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奎
(廣西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西桂林 541004)
國外不少的語用學術語在國內有多個對等語,比如Sperber&Wilson(1995)的Relevance Theory的對等語有:關聯理論、相關理論;Grice(1975)的implicature被翻譯為:含意、含義、隱含;presupposition的對等語有:預設、前提;presequence被翻譯為:預示語列、前置語列、預示序列;positive/negative face有兩個對等語:積極/消極面子、正面/負面面子(陳新仁,2003)。而Austin(1962)的illocutionary act則有如示言外之力、以言行事、施為性言語行為和言外行為等十余種對等語(于偉昌,2000)。有一些譯入語如言外行為和信息原則沒有充分傳達其源術語illocutionary act和informativeness principle的意思,屬于誤譯(姜望琪,2005)。對于術語翻譯要不要統一的問題也有意見不一的看法,陳新仁(2003)、范守義(2002)和趙忠德(2004)等人認為有必要統一,而姜望琪(2005)則認為沒有必要一刀切,因為有些在當時看來很科學的譯入術語隨著時間的推移都被遺棄了,而被認為不太科學的譯入術語則得到了廣泛使用。但是,不管如何爭鳴,術語的翻譯有一定的標準。在這樣的標準下,根據術語出現的上下文和譯入語的習慣,是很有可能找到比較好的翻譯的??偟膩碚f,國內學者對術語的翻譯和翻譯標準的看法不一。在語用學界,除了以上陳新仁(2003)和姜望琪(2005)提到語用學術語混用的例子外,還有不少相關術語的翻譯存在混亂現象?;诖?本文首先簡要談談術語的翻譯標準,然后追本溯元再討論其他一些語用學術語的漢譯問題。
關于術語和術語的翻譯標準國內有一些研究(馮志偉,1997;姜望琪,2005;于偉昌,2000),比如馮志偉(1997)就提到了一個好術語的五個標準:一是單義性。保證翻譯過來的術語能沒有歧義地確指其源概念。比如把Relevance Theory翻譯成相關理論不好,是因為它可能造成歧義,被認為是與前文提到的領域有關系的理論(陳新仁,2003)。二是透明性。即能從術語本身就比較容易發現其內涵,如把gentleman翻譯成尖頭鰻就不如紳士好(陳原,1980:65),后者的透明度更高。三是系統性。翻譯一個術語時應該考慮該術語與其他術語的關系,如illocutionary act與locutionary act和perlocutionary act聯系緊密,如果把它們分別翻譯成:言之發、示言外之力、收言后之果,那么就沒有體現出源術語的系統性。四是簡明性。要盡量用簡練順口的語言翻譯源術語,避免羅嗦拗口。五是能產性。有些源術語包含有派生性很強的詞綴,如grapheme,lexeme,morpheme,phoneme中-eme,翻譯這些術語時人們往往用“素”或“位”來體現這一后綴(于偉昌,2000)。
另外,我們認為對等性、約定俗成性和前后一致性也是很重要的術語翻譯標準。對等包括意義對等和形式對等。前者要求翻譯出源術語的內涵,譯者應該非常認真地研讀源術語所處的上下文,充分理解其內涵,具體翻譯時,要很審慎地考慮譯入語的習慣,做到使譯入術語準確地傳達源術語的內涵。形式對等即以術語翻譯術語,用“語內表現行為的”來翻譯illocutionary不夠好是因為前者只是后者的解釋而不是術語(姜望琪,2005)。約定俗成即某個譯入術語雖然被一些人認為不夠準確,但是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已經為大多數人接受,這時就應該采用這個譯名而不另外做新的翻譯。比如從邏輯上說,達·芬奇并不是一個好譯名,但是由于已經約定俗成,還是沿用為好(楊枕旦,2001)。前后一致性即不應該在同一本書或同一篇文章搞同名異譯或異名同譯,這樣容易造成讀者的理解混亂(王宗炎,2002)。同時,姜望琪(2005)還認為意義上的對等特別重要,當這一標準和其他標準沖突時,寧要意義對等。我們認為這很有道理,意義不對等就可能造成譯入術語被擴大或者縮小范圍使用,會帶來不必要誤解。比如有人把Leech(1983)禮貌原則中Tact maxim譯為得體準則,這顯然是不對等的。得體在漢語中是語言使用一般標準,而Leech的Tact maxim是指說話者在強加型言語行為(包括請求、命令、建議等)和承諾型言語行為(包括承諾、威脅、拒絕等)中要講究一定的策略,它是有特定使用范圍的。難怪李瑞華(1990)認為Leech不應該把得體準則放在禮貌原則之下,而是之上。也許批評者應該去追查原著而不是只憑翻譯過來的術語做判斷,這也顯示準確翻譯術語的重要性。
總結起來,術語翻譯的標準有對等性、單義性、透明性、系統性、簡明性、能產性、約定俗成性和前后一致性等,其中意義對等最重要。
關于國內語用學術語漢譯的現狀,陳新仁(2003)也做了相關的個案研究。我們這里進一步討論陳沒有觸及的問題。相信通過這樣連續性的研究,人們對中國語用學術語翻譯的現狀有更為全面的了解。
為了直觀,我們把要點評的源術語及其對應譯入語和出處列表顯示出來(見表1)。需要說明的是,這些出處并不一定是譯入術語的最初來源,有些術語并不一定只有一個出處,比如“語際語用學”這一術語已經被很多書和文章使用,在此沒有一一列舉。

表1 所要討論的源術語及其對應的譯入術語
Interlanguage是Larry Selinker于1966年在其博士論文A Psychological Study of Language Transfer中首次使用的詞,用于指學習者的二語系統,它接近于目的語,但是又不等同于目的語(轉引自Gass&Selinker,2001)。國內多數人把interlanguage翻譯為中介語或過渡語,很少有人把它翻譯為語際語。況且如果把interlanguage pragmatics翻譯為語際語用學,則分開來interlanguage就是語際,這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何兆熊(1999)建議改為語際語語用學,但是我們認為這個術語中有三個“語”字,很拗口,不符合簡明性。照此說來,interlanguage pragmatics應該翻譯為中介語語用學或者是過渡語語用學。但是,中介語在漢語中還可以有另一種理解,即交際雙方用均非自己母語的第三種語言交流,這種媒介性的語言也可以叫做中介語。所以,周流溪(2004)認為過渡語語用學這一術語最能傳達interlanguage pragmatics的內涵,我們認為這很有道理,相對于其他三個漢譯對等語,它基本上能夠滿足對等性、單義性和簡明性的標準。
這對術語是Austin(1962)的創造,他認為傳統的真值條件語義學并不能解決所有意義問題。在日常交流中,人們使用話語的目的并不總是為了辨別意義的真假,而是以該話語作為媒介讓人做事。所以Austin(1962)認為應該區分兩類語句,即傳統所說具有真假條件的表述性語句和意在讓人做出一定行為的語句。從這一點看,所有的翻譯都能夠傳達源術語的內涵,但是從簡明的角度看施為句/表述句似乎更好一些。
Pragmatic failure是Thomas(1983)首次使用的術語。她認為說話人意義應該分為兩個層次:即確定話語中各個表達在語境中具體的所指和意義(稱為說話人第一層面的意義)和確定說話人意圖(即請求、道歉和拒絕等的意義,稱為說話人第二層面的意義),可用兩個例子來說明這兩層意義的區別。
例1:乘客A想知道汽車到站的具體時間:
A:Could you tell me when we get to Birmingham,please?
Driver:Don't worry,love,it's a big place—I don't think it's possible to miss it.
司機想到的when的意義是“當……時候”,而A所要傳達的意義是“什么時候”,可以說,這位司機在理解說話人第一層面的意義上出現了偏差。
例2:A發現咖啡中沒有加糖,于是招來服務員:
A:Is the coffee sugared?
Waiter:I don't think so.Does it taste as if it is?
這里A的意圖是要向服務員抱怨說咖啡中沒有加糖,進而想要求他給加上,這位服務員的回答顯示他沒有理解A的意圖,在理解說話人第二層次的意義上出現了偏差。
Thomas(1983)把對說話人第二層意義的理解上出現的偏差稱為pragmatic failure,同時她認為這種pragmatic failure和語法錯誤不同:
語法錯誤可能令人不舒服,也可能影響交際,但是語法錯誤至少從規則上在句子結構層面中清楚顯示,因此聽話者能意識到有錯誤出現。一旦發現說話人語法能力不好,那么別人就能夠容忍這種錯誤。然而,對于不是研究語言的人來說,pragmatic failure就沒有這樣的待遇。如果一個非本族人話講得很流利(即語法能力好),那么本族人就會把這種不禮貌或不友好歸結于粗魯或不懷好意。(Thomas,1983:96-97)
因此,pragmatic failure并不等同于語法錯誤,它是對說話人第二層次意義理解和傳達上的偏差,一個話語語法上完全正確,可是它可能不得體,回應不了說話者的意圖。它不是一種錯誤,而是一種偏差或失當。可是以上幾個翻譯中都包括了一個“誤”字,不夠準確。這里,我們嘗試把它翻譯為語用偏差或語用失當。
Levinson(1987)的I-principle要求說話者只說必要的話,不把話語中屬于常規性的背景信息顯示出來。聽話者可以通過補足信息的辦法把話語背后的意義推理出來,推理的依據是語言與外部世界的典型聯系(stereotypical relations),推理的方向是弱的、泛化的信息獲得強的、確定的信息?!癐 cut a finger yesterday”中的“a finger”是一個泛指表達,但這里并不是指任何人的手指,而是具有更確定的信息,指我的一個手指。相反,如果更確定或者更強的信息“my finger”反而出現有悖于常規的意義:我只有一個手指?!癟hey had a son and got married”根據前后兩個分句的常規邏輯聯系,“and”可表示時間“and then”,也可表示因果關系“and therefore”。這種信息的強弱與Q-原則,即數量原則強調的量不同。所以還是譯為“信息原則”更妥當。
根據Leech(1983)和Thomas(1995)的看法,socio-pragmatics研究語用原則,人們對語用原則的不同側重,他們對言語行為損益性質和對語用參數的解讀,等等。依此看來,把socio-pragmatics翻譯為“社交語用學”似乎不夠恰當,社交語用學應該是研究社交過程中出現的語用問題,這當然涉及到語用語言方面的問題(pragma-linguistics),所以這個譯入術語有擴大原術語使用范圍之嫌。還是應該譯成“社會語用學”為好。采用“社交語用學”的譯者可能想把它和Mey的societal pragmatics(社會語用學)區分開來。其實societal pragmatics研究的是教育、媒體和政治等領域中的語言不平等現象。語言習得不是純粹的認知和心理問題,還和學習者所處的語言環境有關,少數族裔、下層階級孩子的語言能力從整體上比多數族裔、上層階級的孩子的語言能力要差。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教育中語言使用的不平等現象,比如強迫他們接受多數族裔的所謂標準語言。媒體堅持的所謂“中立”從本質上為統治階級服務的。政客們往往使用“預設欺騙”的手法愚弄大眾。比如“千方百計做某事”的預設就是“盡力做某事”,如果諾言沒有兌現,就可以借口說“我們盡力了呀”。這些分析顯示,所謂的 societal pragmatics應該是“階級語用學”。
這個理論研究四個方面的問題:語境、語言結構、語境和語言結構的相互聯系以及在這個過程中的意識程度。語境包括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前者由語言使用者、心理世界和物理世界等組成;后者由篇內銜接、篇際制約和線性序列組成。語言結構的選擇包括選擇語言、語碼和語體;選擇話語的構建成分;選擇各種類型的話語和語段;選擇話語的構建原則。語言選擇一方面要適應于語境,另一方面也要求語言能構建一定的語境,語言與語境的關系體現出其動動態性。在這種動態的適應過程中,語言使用會有不同程度的語用意識。這是因為人是社會中的人,語言使用來建立人際關系的。人們使用語言時總要進行感知和計劃,感知對方的意圖,計劃自己要說什么話。表現具體為說話時,人們會使用一些元語用手段。比如“Admittedly,John's a lousy driver”中的“admittedly”,“He's sort of crazy”中的“sort of”都是元語用標記語,體現語言使用者在表達對事物的看法時體現出來的態度。質言之,Adaptation Theory研究人們使用語言時如何使語言和語境相互協調,這種協調的特征以及影響因素。照此看來,把它譯為“順應論”和“適應論”都無可厚非。不過“順應論”學術味更濃一些,似乎為學界更多人接受。
Meme是道金斯(1998)借用基因繁衍的方式來類比文化的傳播,目的是對 meme作出類似gene生物基因的文化基因的解釋。Meme是一個文化單位,文化是抽象的,但是作為一個單位,meme又是具體的。它可以是一個觀念,一個詞匯表達,也可以是一個句子單位。它通過復制或者模仿的方式得以存在和繁衍。當meme涉及到語言使用現象時,它必然和語用學產生一定的聯系。因此也就有了Memetic pragmatics這個術語。它對一些語言現象的解釋要比之前的理論解釋要簡明直觀得多,比如以下對話:
A:Moscow is inMexico,right?
B:Do you think Rome is in Romania?
B并沒有直接回答A的問題,但是顯然A會知道自己的看法是錯誤的。為什么?因為B復制了他問題中的meme“X is in Y”,而A是知道自己的這個結構中是包含有錯誤信息的,B這樣的簡單反問只會說明自己看法的錯誤,哪怕即使他不知道羅馬在羅馬尼亞的說法是錯誤的。
由此看來,Memetic pragmatics譯為“模因語用學”是比較貼切的。國內學界目前多數人也都接受這個術語。到中國知網的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去搜索,發現以從1997到2009年以“模因”作為關鍵詞之一的學術論文多達313篇,而以“密母”、“冪姆”、“覓母”和“摹因”作為關鍵詞的分別只有2、3、4和 3 篇。
本文首先討論了術語翻譯的翻譯標準,總結出準確性、單義性、透明性、系統性、簡明性、能產性、對等性、約定俗成性和前后一致性等,其中準確性最重要。然后,探討幾個語用學術語的漢譯問題。發現國內對一些語用學術語的漢譯標準混亂,大部分的翻譯不夠貼切,需要繼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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