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緒印
陳獨秀對新民主主義思想形成的探索和貢獻
● 郭緒印
陳獨秀對黨的幼年時期的組織建設和思想建設是有過貢獻的。他倡導新文化運動,從創建中共早期組織到中共“四大”期間,為黨的建設提出過重要的理論,這些都與后來的新民主主義思想的形成有一定的聯系。陳獨秀在大革命時期曾提出過類似新民主主義社會經濟結構理論的雛型;抗日戰爭時期他對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論點也是對新民主主義思想的探索。
陳獨秀;新民主主義思想;貢獻
辛亥革命之后,封建傳統思想和倫理道德成為傳播新思想的嚴重障礙。1915年,陳獨秀創辦《新青年》,開始倡導新文化運動。他和李大釗以《新青年》、《每周評論》和北京大學為陣地,提倡新思想、新文化、新道德,介紹西方的先進的文化思想,對中國人民的思想解放起了啟蒙作用。他被稱為當時“思想界的明星”、新文化運動的主將。毛澤東稱他“是五四運動時期的總司令”[1]。可見陳獨秀領導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作用是首屈一指的。《新民主主義論》中提出:五四運動后的新文化運動屬于新民主主義的文化。并指出: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反對舊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為文化革命的兩面大旗,立下了偉大的功勞”[2]。由此可見陳獨秀所倡導的新文化運動和毛澤東提出的新民主主義文化的密切關系。
1919年末至1920年初,陳獨秀從愛國的民主主義者轉變成為馬克思主義者。他宣傳馬克思主義,到工人中進行革命活動,成立了上海的早期黨組織,聯絡發動各地建黨活動,為黨的組織建設和思想建設所作的貢獻影響深遠。
五四運動后,陳獨秀從本來聯系知識分子轉向了聯系工農勞動人民。為了向工人宣傳馬克思主義,陳獨秀一面辦起《勞動界》、《伙友》等工人刊物,一面直接到工人中宣傳馬克思主義,在啟發工人覺悟的基礎上著手組織工會。1920年4月2日,陳獨秀在上海碼頭工人發起的“船務棧房工界聯合會”成立大會上,發表了《勞動者的覺悟》的演說,高度評價工人階級在社會中的重要地位。他還組織出版了《新青年》的《勞動節紀念號》,反映各地工人的狀況,介紹各國勞動組織和工人運動的狀況。1920年4月中旬,陳獨秀聯合七個工界團體籌備召開“世界勞動節紀念大會”,在大會上作《勞工要旨》的演講。上海各業工人5000多人,在陳獨秀指導下于5月1日舉行集會,提出“勞工萬歲”等口號,通過了《上海工人宣言》。陳獨秀重視深入到工人中宣傳馬克思主義,這和毛澤東的建黨活動是一致的。
陳獨秀領導下建立的中國共產黨發起組(亦稱為中共上海早期組織)是各地建立共產黨的中樞,它成立后即向全國及海外留學生中發動、聯絡建黨工作。在陳獨秀的聯系和發動下,長沙、武漢、濟南、北京、廣州等地在1920年下半年到1921年初先后建立了黨的早期組織。在建黨過程中,雖然共產國際前來幫助和支持,但陳獨秀強調:“要靠中國人自己組織黨,中國革命靠中國人自己干,要一面工作,一面革命。”[3]這種“中國革命靠中國人自己干”的主張,以后被毛澤東發揚光大。
在陳獨秀主持下,1921年11月《共產黨》月刊出版。作為黨的機關刊物,宣傳馬克思列寧主義建黨學說,進行黨的基本理論教育,統一了各地黨組織的政治思想認識,為創建全國統一的中國共產黨奠定了政治思想基礎。陳獨秀還發動了與基爾特社會主義者、無政府主義者的論戰,提高了共產主義者的理論水平。特別是通過與無政府主義者的論戰,陳獨秀闡述了馬克思主義的無產階級專政學說。毛澤東在繼承這一學說的基礎上創造性發展為論人民民主專政的理論,使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1921年7月中共在上海召開一大,陳獨秀因故未能來滬,但早在2月間他即將起草的黨章草案寄到上海,主張中央集權制。中共一大前他又派代表帶來對黨的綱領草案的意見,提出采取民主集中制的組織原則,主張開展宣傳工作和工人運動等。黨的中央集權制、民主集中制等,成為黨的重要傳統,是對新民主主義思想中有關黨的建設問題的早期探索。
1922年7月16日至23日,中共在上海舉行第二次代表大會。大會宣言由陳獨秀執筆。宣言指明了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性質;揭露了軍閥是帝國主義侵略和壓迫中國人民的工具;初步闡明了中國革命的性質、任務和動力;制定了黨的最低綱領和最高綱領。最低綱領即民主革命階段的綱領,為消除內亂,打倒軍閥,建設國內和平;推翻帝國主義的壓迫,達到中華民族完全獨立;統一中國為真正的民主共和國。最高綱領是“組織無產階級,用階級斗爭的手段,建立勞農專政的政治,鏟除私有財產制度,漸次達到一個共產主義社會”[4]。中共二大上所制定的最低綱領和最高綱領揭示了中國革命必須分兩步走的規律性,在黨的政治思想建設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它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和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的初期的重大表現,為新民主主義理論中關于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的關系問題,作出了重要的理論準備。
中共二大后不久,共產國際執委會駐華特派代表馬林于8月29日至30日在杭州召開西湖會議。馬林傳達了共產國際關于要中共和國民黨實行黨內合作的指示。陳獨秀等中共高層領導一致反對加入國民黨,其主要理由是“黨內聯合乃混合了階級組織和牽制了我們的獨立政治”。[5]陳獨秀強調國民黨是資產階級性質的政黨,不能因為國民黨內有非資產階級分子,就否認其資產階級性質。爭論結果,馬林強調這是共產國際“已經決定的政策”。最后,陳獨秀表示“只能有條件的服從”,所提出的條件是:“只有孫先生取消打手模及宣誓服從他個人等原有入黨辦法,并根據民主主義的原則改組國民黨,中共黨員才能加入進去。”[6]此時的陳獨秀將共產黨人的組織服從放在首位,但未放棄獨立思考。他在參加共產國際“四大”時,撰寫了《中國共產黨目前的策略》,提出要使國民黨中的工人分子“了解國民黨終非為無產階級利益爭斗的政黨。若國民黨與最反動的黑暗勢力(如張作霖、段祺瑞、曹錕等)攜手或與帝國主義者妥協時,吾人即宜反對之,絕不容顧忌。總之……要時刻顯示我們的真面目于群眾之前,更不可混亂了我們的獨立組織于聯合戰線之中”[7]。反映出陳獨秀注意在與國民黨合作中保持共產黨的獨立自主原則,保持著清醒的政治頭腦。
然而,在1923年的中共三大上,陳獨秀接受了共產國際執委會《關于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的關系問題的決議》,同意全體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會上共產國際全權代表馬林提出“一切工作歸國民黨”的口號,陳獨秀竟然未提出反對意見。[8]反映出陳獨秀也存在著右傾錯誤思想。中共三大《宣言》明確將國民革命的領導權讓給了國民黨,這是大革命時期中共產生右傾機會主義的關鍵。陳獨秀作為黨的中央委員會委員長,是有相當責任的。陳獨秀在中共三大前后的正確與錯誤的思想和實踐,成為以后新民主主義思想中有關統一戰線問題上的正面和反面教材。
從中共三大以來,陳獨秀在革命實踐中體會到資產階級的妥協性和工人階級革命的堅決性。他在1924年的文章中說:“無產階級,是最不妥協的革命階級”,是革命運動中的“主力軍”,應“做一個督戰者”。陳獨秀雖然尚未明確提出“領導權”這一詞匯,但思想上已是十分接近工人階級應掌握領導權的表達了。
中共四大于1925年1月11日至22日在上海舉行。陳獨秀主持大會并代表第三屆中央執行委員會作了工作報告。中共四大指出了無產階級對革命的領導權和工農聯盟的重要性。大會決議案中指出:“中國的民族革命運動,必須最革命的無產階級有力參加,并且取得領導地位,才能夠得到勝利。”[9]這是首次在中共中央文件中提出工人階級在革命運動中的領導地位。決議案中還提出:“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唯一的指導者。”[10]中共四大中關于無產階級領導權的觀點,當然也反映了主持大會的陳獨秀的認識水平。
陳獨秀對于領導權問題的認識雖然有了可貴的飛躍,但還存在著嚴重的不足。中共四大之前,陳獨秀雖然反對共產國際武裝國民黨而不武裝共產黨,但仍然未能認識到共產黨領導武裝的重要性。中共四大雖然通過了《對于農民運動之議決案》,卻未提到開展土地革命的重要性。可見,陳獨秀對無產階級領導權問題的認識具有初步狀態。但中共四大關于無產階級領導權和關于農民問題的決議,具有偉大的歷史意義,為以后新民主主義思想的形成提供了理論基礎。
早在1927年4月,陳獨秀在《答沈濱祈、朱近赤(國民革命之歸趨)》的信中,即指出:民主革命勝利后,國家經濟建設,需要有一個多種經濟成分并存的“行向社會主義的社會”[11]階段,實質上正是以后毛澤東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所說的“新民主主義社會”的階段。陳獨秀認識到政治制度可以跳躍,但經濟發展是不能跳躍的。他指出,由于中國經濟落后,在這個“行向社會主義的社會”階段,不應當采取單一的經濟制度,而是“家庭手工業與農業、小生產制、私人資本主義的大生產制、國家資本主義等,四種并行”。可以“采用某一種為全社會中主要的生產制度”,但“在主觀上在客觀上,都不必采用私人資本主義為全社會主要的生產制度,而可以采用國家資本主義以過渡到非資本主義的國家工業,即是行向社會主義的社會”。又指出:“國家資本主義,其在經濟上的性質如何,乃依政治上的構造如何而定,即是依所謂國家資本主義之國家的構造如何而定……只有在工農及其他被壓迫剝削階級革命的國家而采用國家資本主義,才能夠由此過渡到非資本主義的社會主義的經濟建設。”[12]陳獨秀的這種想法與新中國建立初期的“對資改造”初級階段的理念和實踐很相似。
陳獨秀中年和晚年對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關系有了新的認識,認為沒有資本主義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是難以建立起社會主義社會的。他說:“資本主義的工業雖然要造成滔天罪惡,同時卻創造了較高的生產力,較高的武力,較高的道德與文化,掃蕩了整個舊社會各方面的落后性,奠定了將來新的社會主義社會之物質的基礎,是人類進化途中一次大飛躍。”[13]他針對抗戰時期的情況又指出:“如果人們不敢斷言中國此時可以采用社會主義制度發展工業,這必須毅然決然采用資本主義制度來發展工業,只有工業發展,才能夠清除舊社會的落后性,才能開辟新社會的道路。”[14]他還認為,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并非徹底廢除資本主義的一切,而是在有些方面還必須要繼承和發展。例如,“生產集中和技術增高,社會主義的這些要求和資本主義相同的。”[15]
陳獨秀對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關系的認識,與毛澤東1945年版本的《論聯合政府》中的有關論斷相當一致。毛澤東說:“現在中國是多了一個外國的帝國主義和一個本國的封建主義,而不是多了一個本國的資本主義,相反地,我們的資本主義是太少了……另外有些人,則甚至一口否認中國應該讓資本主義有一個廣大的發展,而說什么一下就可以達到社會主義社會……我們共產黨人根據自己對于馬克思主義的社會發展規律的認識,明確地知道,在中國的條件下,在新民主主義的國家制度下,除了國家自己的經濟之外,一定要讓私人資本主義經濟獲得廣大發展的便利,才能有益于社會的向前發展。”[16]可以看到,陳獨秀對私人資本主義經濟成分存在的必要性和長期性有了一定的認識,其實質是對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長期性的認識,是符合毛澤東思想的認識。
[1]七大工作方針(1945年4月21日)[N].人民日報,1981-7-17.
[2]毛澤東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700.
[3]包惠僧回憶[A].一大前后(二)[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389.
[4]中共中央文件選集(1)[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77-78.
[5]告全黨同志書[A].陳獨秀著作選:第3卷[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87.
[6]張國燾回憶錄:第1冊[M].北京:東方出版社,1998.242-243.
[7]中國共產黨對于目前實際問題之計劃[A].陳獨秀著作選:第2卷[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423-424.
[8]蔡和森.在黨的第六次代表大會上討論政治報告時的發言(1928年6月22日)
[9][10]中共中央文件選集(1)[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274.284.
[11][12]陳獨秀著作選:第2卷[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1237-1238.1238.
[13][14][15]陳獨秀著作選:第3卷[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491.517-519.515.
[16]新中國私營經濟發展史上的兩件往事[N].黨史信息報,2006-7-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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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928X(2012)03-0025-03
作者單位:上海師范大學
■ 責任編輯:周奕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