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視角轉換翻譯技巧的局限性

袁洪

論視角轉換翻譯技巧的局限性

袁洪

視角轉換是翻譯過程中常用的技巧之一，可以解決翻譯中語言與文化差異帶來的許多實際問題。但是，過度使用視角轉換翻譯技巧可能影響譯文的準確性。視角轉換技巧的局限性主要體現在忽視了認知過程的關聯性，否定了語義的連續性;減少或者增加了語用預設等方面。使用回譯法可以檢視視角轉換翻譯技巧的適當性。

翻譯;視角轉換;局限性

“盲人摸象”故事中，大象在盲人的眼中成了“一把大扇子、一堵墻、一根柱子”，這是由于他們“看”大象的角度不同才導致的不同結果。這里的角度就是學術上常說的視角，它已經成為翻譯研究中比較時髦的一個話題。許多專家學者在翻譯教材或者專著中都專辟一章探討視角轉換翻譯技巧。關于翻譯視角轉換的學術論文也不在少數，專家學者們從不同的方面或角度探討了視角轉換在翻譯過程中的必要性、可行性和適用性。［1－4］視角轉換已經成為翻譯過程中有規律可循的語言轉換技巧，可以推而廣之。不可否認，視角轉換技巧在翻譯中廣泛使用，但不可過分強調其作用，而忽略了其局限性，過度使用視角轉換翻譯技巧會導致譯文與原文含義的偏離。對現有文獻的研究表明，探討視角轉換的有關文獻強調其適用性的同時而忽略了局限性，本文主要從語用學角度探討視角轉換翻譯技巧的局限性。

一 視角、視角轉換與翻譯

根據The New Oxford Dictionary of English，視角(point of view)指“a particular attitude or way of considering a matter”，［5］包括“(in fictional writing)the narrator’s position in relation to the story being told or the position from which something or someone is observed”。這一定義比較寬泛，不能直接照搬至翻譯研究。視角，就是行文或說話時的出發點，在整個話語的構建(包括內容和結構)中起十分重要的作用。［6］由于文學研究特別是小說研究中對視角的含義有不同的闡釋，也有一套完全不同的術語，這就需要對視角的含義重新界定。視角是指討論、報道、判斷、說明、描述事件的立足點和出發點。本文探討的視角轉換主要指翻譯過程和翻譯研究中的視角的變換，對此的定義是“視角轉換(the shift of perspective)指的是重組原語信息的表層形式，從與原語不同甚至相反的角度來傳達同樣的信息。”［7］人類的認知機制具有一定的共通性和普遍性，為語言間的翻譯提供了理論基礎與可行性;而認知差異與語言差異導致了翻譯中不可避免會使用視角轉換技巧。由于不同民族的生活方式、生活經歷、思維模式、文化背景、倫理道德、價值觀念等方面都存在差異，人們往往利用語言對其所認知的外部世界和內心世界的各種概念和經驗進行描述。不同民族對同一事物或同一現象的觀察角度或體驗角度往往存在一些差別，利用語言描述這些事物、現象或者經驗時，出發點或者描述的角度各有千秋，甚至采用截然相反的語言表達方式來描述相同的事物或現象。比如“手杖”表示使用方法(手握)，而英語“walking stick”則表示該產品的功能(幫助行走)。正是由于有了這些語言與非語言的差異，翻譯中的視角轉換才具有必要性，深入探討其實用性和局限性對翻譯實踐和翻譯理論研究都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和理論意義。

二 視角轉換翻譯技巧的實用性

廣義而言，翻譯中的視角轉換可能包括時間轉換、空間轉換、正反轉換、人稱與物稱轉換、語態轉換、意象轉換等，視角轉換作為一種翻譯技巧，其目的是使譯文與原文傳遞相同或者最近似的信息。

例1 原文:It had been 48 hours since the refugees had anything to eat or drink after the earthquake.

譯文:地震后難民們已經48小時沒吃沒喝了。

例2 原文:Arable lands are few and limited;with but slight exceptions the prospect is a broad rich mass of grass and trees，mantling minor hills and dales within the major.Such is the vale of Blackmore.(Tess of the D’Urbeverills，Thomas Hardy)

譯文:長莊稼的地塊數不多，面積有限，全副景物，除了很小的例外，是大山抱小山，大谷套小谷，而在那些小山小谷上蓋著一片綿連、茂盛的草和樹。布蕾谷就是這種樣子。(張谷若譯)

例3 原文:請勿攜帶外食進入(麥當勞餐廳)

譯文:Consumption of MacDonald Foods Only

例4 原文:大小便，是學生們監禁中暫時的解放，故而廁所就變成了樂園。

譯文:We obtained temporary release from our prison when we relieved ourselves，consequently the lavatory became our playground.［8］

翻譯過程中，譯者分別從“時間、空間、正說—反說和物稱—人稱”方面進行了視角轉換。由于不同的文化中，人們對時間的理解和空間的體驗存在差異，例1中，如果忽略考慮時間的轉換，而直接翻譯成“地震后難民們吃喝了一些東西已經48小時了”，語義模糊，不符合漢語表達習慣;例2的譯文進行了空間轉換，原文“mantling minor hills and dales within the major”表示“小山小谷套在大山大谷中”，Hardy讓人先看到的是草和樹，接著是小山和小谷，最后是大山和大谷，直譯不符合漢語描述空間時從大到小的習慣，故張先生翻譯時從空間視角進行了調整，翻譯為“大山抱小山，大谷套小谷”;例3中，如果不進行正反轉換，而直譯成“Please do not bring food to MacDonald”就不夠客氣，不符合餐廳服務顧客的語言語境，也比較啰嗦，所以需要進行視角轉換。例4中，原文是“物稱”，根據英語的語言特點并結合本句的具體語境，需要改為“人稱”作主語，更符合英語的表達習慣和語法規則。因此，視角轉換的確能解決由于語言或者思維差異帶來的一些實際問題，但譯者不能打著語言習慣和思維習慣差異的幌子，過度使用視角轉換翻譯技巧，因為從語用和語義分析來看，視角轉換翻譯技巧并非放之四海而皆準，它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三 從語用分析看視角轉換翻譯技巧的局限性

1.忽略認知過程的關聯性。

根據Sperber和Wilson提出的關聯理論，人的認知主要依靠關聯，人們理解話語主要依賴于關聯性。讀者或者聽眾總是通過語境假設與新信息之間尋求關聯，這個尋求關聯的過程就是從認知到推理的互明過程(ostensive－inferential communication)。尋找關聯是認知的必要過程，通過思辨、推理過程，在話語和語境假設之間根據關聯原則(principle of relevance)尋找最佳關聯(optimal relevance)。因此，關聯理論并沒有所謂的標準或者千篇一律的準則，它只是對話語的認知過程的描述，即話語與語境之間的關聯性，人們根據這種關聯性對說話人意圖或者話語含義進行合情合理的推理，從而正確理解話語含義或者根據話語含義采取相應的行動。當然，讀者或者聽眾往往希望在推理過程中付出最小的理解努力，而得到最大的關聯性。利用視角轉換翻譯技巧，可能忽略了人們的認知推理過程，或者推理過程出現了偏差，而無法實現翻譯中的等值。

例5 原文:Herb may be dying somewhere calling out for his mom and dad with only strangers around.

原譯:赫伯也許在某個地方快死了，哭爹喊娘的，身邊連一個親人也沒有。

例5是典型的視角轉換的例子，“with only strangers around”表示“周圍只有陌生人”，如果翻譯成“連一個親人也沒有”，可以推知出“他周邊可能有朋友”，回譯成英語就是“with no relatives around”，這就與原文存在一定的偏差。據此，如果采用視角轉移翻譯技巧，可以改譯為“身邊連個親朋好友都沒有”，直譯為“孤苦伶仃一個人”更能準確傳遞原文的含義。

例6 原文:正是在這里，我看到我前面的那對相攜上攀的夫婦。［9］

原譯:That was the place(where)I found myself behind a husband and his wife ascending the steps with each others’support.

關聯理論對翻譯的重要啟示在于尋找原文語境，通過語境理解原文，尋求原文與語境之間的最大關聯，以便在更為準確理解原文的基礎上進行翻譯。例6中，譯者進行了空間視角轉換，但轉換后的英文“I found myself behind a husband and his wife(我落在夫婦的后面)”所描述的側重點與原文語境截然不同。原文的語境是作者看到一對殘疾夫婦相攜攀登，這種“白頭偕老、互助互愛”的精神感動了作者。原譯無法讓讀者在付出最小努力的同時，在語境中尋求最佳關聯，相反，這種空間轉換需要讀者付出更大的努力，而且回譯就跟原文有一定的差別。建議直譯為“That was the place where I found a husband and his wife ahead of me ascending the steps with each others’support.”這樣，讀者完全可以根據譯文及譯文語境理解原作者的用意。

2.忽略語用預設。

預設(presupposition)是語言中暗含或潛在的已知信息，是發話人認為交際雙方共同認可的背景知識。在交際過程中，由于預設是暗含或者潛在的信息，它表現為一種推理關系，囊括了語言使用者對事件的態度、知識和認知情況等因素。由于思維方式不同，一種語言中存在的預設信息有時并不反映于另一種語言中，譯者可能根據不同情況增添必要的預設信息，以滿足目的語讀者的需要。預設的重要特點是共知性，交際雙方共享背景知識，翻譯成目的語時應盡量保留原語的語境預設，以便協助讀者準確把握含義，排除模糊性，提高準確性。

例7 原文:A:Have you been to the news conference?

B:Mr.White has refrained from making any official comment on the matter.

原譯:A:你去新聞發布會了嗎?

B:懷特先生并沒有就此事發表正式評論。

改譯:A:你去新聞發布會了嗎?

B:懷特先生擬就此事發表正式評論，但欲言又止。

例7中，原譯“沒有就此事發表正式評論”采用了視角轉換法，原文“refrain”表示“to abstain from an impulse to say or do something(避免說或者做某事的沖動)”，其預設是懷特事先計劃發表評論，本來想要說或者做某事，但控制住沒有說或者沒有做某事;而原譯則忽略了語用預設。語言作為交際的工具，交際雙方必須明白、共享一定的交際語境，也就是語境預設，包括談話雙方所處物理語境、物理語境觸發的、反映在人腦中的認知結構，由此而形成的認知意義。

例8 原文:Doctor:How are you feeling today?

Patient:Just so so.

Doctor:The effects of some medicine are

not immediate.

原譯:醫生:今天感覺怎么樣?

病人:一般般。

醫生:有些藥物的療效是緩慢的。

改譯:醫生:今天感覺怎么樣?

病人:一般般。

醫生:有些藥物的療效并非立竿見影。

上述談話的物理環境是醫生的辦公室，醫生對藥物的使用和療效了如指掌，病人認為療效緩慢，感覺一般般。如果語境是家里人對病人的安慰，可以采用原譯;但作為醫生而言，不能直截了當地說明“療效緩慢”，病人反而覺得醫生為什么不使用療效快的藥物。改譯維持原文的語境，保留了原文的語言形式，準確傳遞了原語的含義。

3.增加語用預設。

翻譯的目的是實現原語和目的語之間盡可能的對等，譯者需要盡量做到不忽略語用預設，也不能無端增加語用預設，引起譯文讀者的誤會。如:

例9 原文:Be sure to lock the door when you leave.

原譯:你離開時不要忘記鎖好門。

改譯:你離開時一定要鎖好門。原譯“不要忘記鎖好門”中，說話人預設聽話人會“忘記鎖門”，所以才叮囑“不要忘記”，而在原文中絕無此意，聽話人也覺得說話人可能對其記憶力有成見，這種視角轉換翻譯法多此一舉，過猶不及。

四 從語義分析看視角轉換的局限性

視角轉換翻譯技巧常常充分利用反義詞進行肯定或者否定的轉換。毋庸置疑，很多情況下這種轉換是必要的，如油漆未干，英語習慣譯為“Wet Paint”。又如:

例10 原文:這位民族英雄沒有死，他的精神照亮了當代青年的心。

譯文:The national hero is alive and his deeds lightens the hearts of contemporary youths.

原文語境充滿了溢美之詞，如果直譯為“the national hero is not dead”顯然不妥，好像作者希望“民族英雄死了”，不符合語境，故而進行轉換，這種非此即彼的絕對反義詞在翻譯中可以進行正反轉換。但是，并非所有反義詞都可以轉換，尤其是對于那些分級(gradable)反義詞，如熱并不表示不冷，因為語義具有連續性，冷與熱兩極之間還有很多可能語義如“hot(warm，tepid，cool)cold”(圖1)，不能僅考慮兩極而忽略了眾多中間地帶的可能性。

圖1 語義的連續性

詞義在人腦中以網絡的形式儲存，一個詞匯的使用往往會激活很多相關的詞匯，翻譯需要譯者進行理解、思辨、推理。由于人們認識事物總是循序漸進的，具有漸進性和連續性，很多事物本身并非非此即彼，冒然轉換可能使翻譯犯下非此即彼的錯誤。

例11 原文:He is not foolish!

原譯:此人非常聰明!

改譯:他并不傻!

例12 原文:This is no small accomplishment.

原譯:可是個了不起的成就。

改譯:這是個不小的成就。

例13 原文:Both sides thought that the proposal was one they could accept with dignity.

原譯:雙方都認為這是一項他們可以接受而又不失體面的建議。

改譯:雙方都認為這是一項他們可以體面接受的建議。

例14 原文:It is legitimate for us to be proud of our present achievement.

譯文:我們為現在已取得的成就而自豪不是沒有道理的。

改譯:我們為現在已取得的成就而自豪是有道理的。

上述4例均采用了視角轉換的翻譯技巧，這些例子可以看出，英語使用的語氣相對比較委婉，而漢語使用了“非常、了不起”等語氣更強烈，更富感染力的詞匯，對原文語氣有所改變。改譯考慮到了詞匯意義和認知過程的連續性，而非斷然選取兩極意義。例13中的“with dignity”表示體面，而譯文“不失體面”和體面之間也存在一個連續體，同理，例14中把“legitimate”翻譯成“不是沒有道理”和原文中的“合理的、有道理的”含義與原文距離較遠，降低了譯入語的準確性。因此，改譯更能準確傳遞原文的意義。

五 結語

翻譯標準在于最大限度地實現語言之間的對等。翻譯過程中，譯者可以選擇各種各樣的翻譯技巧和策略來實現這一標準。正如吉里·列維(Jiri Levy)曾經指出，翻譯的過程是譯者不斷進行選擇的過程。［10］視角轉換是一種常用的翻譯技巧，但根據上文分析，譯者不能過度依賴這一技巧。譯者在使用視角轉換翻譯技巧時使用，最好注意避免視角轉換的局限性，通過上述討論，回譯并進行檢驗是避免過度使用視角轉換的翻譯技巧之一。這樣就能盡量貼近原文，準確表達原文含義。

［1］張軍平.論翻譯中語篇視角的轉換——從《葬花吟》英譯談起［J］.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2005(2):67—70.

［2］方銘.翻譯中的視角轉換及文化因素——孫藝風《視角闡釋文化——文學翻譯與翻譯理論》評介［J］.外國語言文學研究，2007(1):19—22.

［3］王愛軍.敘事詩詞翻譯中的視角轉換與語篇連貫［J］.武漢理工大學學報，2007(4):548—551.

［4］石春讓.英漢翻譯中認知視角的轉換——以通俗科技英語為例［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9(11):60—62.

［5］The New Oxford Dictionary of English ［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1432.

［6］莫愛屏.語用與翻譯［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111.

［7］柯平.視點轉換、具體化和概括化［J］.中國翻譯，1992(1):24—26.

［8］李運興.漢英翻譯教程［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6:45

［9］石洪濤.相攜［J］.英語沙龍，1998(11):15—16.

［10］Hermans，Theo.Translation in Systems:Descriptive and System－oriented Approaches Explained［M］.Manchester:St.Jerome Publishing，1999:23.

On the Limitations of Shift of Perspective in Translation

Yuan Hong

As one of the common techniques of translation，shift of perspective may solve some practical problems caused by linguistic or cultural differences.However，the over－use of this technique may diminish the accuracy of the translated version.Except for the practicability of shift of perspective in translation，its limitations lie in the negation of relevance in the cognitive process，the semantic continuity of words and the addition or omission of pragmatic presupposition.It is pointed out that back－translation is one of the effective ways to examine the appropriateness of shift of perspective in translation.

Translation;Shift of perspective;Limitation

H315.9

A

1672－6758(2012)02－0072－3

袁洪，碩士，副教授，廣東外語藝術職業學院，廣東·廣州。郵政編碼:510640

Class No.:H315.9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