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泳斯 張雪松
(中國人民大學,北京 100872)
從基督教國家到共產主義※
——恩格斯《英國狀況》解讀
劉泳斯 張雪松
(中國人民大學,北京 100872)
與英國社會主義者大力批判基督教教會不同,法國共產主義者中流行“基督教就是共產主義”這一公式。恩格斯在《英國狀況》一文中,通過批判政教合一的“基督教國家”,提出建立在封建主義廢墟基礎上的基督教國家,是一般國家所能采取的最后一種表現形式。隨著基督教國家的消亡,國家必然衰亡,人類走向自由的自主聯合(共產主義)。雖然《英國狀況》還沒有完全擺脫青年黑格爾派的影響,但對于當時的革命斗爭與馬克思主義理論發展都有重要意義,是我們今日理解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理解馬克思主義社會形態演進學說,不可忽視的文獻。
恩格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共產主義;政教關系
1842年秋,恩格斯來到英國,在這個當時資本主義最為發達的國家中僑居兩年。《英國狀況》寫于1843年秋至1844年春,是一組論述當時英國經濟、社會與政治狀況的系列文章,分為三個相對獨立的部分,第一部分《評托馬斯·卡萊爾的〈過去和現在〉》,發表于1844年的《德法年鑒》;第二部分《18世紀》;第三部分《英國憲法》,因《德法年鑒》停刊,都連載于1844年的《前進報》上。后因恩格斯計劃撰寫英國工人階級現狀及英國社會史的文章,就提前終止了《英國狀況》系列文章的寫作。《英國狀況》內容十分豐富,本文僅從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發展的視角對其進行研究,為了更好地理解《英國狀況》中對于宗教的論述,我們首先從恩格斯對宗教信仰態度的發展變化來闡釋 《英國狀況》的寫作背景,然后再進入具體的文本分析。
恩格斯生于1820年,在青少年時代,受到嚴格而保守的宗教教育,但也接觸到大量啟蒙思想家的作品。1838年,18歲的恩格斯遵父命前往不來梅的一家商行實習。恩格斯在這里接觸到了大量進步思想,他很快接受了當時德國文學一個進步流派 “青年德意志”的影響。次年,恩格斯在青年德意志的機關刊物《德意志電訊》上發表了《烏培河谷來信》,用大量事實揭露了資本主義工廠的罪惡,對基督教虔誠主義的偽善和宿命論(先定說)進行了激烈的抨擊,前者摧殘工人的肉體,后者扼殺人的精神。
恩格斯在《烏培河谷來信》雖然對虔誠主義進行了激烈的批判,但并非對基督教全面否定,當時恩格斯對施萊爾馬赫等基督教自由主義神學家依舊保有好感。不過,隨著恩格斯對哲學研究以及神學批判的深入,特別是接觸到了施特勞斯的《耶穌傳》,認識到了“人和一切屬人的事情(宗教也不例外)都是歷史地發展起來的。”[1]施特勞斯讓恩格斯意識到基督教信仰基礎的歷史性質,是人而不是神;而且,更為重要的是,施特勞斯讓恩格斯開始接觸到了青年黑格爾派的哲學觀點,特別是其無神論觀點,這對恩格斯思想發展意義重大。
施特勞斯和鮑威爾都是黑格爾的學生,是當時德國青年黑格爾派的重要代表人物,施特勞斯在1835年出版了 《耶穌傳》,“從歷史學和語言學的角度批判圣經”;而鮑威爾則在1839年之后,才從極力擁護基督教的立場轉而激烈批判基督教。鮑威爾的思想轉變受到施特勞斯《耶穌傳》的啟發,而兩者的差別在于,施特勞斯認為基督教在歷史上有真實的起源,即基督教是從猶太教分化出來并希臘化的產物;而鮑威爾則認為基督教產生的真正根源是晚期古希臘羅馬哲學的直接產物,即塞涅卡代表的斯多亞學派和亞歷山大里亞得斐洛的神秘主義哲學,認為福音書沒有歷史的真實,都是個人的杜撰。馬克思后來在《神圣家族》中對兩者不同觀點進行過評論,不過拋開具體的細節,我們會發現,以鮑威爾為代表的青年黑格爾派最終對基督教采取全面批判的態度,與其對黑格爾精神現象學的理解有密切關系。在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中,同原始宗教、民族宗教相比,基督教是一種進步,它突破了所有表象的限制而達到了一種純粹的精神性存在(反對任何偶像崇拜的上帝);但是同時它又嚴重阻礙了自我意識的前進,不能再進一步要求一種最大的普遍性,這就與自我意識作為理性力量要實現的最大普遍性發生了最尖銳的對立。
這樣一來,在青年黑格爾派眼中,基督教發展成為歷史上最壞的一種宗教,上帝的信仰真理與自我意識的理性真理之間的對立達到了頂點。“套在為宗教服務的人類精神上的鎖鏈纏繞著鮮花,人正像裝飾得絢麗多彩的貢獻祭用的牲畜一樣,把自己作為祭品奉獻給了他的宗教力量,他身上帶著的鎖鏈本身欺騙了他,不讓他知道這種服務的艱辛。”[2]基督教成為束縛人類精神繼續前進的鎖鏈上的裝飾性花環,具有極大的迷惑性,因此青年黑格爾派認為,只有堅持徹底的無神論,才能讓人類精神進一步發展,達到哲學(黑格爾哲學)的高度。當時,恩格斯完全接受了青年黑格爾派的這套理論,1840年2月恩格斯發表的 《時代的倒退征兆》即完全按照黑格爾的這套歷史辯證法思路寫作,認為歷史是一種螺旋運動,舊的思想和宗教觀念,如果企圖阻礙發展觀念在歷史中的作用,都將被“粉碎”。
這樣,恩格斯變成了一位青年黑格爾式的無神論者,并積極參與了當時的思想斗爭。1841年,21歲的恩格斯來到柏林履行為期一年的兵役公職,同時還以一位旁聽生的身份到柏林大學聽哲學課程。1840年威廉四世即位,邀請謝林主持柏林大學的哲學講座,成為御用哲學家。對于謝林在柏林大學宣揚的啟示哲學,恩格斯從1841年底開始,連續寫下了《謝林論黑格爾》、《謝林和啟示》、《謝林——基督教哲學》等一系列批判文章,在青年黑格爾派中贏得了極大的聲譽。
這一時期,恩格斯主要的觀點,即“黑格爾幫”不再將基督教作為自己的“界限”了,哲學與宗教不可調和,黑格爾哲學必將突破基督教,這一宗教的最高形式——也就是說當時恩格斯堅持的無神論是建立在黑格爾唯心主義哲學基礎上的無神論,還不是唯物主義的無神論。1841年6月費爾巴哈出版了在德國思想界引起轟動的《基督教的本質》,恩格斯當時并沒有對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引起充分重視,他在《謝林與啟示》中認為費爾巴哈與黑格爾的分歧不是原則性的。
總之,在恩格斯于1842年離開德國前往英國之前,基本上是一個青年黑格爾派意義上的無神論,主要是以黑格爾的唯心主義哲學來對抗基督教神學,認為在歷史的螺旋上升中,哲學與宗教無法調和,人類精神必將突破基督教這一宗教的最后形式,實現黑格爾哲學的高度。
1842年英國無產階級大罷工,經濟和社會矛盾十分尖銳,恩格斯在英國深入考察了社會經濟狀況。以往恩格斯也意識到“利益”的重要性,但將其作為第二位,而將“原則”作為首要性的。但隨著他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深入研究,這一觀點立場發生了潛移默化的變化,這也影響到他對宗教問題的看法。
恩格斯在《英國狀況》第一部分中對宗教本質的闡述是:“宗教按它的本質來說就是抽掉人和大自然的整個內容,把它轉給彼岸之神的幻影,然后彼岸之神大發慈悲,又反過來使人和大自然從它的豐富寶庫中得到一點東西。”[3]在這里,恩格斯將宗教視為人的一種異化,人“正把自己的本質當做一種異己的本質來朝拜,并加以神化。”[4]恩格斯對宗教的這種理解,明顯受到費爾巴哈的直接影響,“我何必照抄費爾巴哈的話呢?”[5]
當然,此時的恩格斯并非完全照搬費爾巴哈,而毫無創見。我們都知道,費爾巴哈在人為何發生這種宗教異化時,只能拿人本主義來搪塞,實際上并沒有給出問題的答案,而恩格斯在《英國狀況》第二部分中,結合當時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現實,對此問題有比費爾巴哈更為深入的思考:“封建奴役制的廢除使‘現金支付成為人們之間唯一的紐帶’。因此,財產,同人的、精神的要素相對立的自然的、無精神內容的要素被捧上寶座,最后,為了完成這種外在化,金錢、財產的外在化了的空洞抽象物,就成了世界的統治者。人已經不再是人的奴隸,而變成了物的奴隸;人的關系顛倒完成了”。[6]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出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關于異化和“商品拜物教”的雛形,實際上馬克思對于經濟學的研究,直接受到恩格斯的影響,而馬克思關于宗教異化觀念的形成,與恩格斯的關系,也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話題。
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勞動產生了異化,金錢成為了世界的統治者,人的宗教,即19世紀歐洲資本主義社會中基督教也發生了異化,“人所固有的本質比臆想出來的各種各樣的‘神’的本質,要美好得多,高尚得多,因為‘神’只是人本身的相當模糊和歪曲的反映”;“人在宗教中喪失了他固有的本質,使自己的任性外化,現在,在宗教由于歷史的進步而動搖之后,他才覺察到自己的空虛和不堅定。”[7]當前,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抨擊現代基督教世界秩序的偽善;我們唯一迫切的任務歸根結底就是同它進行斗爭,使我們擺脫它,使世界擺脫它;但是,因為我們是隨著哲學的發展認識這種偽善,在科學的基礎上進行斗爭的”。[8]恩格斯這里講的同基督教的斗爭,主要還是站在青年黑格爾派的立場上同基督教的斗爭,“讀一讀費爾巴哈和布·鮑威爾的著作吧”。即把基督教作為歷史發展中宗教的最后一個形式,這一形式必將被突破。“據說應當創立一種新的宗教,即泛神論的英雄崇拜、勞動崇拜,或者應該等待將來產生這樣一種宗教。這是不可能的;產生宗教的可能性一點也沒有;繼基督教,繼絕對的即抽象的宗教之后,繼‘宗教本身’之后,不可能再出現任何其他形式的宗教……繼基督教之后,不再可能產生任何其他宗教。泛神論也是不可能產生的!泛神論本身就是基督教的結論”。[9]
在黑格爾哲學這里,基督教是宗教的最高形式,但宗教被突破之后,或者說基督教國家被突破之后,人類采取什么樣的社會形態呢?恩格斯對這一問題的回答,超越了以往青年黑格爾派抽象而空洞的理論,結合他所接觸到的歐洲各國無產階級革命實踐的經驗,提出了繼基督教國家之后,人類將進入共產主義社會,這對于理解馬克思主義社會形態學說、共產主義理論的演變,至關重要。
恩格斯在《英國狀況》第二部分明確指出,“在封建主義的廢墟上產生了基督教國家,即基督教世界秩序在政治方面達到頂點。”[10]但是這種“現代生意經世界的奴役,即一種完善、發達而普遍的出賣,比封建時代的農奴制更不合乎人性、更無所不包;賣淫比初夜權更不道德、更殘酷。——基督教世界秩序再也不能向前發展了;它必然要在自身內部崩潰并讓位給合乎人性、合乎理性的制度。基督教國家只是一般國家所能采取的最后一種表現形式;隨著基督教國家的衰亡,國家本身也必然要衰亡。人類分解為一大堆孤立的、互相排斥的原子,這種情況本身就是一切同業公會利益、民族利益以及一切特殊利益的消滅,是人類走向自由的自主聯合以前必經的最后階段。”[11]
在這里恩格斯預言了在封建社會最后產生的基督教國家也必然滅亡,而基督教國家的滅亡則帶來國家的衰亡,人類進行全新的一個時代,“走向自由的自主聯合以前必經的最后階段”。這實際上是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共產主義社會,這一社會形態演進學說的雛形,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馬克思主義社會形態理論,原初的發展形態。
恩格斯提出基督教國家必將滅亡,人類社會必將代之以共產主義社會,并非理論上的玄想,而是與當時歐洲各國的無產階級革命運動實踐緊密相關的。僑居在英國的恩格斯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即英國和法國無產階級革命運動對待基督教和教會的態度截然不同。恩格斯在寫于1843年5月的《倫敦來信三》中指出:“英國的社會主義者比法國的社會主義者更有原則和更為實際,主要是因為他們公開反對各種教會,并且根本不愿意同宗教打交道。在比較大的城市里,他們一般都有一個會堂(會議廳),人們每個星期日在那里聽講演,這些講演往往是跟基督教論戰和主張無神論的”[12]。但在法國情況則完全不同,恩格斯在寫于1843年10月的《大陸上社會改革的進程》中指出:“然而,奇怪的是,英國社會主義者一般都反對基督教,他們不得不容忍那些真正基督徒所持的種種宗教偏見,而法國共產主義者,雖然屬于以不信奉基督教著稱的民族,反倒是基督徒。他們最新的一個公式是:基督教就是共產主義。他們竭力想用圣經,用據說最早的基督徒生活其中的公社等等來證明這個公式。可是這一切只表明,這些善良的人們不是最好的基督徒,盡管他們以此自居。因為他們如果是最好的基督徒,他們對圣經就會有更正確的理解,就會相信即使圣經里若干段落會有利于注解共產主義,但是圣經教義的整個精神是同共產主義、同一切合乎理性的措施截然對立的。”[13]
正像青年黑格爾派不能容忍將基督教與哲學進行調和一樣,恩格斯也不能容忍將基督教國家與共產主義進行調和。因此恩格斯在《英國狀況》中明確提出,基督教國家必然滅亡,代之以全新的一種人類社會組織形態(共產主義)。這一主張,雖然并非成熟的馬克思主義觀點,但對于馬克思主義日后的發展并非毫無作用。從上述恩格斯早年的觀點,我們可以比較好地理解恩格斯晚年為何對將共產主義視為一種宗教有一種天然的厭惡;以及恩格斯《論早期基督教的歷史》(1894年)中從“最下層受苦受難的人”為視角進行研究的興趣所在。
僑居于當時資本主義最為發達的英國,恩格斯卻在 《英國狀況》中鄭重敲響了這一社會制度的喪鐘:“英國的社會革命大大地發展了封建制度的廢除所引起的這些結果,以致基督教世界秩序滅亡的危機已經為期不遠。”[14]
在這里,“金錢貴族在政治上戰勝了門閥世族,而工人民主派又在政治上戰勝了金錢貴族”實際上就是指資本主義社會取代封建社會,而資本主義自身也必然被共產主義所代替。但將基督教國家視為國家或資本主義國家的最終形式,無疑是有問題的。恩格斯所謂的基督教國家,實際上是指信奉基督教某一教派觀點為正統的國家,即馬克思在《論猶太人問題》中批判的將猶太教視為異端的德國,或者恩格斯在《英國狀況》中批判的將天主教等視為異端的英國。恩格斯這種對基督教國家的看法,對于揭露這類國家的虛偽性無疑是深刻的,“英國,按照它的憲法,實質上是一個基督教國家;國家和教會完全融為一體并且密不可分。但是這種教會和國家的合一只能存在于基督教的一個教派之中,而且排斥其他一切教派;這些被排斥的教派就自然被宣布為異教徒,并遭到宗教上和政治上的迫害。”[15]但是隨著歷史的進步,近代政教分離原則逐步落實,這種“基督教國家”也在發生變化,恩格斯在《英國狀況》中也承認“歷史的進步是阻擋不了的,1688年的立法和1828年的社會輿論之間的距離社會如此巨大,以至這一年連下院也察覺到它必須廢除那些反對非國教徒的最苛刻的法律了。宣誓法以及市鎮機關法的宗教條款被廢除;一年以后隨之而來的社會天主教徒獲得了解放”。[16]顯然,現實表明基督教國家不是國家的最后形式,青年黑格爾派的教條是行不通的,在基督教國家之后,至少還有恩格斯所謂的“不確定的基督教國家”,或者更明確地說,它的完成形式是政教分離的國家形態,而后者可能仍然是資本主義國家,而不是共產主義。
毋庸諱言,基督教國家的滅亡直接導致資本主義國際的滅亡,同時帶來共產主義社會,無疑是過于樂觀甚至幼稚的看法。同時期,馬克思對此問題的認識更為深刻,馬克思在撰寫于1843年的 《論猶太人問題》中發現:19世紀的美國是已經完成民主革命、實現政治解放的國家,但那里宗教依然繁榮,“問題在于:完成了的政治解放怎樣對待宗教?既然我們看到,甚至在政治解放已經完成了的國家,宗教不僅僅存在,而且是生氣勃勃的、富有生命力的存在,那么這就證明,宗教的存在和國家的完成是不矛盾的。”[17]因此馬克思認為基督教國家的滅亡只是“政治解放”,而在政治解放之后有“人類解放”(真正實現共產主義),兩者不能混淆。無疑在這個問題上,1843年的馬克思關于共產主義的看法,關于宗教與國家關系的看法,在《論猶太人問題》中表現得更為成熟一些:“政治解放的限度一開始就表現在:即使人還沒有真正擺脫某種限制,國家也可以擺脫這種限制,即使人還不是自由人,國家也可以成為自由國家……由此可見,甚至在絕大多數人還信奉宗教的情況下,國家是可以從宗教中解放出來的。”[18]
在政教合一國家中,進行政治革命必須以宗教革命為前提,但在政教分離的國家中,進行政治革命,是否還必須將宗教的批評作為一切批評的前提,就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值得反思的問題了。一般認為,宗教或者具體說基督教在資本主義上升時期有積極的革命作用,經典作家對新教改革都持積極肯定態度;但到18世紀中葉以后,恩格斯等馬克思主義者就將宗教,特別是歐洲的基督教作為革命阻礙勢力甚至革命的對象了①David McLellan,Marxism and Religion:A Description and Assessment of the Marxist Critique of Christianity,Basingstoke:The Macmilian Press,1987,p50.米歇爾·羅伊也指出:“恩格斯深信,從法國革命之后,宗教不再能夠作為一種革命的意識形態起作用了,當法國和德國的共產主義者如卡貝和魏特林聲稱‘基督教是共產主義’時,他感到很吃驚。”(米歇爾·羅伊著,陳文慶譯:“馬克思主義和宗教”,人大復印報刊資料《宗教》,2011年第3期,第6頁。)。但這一看法也時常出現反例,拉丁美洲解放神學在反殖民斗爭中的積極作用是任何馬克思主義者都不可否認的。正像韋伯指出的基督教加爾文派在資產階級形成中發揮了重大作用,甚至有西方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指出,英國基督教“非國教派”,特別是衛斯理宗對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產生了不可替代的作用。②參見E·P·湯姆森著,錢乘旦等譯:《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年。
實際上,恩格斯對宗教的認識絕非僵化,思想成熟時期的恩格斯,擺脫了將宗教視為具有無時間性的“本質”這種看法,從具體歷史中去認識宗教在不同時期的作用,基督教在奴隸社會、羅馬帝國、封建等級社會、資本主義社會,都有不同的作用。特別是恩格斯對17世紀英國清教運動的看法尤其值得關注,“恩格斯打破了自啟蒙運動的線性歷史觀,承認唯物主義和宗教之間的斗爭并不必然地與革命與反革命、進步和倒退、自由與專制、被壓迫階級和統治階級之間的斗爭相對應。在這個案例(17世紀英國的清教運動)中,情況恰恰相反:革命的宗教(基督教加爾文宗清教徒)和專制主義的唯物主義(霍布斯及其支持者代表的當時英國統治階級的哲學)相對立。”[19]
恩格斯在《英國狀況》中說:“我們根本沒有想要懷疑或輕視‘歷史的啟示’;歷史就是我們的一切,我們比其他任何一個先前的哲學學派,甚至比黑格爾,都更重視歷史;在黑格爾看來,歷史歸根結底也只是用來檢驗邏輯運算問題。嘲弄歷史,無視人類的發展,這完全是對方所為”,[20]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應當尊重歷史事實,而不是對宗教進行黑格爾式的概念推演、邏輯否定。與時俱進地理解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宗教觀,這是我們當前學習和研究馬克思經典作家原著的重要任務。
[1]大衛·施特勞斯,耶穌傳[M].吳永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13.
[2]鮑威爾.對觀福音書作者的批判(3)[M].馬列主義研究資料(6).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54.
[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2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3)[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517,518,534,521,518-519,533,534,432,483,534,571,572,169,170,520.
[19]米歇爾·羅伊.馬克思主義和宗教[M].陳文慶譯,人大復印報刊資料.宗教,2011,(3).
責任編輯 姚黎君 叢 琳
A8;B91
A
1672-2426(2012)04-0014-04
劉泳斯(1982-),女,廣西梧州人,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博士后,香港中文大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宗教理論。
張雪松(1980-),男,北京人,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講師、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佛教與宗教學。
※本文系中央統戰部馬克思主義工程“宗教在當代我國社會中的發展、變化、特點、趨勢與需要把握的重大問題”課題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