弱靈魂的風格，逐步演變為充滿女人味性感的朋克風格，顯示出一番別樣的迷人風采。說起朋克走向性感浪漫的歷程，不得不提到70年代后期英國舉足輕重的設計師桑德拉·羅德斯（Zandra Rhodes）。現年63歲的她所設計的朋克時裝在20世紀70年代曾經風靡一時，并曾為英國的安妮公主、女王的妹妹瑪嘉烈公主以及后來的威爾士王妃戴安娜造型。后來，隨著中性色調的流行，她用色鮮明、圖案大膽的設計風格逐漸淡出時裝舞臺。但是，在進入本世紀之后，新一代的年輕人又開始欣賞起她獨特的品位。她運用富有女人味的材質例如雪紡、真絲、薄紗、天鵝絨和寶石等讓看似破衣爛衫的朋克光鮮起來。她使用金制的裝飾有寶石的安全別針和金鏈子來裝飾衣服的縫口和破洞，用金線來縫邊，并大膽地讓縫口顯露出來。由于使用輕盈的面料，人體線條的優美性感立即顯現出來。她鐘情于黑與桃紅的搭配，加上花朵與碎邊的設計，將浪漫主義化的朋克服裝與高級女裝結合在一起，給人帶來無窮想象（圖7）。除此之外美國品牌馬克·雅可布（Marc Jacobs）以及由骷髏包和骷髏絲巾發家的托馬斯·沃德 （Thomas Wylde）和新晉倫敦品牌坦波麗倫敦 （Temperley London）也是采用女人味的材質、朋克的工藝手法來體現新世紀浪漫主義朋克服裝的品牌（圖8—10）。

當然，那些鐘愛運用傳統朋克材質來表達自己設計的設計師們大多也對70年代那種不分性別的朋克服裝開始改良。他們會從針對具有女性特征的部位設計入手，好比通過改變剪裁、廓型以及對胸腰臀等部位有針對性的裝飾來削弱早期朋克風格原有的犀利感，亦或者是通過傳統的朋克元素進行混搭來達到性感浪漫的效果。無論是在炫目的T臺還是在時尚的街頭，鉚釘搭配著皮衣出現不再是一種具有侵略性的標志，鉚釘已經成為了一種用來隨處裝飾、標志性感的“鉆石”。如亞歷山大·王 （Alexander Wang）2009秋冬系列便帶有很濃郁的朋克主題，只是與以往寬大直身的皮夾克不同，他采用貼身性感的剪裁為主打，在極具修飾的部位加以金屬鉚釘、流蘇、羽毛和鱷魚皮材質，使貼身短打的裝扮更具質感及表現力，體現出女性線條和性感浪漫的一面（圖11）。

圖10 坦波麗倫敦 （Temperley London）2011春夏女裝廣告大片

圖11 亞歷山大·王 （Alexander Wang）2009秋冬

當然除此之外從前衛的Giles、Louise Goldin到當紅的Balmain再到老字號Hermes、YSL，每個品牌都要搭上鉚釘皮革演繹性感浪漫的順風車（圖12）。無論是在T臺上，還是街頭，用皮革凸顯身段，鉚釘裝飾性感正得到越來越多人的喜愛和認同（圖13），朋克正逐漸走向演繹性感浪漫的一面。

三、朋克主題服裝由單一的破壞性理念走向多元化的朋克內涵

圖14 John Galliano 08春夏男裝“毀滅世界的惡魔”

1968年法國人的憤怒早已離我們遠去，隨著朋克文化的日趨流行與演變，越來越多的設計師開始關注到這種文化對于服裝的饋贈。他們在注重細節、演繹性感的同時，也借由朋克元素來詮釋出自己不同的見解和內涵，因此朋克主題在服裝中的精神也變得越來越包容，朋克在新時代的環境下的發展是自由的。在此我主要舉四個案例供讀者參考。

（一）約翰·加利亞諾——百老匯般豐富的朋克主題

英國設計師約翰·加利亞諾（John Galliano）加盟Dior之后，倡導超大慵懶的風格和不規則的縫線設計，再現了70年代朋克的風格。他的時尚秀如同最瘋狂的百老匯歌舞大戲，絕代歌女、街頭流浪漢、藝妓、京劇名角，最高潮是他在謝幕時的驚艷亮相。縱觀約翰·加利亞諾歷年作品，從早期融合了英式古板和世紀末浪漫的歌劇特點的設計，到溢滿懷舊情愫的斜裁剪裁技術，從野性十足的重金屬及皮件中充斥的朋克霸氣，到斷裂襤褸式黑色裝束中肆意宣泄的后現代激情，人們總能真切感覺到穿著這些衣裝的軀體不再是單純的衣架，而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在彰顯靈魂的驛動。在John Galliano 08春夏男裝“毀滅世界的惡魔”發布會上，涂鴉元素、豹紋、大量的顏料涂抹，此外還使用了紋身和穿孔等設計，搭配長短錯落、材質運用豐富讓人們看到一場鮮艷的朋克秀。另外，在一些服飾的涂鴉部分，他將自己的名字加入，而他名字本身還有另外一層意思——紀念邪惡男人的教堂。約翰·加利亞諾對于朋克這個主題竭盡所能地選擇任何可能的材料來加強視覺感，豐富不乏味（圖14）。

（二）薇薇恩·韋斯特伍德 ——關愛世界關注人權的朋克主題

到了21世紀，Vivienne Westwood的注意力也從歷史感、政治感逐漸轉變到人的身體的解放，利用衣物的特性去展示人體本有的美感。Vivienne Westwood推出的副線品牌薇薇恩·韋斯特伍德之紅牌 （Vivienne Westwood Red Label）在倫敦時裝周發布了2010秋冬女裝系列，主題為“關注全球氣候變暖”。她希望大家永遠愛地球，在開場模特們穿的裸胸圖案的T恤上就印滿了這樣的標語，“Fair Trial My Arse”，“I am not a terrorist．．．”都是她關心的人權、自由課題。褪去70年代隨意頹廢的烙印，這種與時俱進的做法值得稱道。相同的依然是暴露人體的圖案、經典的蘇格蘭格、不規則的下擺、富有沖擊感的顏色、充滿矛盾的搭配，但是多了一份更加精致的搭配感、廓型的時尚感以及主題的時代感。

（三）巴寶莉——精致低調的朋克主題

圖15 薇薇恩·韋斯特伍德之紅牌（Vivienne Westwood Red Label）2010秋冬女裝秀場

巴寶莉設計的風衣歷久不衰，其設計風格傳統謹慎、大方優雅，成為眾多職場女性的最愛。2010年新年，巴黎頂級潮店Colette聯名巴寶莉推出朋克風黃金鉚釘風衣以及與其具有搭配感的朋克風格金色手表（圖16）。風衣以Burberry最經典的版型為基礎設計，在細節上體現了Colette的設計功力，領子背后飾以驚艷的金色朋克風格鉚釘。此系列于2010年2月22至27日在Colette發售。其款型延續巴寶莉一貫的修身優雅，用褶皺捆綁式細節打造，展現出年輕氣息，用色為巴寶莉經典色米色、金色。顯得安穩恬淡，帶來一種與傳統朋克不同的概念，成功將朋克與原有品牌理念相融合，讓朋克順利進入職場。

（四）安娜蘇——甜美芭比朋克

“在我剛入行時，我尚未形成自己的風格。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為搖滾明星和那些喜歡參加搖滾音樂會的女孩設計服裝。”安娜蘇曾經這樣說。熱愛搖滾的她也將朋克元素深深地融入自己的服裝中，整體版型強調女性胸腰臀的曲線，用黑色透明的紗制布料來包裹住裸露的部位，或者是干脆將性感的部位大膽裸露出來并裝以鉚釘進行修飾，在用色上安娜蘇偏愛小女生都喜愛的粉紅色，搭配酷感的黑色，為原本的朋克增添了一份嫵媚。除此之外，模特們五光十色的煥彩朋克風假發被挑染成比動漫人物更絢爛、更大膽的魔幻色彩，再配上英國制鞋大師泰瑞·德哈維蘭德的楔跟鞋，安娜蘇旗下的朋克小精靈便一一登場了（圖17）。

圖16 Colette聯名巴寶莉2010年新年推出的朋克風黃金鉚釘風衣和朋克手表

圖17 安娜蘇2008紐約春季時裝展高級成衣：魔幻炫色的精靈世界

時尚老牌無論是范思哲還是薇薇恩·韋斯特伍德亦或是桑德拉·羅德斯都在新時代繼續為朋克加注內涵，新銳品牌例如Superlovers、坦波麗倫敦等等，越來越多的品牌也都已經開始加入朋克主題這個閃耀的概念，在不同品牌的演繹下朋克正走向多元內涵自由發展。甚至是搖滾歌星艾薇兒也開創了自己的朋克品牌艾比道恩并推出朋克童裝系列。

四、結語

無論哪一種文化流行想要經久不衰，必然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有著不同的風貌體現，朋克文化也不例外。有些人說Mc Laren走了，Westwood老了，朋克文化在今天的時裝領域墮落了。暫且不論朋克這種文化在音樂中將如何發展下去，卻不能說朋克因為時代的不同已經離我們而去，也不能說朋克在今天的服裝中只保留其形式上的暴力美學，而去除其精神上那些讓人不安的內容就只會僅僅剩下一個空洞的單詞。70年代的Mc Laren曾說他做設計從不為賺錢，而是為了激怒別人。那是因為他在1968年法國五月風暴的學生罷課運動中看到了民眾心中的憤怒。Westwood也說她投身時裝設計的初衷只是為了幫Mc Laren和權威人士作戰，后來才有了朋克。當初從不想和時尚界扯上關系的朋克文化在今天卻隨處可見。從70年代的薇薇安·韋斯特伍德、桑德拉·羅德斯（Zandra Rhodes）到90年代的麥克昆（Alexander McQueen），從法國的蒂埃里·穆勒（Thierry Mugler）到日本的三宅一生，在世界頂級的設計師們一步一步把朋克引入華貴的時尚殿堂的同時，朋克看似正在與其本性漸行漸遠，可是Mc Laren式的激進放在今天便不一定會有當初的效果。隨著時空的轉換，歷史翻開新的一頁，21世紀的今天我們進入一個更進步更美好的社會，我不否認朋克本身作為一種純粹的文化形式存在它可以叛逆、憤怒、凌亂、骯臟……但朋克文化借服裝載體得以生存與升華，與時俱進地發展演變為一種與眾不同的時髦、精致、浪漫、性感、多元文化融合的精神象征將必然成為一種不可逆的趨勢。

［1］卞向陽．服裝藝術判斷［M］．上海：東華大學出版社，2006：164－166．

［2］華梅，要彬．西方服裝史［M］．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2008：232－235．

［3］Malcolm Mc Laren．Malcolm Mc Laren回憶錄：反時尚的四件時裝［N］．外灘畫報，2010－0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