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成本

趙瑜

我的朋友和尚是個出色的單身青年，他有車有房有理想，每每被身邊的女人迷戀。

然而一旦談及婚姻，和尚總是像觸電一樣陷入恐懼，是婚姻的成本讓他感到不安。他的理想是自由地活著。然而，婚姻總是意味著要犧牲掉這些，陷入日常生活的瑣碎中，掙扎在物質的斤斤計較中，這讓他厭倦。

現實是，他終究會遇到一個融化自己的女人，她有美麗的眼睛，迷人的微笑，以及溫暖的內心。和尚被一個叫婷婷的女人打動，第一次想牽著她的手，走得遠一些，更遠一些。

那么，他只好付出婚姻作為代價，約束自己的同時，也完整地擁有對方的愛戀。

和尚現在的房子是50平方米的一居室，婚姻要求他必須另購一套婚房。和婷婷商議完之后，兩個人將各自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可以貸款買一套大房子。然而，讓他們感到難過的是，房貸政策出現了變化，這變化稍顯惡意，對購買第二套房子的人幾乎是仇視。

如果和尚和婷婷結婚以后再買房，那么，因為和尚已經有了一套房子，哪怕和尚將這套房子賣掉，他們再購房也算是第二套房。第二套房子不僅首付要提高30%，而且房貸的利息也提高了很多。和尚和婷婷計算了一下，如果婚后購房，那么，他們要多拿近30萬元。

經過溫暖而彼此信任的協商，兩個人決定先不領取結婚證，推遲婚期，然后共同出資將房子買下來。顯然，這個時候，兩個人只能以婷婷的名義來購買婚房。因為和尚的名字已經用過一次了，感情的溫度遠遠超過了日常生活的這些瑣碎，一點點利益算得了什么呢？

和尚忙碌著去銀行申請貸款，然而，在銀行里，他遇到了愛情另外的走向。一些和他有著共同愿望的人是如何降低成本的呢？假離婚。一些需要購買第二套房子的夫妻，為了少付首付和貸款利息，先假辦離婚，然后等房子貸款批復下來之后，再復婚。然而，一旦離婚，便會出現變化。感情被一套房子拆得七零八落，最終成了孤家寡人。

和尚反復被銀行的職員提醒，沒有結婚，就將房子劃到戀人的名下，對方如果變心，財產將無法分割。

和尚一開始不予理會，認為別人惡俗，拿他們熱烈而誠摯的愛情和金錢相比較，實在荒誕。然而，到了房地產公司，才發現那些親密的戀人竟然拿著公證書前來購房，他們用現實主義的態度對待彼此，理智得近乎殘酷。公證書上寫得明晰，如果分手，房產應該如何分配，等等。

也有一個做律師的朋友，在吃飯的時候反復勸和尚，說最好還是簽個簡單的協議，要不然，就讓婷婷打個借條，證明這套房子一大半的費用是和尚付的。

和尚是個多么理想主義的人啊，他自然不予理會。

然而，不知怎么的，在和婷婷的相處中，和尚的內心仿佛多了一點點灰塵，那是這套房子帶來的灰塵，無論如何也打掃不干凈。

婷婷仿佛也變得敏感起來，一說到婚姻，說到房子貸款辦下來以后，婷婷便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傷害。兩個無話不說的親密戀人，就這樣被一套房子硌痛了。

原本對婚姻有無限期待的和尚，這次終于又遇到了婚姻成本的問題。他開始發現婷婷的缺點，婷婷無限溫暖的內心也正在被她自己的敏感遮蔽。兩個人有時候不約而同的心情不好，像兩只小刺猬，想要相互取暖，卻被對方的刺扎到。

一開始，和尚所預算的婚姻成本不過是要付出時間、犧牲自己的小部分理想，甚至是將自己變成愛情中的平庸者，以融化另外一個人。現在，他才發現，原來婚姻的成本更多的是物質的層面，是房子、是生存的寬度、是彼此打開心靈所要承擔的金錢數額。

和尚有一天喝醉了酒，哭了，說，他和婷婷的房子貸款批下來了，但是婚期卻無限延長了。婷婷將錢還給了他，說，他有些猶豫，這傷害了她。

我們看著和尚，卻無法安慰他，只覺得，婚姻的成本原來總是比當事人所預料的要更多一些。

（娟 兒摘自上海人民出版社《小荒唐》一書，黎 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