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則“女研究生陪吃陪喝還代駕,淪為導師勤雜工”的新聞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反響。隨著近年來高校教授變相“下海”漸成大勢,一些老師更多地從自己的收入、課題、項目來考慮問題,使得越來越多的研究生成為導師賺錢的廉價工具。
李婧是武漢一所高校的研二學生,她渴望通過傾訴讀研究生以來的遭遇,讓更多的人關注研究生的處境,但她請求記者不要提她的名字和學校,她害怕被導師懷疑而遭到報復。這份謹慎背后,包含了十分的苦楚與無奈。
吃驚!導師咋就成了“老板”
1988年6月我出生在湖北省利川市汪營鎮的一戶農家。我讀大三那年就開始沖刺考研。2010年5月,同學紛紛為找工作而焦頭爛額時我如愿接到了武漢一所高校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錄取通知。得知消息父母和男友魏強都非常高興。
7月中旬,還在暑期,我就接到了導師黃教授的電話。電話中說:“你暑假就先來報到吧。我手上有個項目,對你是個鍛煉,機會難得。”導師的話讓我激動萬分,放下電話就直奔學校。
見面后,導師交代了項目的具體內容,把在全國挑選出來的1500多所學校的相關情況由文字轉化成一定的格式,然后錄入數據庫。1500多個啊,我一聽就蒙了,感覺要完成任務簡直是遙遙無期,但還是咬牙接了下來。緊接著,查資料掃描、校對按格式錄入。一連3天,我掃描了3000多頁資料,眼睛花了,手也麻了,結果只錄入了不到40所學校。由于沒有正式入學,我還沒有分到宿舍,而我租住的地方離學校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為了節省時間我索性住在了實驗室里,每天6點就起床干活,直到深夜。熬了無數通宵,犧牲了N次約會后,我才在導師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了任務。
開學沒多久,導師又丟給了我一個新項目——給一家公司網站做管理及測試。幾個月下來,我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時間上專業課,而所做的項目又跟我的研究方向風馬牛不相及。不僅如此,從入學到現在,導師忙得基本見不到人影,只是偶爾通過電話和郵件跟我聯系。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的內心越來越焦急。
同學王征跟我同一個導師。一天,我忍不住講起心中的困惑,他告訴我:“你見過我們導師黃教授的名片沒有,上面印滿了密密麻麻的頭銜,除了教授、碩導外,還有某計算機學會會長和不同項目組組長,另外,導師自己還開了一家網絡公司。對于他來說,重要的不是教學問,而是跑市場,只要能拉回項目,學校就會論功行賞。像你這樣能幫導師做項目打打工已經要燒高香了,還有好多人連課題的毛都沒碰過呢,只能靠自學。”聽了這話,我很吃驚,原來背后還有這樣的門道。
王征接著說:“我現在就在導師的公司里打工,每個星期報到三次,干的都是CAD制圖和文檔整理之類的雜活。我們幫導師做事,就當是感情投資吧,至少在學業上導師不會為難我們。”
確實如此。作為回報,導師在我們期末考試時采取了開卷形式,并在考前劃出了重點。王征戲謔地說:“只要不白癡,考試肯定全綠燈。此外,按照培養計劃,每學年我們都要寫篇學年論文,可既沒做過學術研究,又沒時間查資料做調研,如何寫得出論文?據我所知,第一學年我們班有半同學的學年論又都不了了之,而我因為恰好幫導師做了兩個項目,最后就當做了學年論文“交差”了。
郁悶!名校碩土成導師跟班保姆
2011年3月的一個夜晚,準備熄燈就寢的我,突然接到了導師電話。原來導師晚上應酬喝多了,讓我打的去酒店幫他把車開回家。
導師果然喝得滿臉通紅,我將他扶到汽車后座,問清地址后,駕著他的那輛奧迪A4慢慢地向目的地駛去。好在深夜路上車輛不多。我一路小心總算將他送回了家。導師家位于東湖附近,晚上人煙稀少。我孤身一人又冷又怕地站在馬路邊等了近半小時,才終于攔到一輛的士。等我回到宿舍,疲倦地躺到床上,已是凌晨1點。
這次代駕讓導師對我頗為滿意,其直接后果就是,我多了一個新身份——導師的“專職代駕”。此后,只要導師應酬晚又喝多了,就直接一個電話打給我,讓我去接他。
魏強知道擔心地說:“你一個女孩深夜獨自返校,萬一在路上遇到危險怎么辦?你還是趕緊跟導師把這事推掉!”
我想想確實如此。考慮到在學校很難碰到導師,我特意挑了他休息的時間,準備去導師家和他談談。那天,我鼓足勇氣敲開了導師家門,可還沒等我說明來意,門鈴又響了。門外站著的是我的老鄉,高我一屆的黃薇師姐,手上還提著兩個禮品袋。見我在,先是一愣隨即神色自若地將禮品袋遞給一旁的師母,笑著說:“好久沒來看望導師和師母了,今天逛商場時我正好看到套鄂爾多斯的羊絨衫,覺得挺適合導師的,就買下來了,導師趕緊試試。另外,師母上次說嬌蘭的護膚品不錯,我也給師母買了一套……”
說話間,導師穿著那件羊絨衫笑容滿面地從臥室走了出來。此刻賓主盡歡,而兩手空空的我又如何開口說拒絕的事呢?我只得將憋在心中的話咽了回去。
和黃師姐一起從導師家出來,我想起那件大小合身的羊絨衫,不禁夸師姐眼光準。黃師姐淡淡一笑說:“哪里是眼光準?上次來拜訪時,我看到沙發上放著導師的一件外套,便趁旁人不注意,拿起來翻看了尺碼。”我一愣,黃師姐隨即恨恨地說:“導師對我們有生殺大權力,論文能否過關,能不能拿到學位證,都是導師說了算。你不優秀不行,太優秀了也不行,越是優秀的學生越有可能被導師留下來參與某項課題的研究,只要導師有需要,即使達到了畢業要求,也可能不讓你按期畢業。我已經研三了,上個月在廣州聯系好了一家接收單位,我這樣做也是未雨綢繆啊!我說的這些都是經驗之談,你千萬不要得罪他呀!”
聽了師姐的話,我決定不再提拒絕代駕這件事了。
2011年4月的一天晚上,我又接到了導師的電話,讓我到沿江大道的家酒店接他。當我趕到時,發現導師正站在包房外,不像喝醉了。我正奇怪,導師將我拉到走廊一角低聲交代:“包房里有幾位跟我們有項目往來的老板,你進去應酬一下,只要他們高興了,把項目拿下來,你的論文我會酌情加分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導師拉進了包房。只見里面坐著幾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導師讓我給在座的每人敬杯酒,可我一個學生哪里會喝酒啊!見我要推辭,導師趕忙遞過來一個酒杯,并不停地給我使眼色。無奈,我只能深吸一口氣,端起一杯白酒,仰頭喝下。一瞬間我的眼淚就涌了出來。看到我窘迫的樣子,眾人更開心,不知是誰又把酒杯斟滿了遞到我手里……我不記得自己最終喝了多少酒,只知道席間眾人不停地拿我調笑,我如坐針氈,臉燒得厲害。
席間,我去洗手間吐了兩回。散席后,導師破例沒有讓我送他回家,他臨走前拍拍我的肩說:“表現不錯!”望著導師離去的背影,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個月后的周末,我好不容易抽出半天時間和魏強逛街,半路上又接到了導師的電話。導師說有兩個朋友從成都過來,而他正在杭州談項目,讓我去機場接一下客人,并陪他們在武漢好好玩幾天。掛掉電話我一臉抱歉地跟魏強解釋現在要去機場接人。魏強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當初我叫你辭掉代駕的事你不肯,現在倒好,接人、陪玩的麻煩事都找上門來了!”我心里有苦說不出,轉身就往機場趕。
接下來的幾天,我成了一個專職導游,每天車接車陪吃陪逛累得夠嗆。導師回武漢后見到我,一句輕飄飄的“辛苦了”就把我給打發了。
這之后,我要幫導師做的瑣事越來越多,交一下水電費,打印一下話費清單,甚至還要陪導師的遠房親戚去醫院掛號看病。我現在的身份與其說是研究生不如說是導師的跟班和保姆!
悲哀!我弄丟了自己的愛情
時間一晃到了9月,為了做項目,研一的暑假我都待在實驗室沒回家。想到有近兩個月沒和魏強見面我忍不住給他打了個電話。誰知,他手機關機,辦公室和宿舍電話都沒有人接。我不放心,于是打給他哥們兒楊杰。楊杰支吾著,讓我頓生懷疑。在我的追問下,他終于忍不住告訴我,魏強最近跟一個叫張琳的女孩走得很近,上周還碰見他倆在江漢路逛街。
兩天后我終于撥通了魏強的手機,面對我的質問,他漫不經心地說:“你這個大忙人,沒空約會,卻有空查崗?張琳只是我的實習生而已,你別多心!”
魏強的回答讓我半信半疑,可我又沒證據,只能將懷疑埋在心里。我靜下心來想,自己讀研這段時間確實疏忽了他,我們之間的交流確實太少了。
11月16日晚,我又接到導師電話讓我給他代駕。我把導師送到后,才發現他的家人都不在。導師說口渴,我只好將他扶坐到沙發上,去給他倒水。沒想到,當我將水杯遞給他時導師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借著酒勁將我往懷里拉,還夸我長得漂亮,還說以后要找機會帶我出去開會,并提到將來找工作的問題。我嚇壞了,胡亂找了個借口奪門而逃。
回校的路上我一直在發抖,一下的士就去找師姐黃薇,斬釘截鐵地說要換導師。黃師姐冷靜地勸我:“你膽子太大了,敢炒導師‘魷魚’?你不知道導師與學生之間最忌諱這種事了,導師帶研究生就跟從前武師收徒弟差不多,‘挖墻腳’的事違反‘江湖規矩’,學生跳出門墻更是自尋死路。前兩屆一個叫劉欣雨的師姐就是例子。她在研二時遭遇導師性騷擾,向學校舉報。可導師卻反咬一口,說她誹謗和誣陷,而學校最終的調查結果也是‘查無實據’不了了之。后來導師沒有換成,她卻處處受‘刁難’,臨畢業時導師說她的論文不過關,卻既不說明修改方向,又不做具體指導,只讓她反復修改,最終劉師姐果然錯過了論文同答辯沒拿到學位證還影響了找工作……”
黃師姐的話讓我更迷茫了,無助的我撥通了魏強的電話。誰知魏強不耐煩地說:“我早跟你說過,你不聽。你既然服務得這么周到,讓導師誤會了,你不如就干脆跟著你們導師吧!”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昔日戀人競能說出如此絕情的話。我氣憤之下脫口而出,“你這么不信任我那我們分手算了!”我以為魏強會道歉或者說些挽回的話,可他只說了一句:“如你所愿!”
這一夜,我獨自坐在學校的操場上流淚到天亮。我想我這個研究生讀得太失敗了,我真的想放棄!可是我身上還肩負著家人的期望,我又怎能中途退學呢?難道說我只能認命屈服嗎?面對未來,我真的很迷茫。
(屈劍薦自《現代女報》)
責編: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