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的崛起

　　作為環球影城與迪士尼的“混合體”，橫店甚至成為好萊塢制片商們的理想拍攝洼地。
　　
　　如果非要找出當下最火爆影視劇《鴻門宴》、《宮》、《步步驚心》、《美人天下》、《傾世皇妃》等的共同之處，恐怕只有一個，即其拍攝地——橫店。從上海出發往西南方向駕車行駛四個小時后，即可到達水土貧瘠的浙中盆地，無論人文歷史，還是自然山水，此地均乏善可陳。但在一片毗鄰制造業中心的群山之中，卻時空交錯般坐落著全球最大的室外影視城：橫店。
　　
　　中國的好萊塢
　　作為環球影城與迪士尼的“混合體”，橫店甚至成為好萊塢制片商們的理想拍攝洼地，《功夫之王》、《木乃伊3》等在此取景。傳媒大亨魯伯特·默多克的妻子、《雪花與秘扇》制片人鄧文迪曾這樣評價橫店說：“便宜，工資低，善于學習橫店的布景很漂亮，而且便宜，這個價格在美國根本造不出來。”橫店正是該劇的拍攝地，以規模而論，橫店占地面積相當于1410個足球場，比環球影城和派拉蒙影城二者之和還要大。
　　在剛剛過去的十個月，大約有超過1000萬游客造訪于此。這里有與紫禁城一模一樣的復制品，秦王宮、清明上河園等28個場景群均為實景比例建造，除此之外還有120座從南方各地搬遷的水鄉民居。中國三分之一的古裝電視劇和海內外500部電影在此誕生，最多的時候，每天有36個劇組同時拍戲。路邊的打印店門口貼著一張A4的白紙，上書“打印劇本”。這里有明星、特效攝影棚、攝像機、燈光以及幕后的一切……
　　在剛剛過去的一年，其營業利潤亦執牛耳，高達7.8億元。運作影視城并非易事，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影視中心調查數據顯示，全國已經立項通過審批的影視基地有110多家，正常運作僅14至15家，80%處于虧損，15%處于溫飽，僅有5%實現盈利。即使迪士尼此類巨頭亦感棘手——香港迪士尼曾在兩年內虧損額達29億港幣。
　　76歲的徐文榮則是上述奇跡的“神奇變現者”。徐文榮管理著超過4萬員工，當地113個村莊8萬居民生計多仰仗于此。當地素有“零失業”的說法，不管是90歲的老嫗或是新生嬰兒，只要愿意，至少可做群眾演員。
　　對上述成績，這位“瘋狂建造者”并不滿足。在橫店造價最高和建筑最復雜的華夏文化園，徐文榮為這個以真材實料的漢白玉堆砌而成的建筑已投入7億元。其中占地85畝的瑤臺勝境模仿了以福海為中心的圓明園十景。而另一處名為“方外觀”的景觀，則重現了乾隆為寵妃香妃修建的禮拜場景，內室天花板、墻壁、地毯、柱子均依據16世紀伊斯蘭的建筑風格。似乎沒有什么能夠阻止徐文榮，其最近的建造清單甚至包含一個重現昔日輝煌的上海灘以及一個能停放波音747的飛機場。
　　
　　崛起之謎
　　徐文榮的祖籍非橫店。3歲時，他從東陽市北鄉新東村搬至橫店，早年曾跟隨父親沿街叫賣，做些小生意，家境貧苦。徐以紡織和建材起家，至今已創辦超過600家企業，每月平均有兩家企業開張。時至今日，徐文榮旗下的公司仍多達200多家。
　　最初橫店影視城只是小打小鬧，1996年乃是分界線。著名導演謝晉登門而至，一席長談之后，徐文榮決定花費重金為電影《鴉片戰爭》布景，橫店影視城即發軔于此。
　　謝晉要求橫店要在3個月內交付工程，徐文榮一口氣拉進120個工程隊同時施工。為了修舊如舊，徐文榮令人買下從墳墓拆遷下的舊石板鋪路，并找工廠以木柴燒制舊瓦。三個月后，19世紀的南粵廣州街拔地而起。類似的一幕在1998年重現，陳凱歌因拍攝《荊軻刺秦王》需特別建造秦王宮，徐文榮下令在荒山野嶺之上炸平8個山頭，日夜趕工8個月方成。
　　至此，徐文榮逐漸將影視產業締造成一個不斷擴張的帝國。
　　起初因位置偏僻，前來取景的劇組很少，橫店只是一座空城，最多時經營虧損達到五千萬元之多。徐文榮另辟蹊徑將影城定位為旅游區——除了接納劇組外，還通過借助影視知名度吸引游客前往參觀。自2001年起，他決定向劇組免費提供拍攝場地，并提供設備、服裝租賃及經營酒店餐廳來獲取利潤。下此決心并非易事，僅外景建筑的年修復費用即高達數千萬。
　　這項“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政策日后被證明是明智之舉。2010年，橫店共接待中外影視拍攝劇組143個，同比增長35%；各景區、賓館接待中外游客841萬人次，同比增長44%。目前，橫店已吸引包括華誼兄弟、光線傳媒等國內外440家知名影視機構入駐，甚至設立了招商、財務、工商等代理服務，拍攝企業只要證件齊全即可擁有一套完整的服務代理機構。“不僅是帶著本子來，帶著片子走。下一階段的目標是帶著票子走。”浙江影視產業實驗區管委辦主任厲紅亮說。
　　對劇組而言，其殺手锏有兩個：一則免費拍攝，二則是提供一站式服務——橫店可提供集場景、道具制作、群眾演員與特約演員輸送等服務；人造實景縮短了劇組布景時間，且場景類型集中，從秦漢到民國均能在橫店移步換景，劇組無需東奔西走；橫店集中了全國最齊全的道具、燈光公司；此外，橫店所屬的東陽市素有“百工之鄉”之稱，能工巧匠云集在此，上海迪士尼曾專門派人到橫店求助。
　　橫店的另一特色是演員工會。2002年，演員工會成立，徐文榮規定凡進入橫店景區拍戲的群眾演員必須是會員。劇組需要群眾演員則由演員工會指派，工資由演員工會發放；在管理體制上，群眾演員需受基礎培訓，演員工會則為每個劇組指派一個協拍經理，協調與劇組相關的事務；演員工會給劇組設定收費明細，淋浴、剃頭、挨凍、超時等全都明碼標價。一旦演員違規哄抬價格即被立刻請走，終身無法在橫店拍戲。
　　
　　全產業鏈
　　2001年8月，徐文榮宣布“退位”，接任者是其長子徐永安。為了避免家族干擾，徐文榮令女兒和小兒子退出橫店集團到香港重謀生路。“我父親遇到的問題是影視城建設初期內部統一，我遇到的問題是怎樣把影視城快速完善。”徐永安說。
　　徐永安入主11年受到普遍贊譽，當地人認為正是他將橫店帶入鼎盛期。但上任之初，徐永安面臨的最大難題在于找到影視城經營持續的內在動力——內容與游客。2000年，橫店舉辦第一屆農民旅游節邀請業內專家座談，多數人將其建筑視作“沙漠中的樓閣”，時任東陽市旅游局市場處副處長的殷旭曾是為數不多的贊同者。這吸引了徐氏父子的注意，午飯時，徐文榮刻意坐在殷旭的身邊并盛邀其加盟。
　　2001年，徐永安提出橫店應突破影視拍攝的單一功能，拓寬影視與旅游相結合的道路，他將其概況為“影視為表，旅游為里，文化為魂”。在其支持下，殷旭決定興建“夢幻谷”。夢幻谷前身是一個關閉的文化村。為盤活它，殷旭請來日后成為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副導演的陳維亞，陳將多媒體特技和道具藝術運用于全球最大火山實景演出的《夢幻太極》之上，僅演員服裝就多達335套，觀眾可感受到火山爆發以及雪花飄落的特技效果。這一工程浩大繁復，節目最終大獲成功，不僅使得游客逗留時間大大延長，又使得客房入住率增長可觀。
　　此后，殷旭又如法炮制，推出《滿城盡帶黃金甲》、《夢回秦漢》、《汴梁一夢》等。這些主題秀主打多元化，比如在廣州街，秀的定位是“洋氣”，主打年輕人市場，表演異域風情；秦王宮則表現歷史與王權；在香港街則上演《怒海爭鋒》式的場景，主題是港警與海盜。為了保持新鮮度，劇本每半年改版一次，力求將現代元素、網絡語言等融入其中。目前，橫店景點固定駐場秀高達14場。橫店的野心并不僅限于此，最新的設想則是興建兩家主題公園——“上海灘電影樂園”以及模擬熱帶氣候并有野生動物表演的“理想王國”。
　　殷旭認為橫店的大型演出如《夢幻太極》與好萊塢、迪士尼、環球影城的水平旗鼓相當，但跟賭城拉斯維加斯還有差距。“拉斯維加斯召集了全世界藝術上的頂級高手，我們走的是這個方向。”殷旭說。
　　
　　與此同時，為了尋找客源，殷旭組建了一支規模龐大的營銷團隊，下轄43個市場部，員工數從2002年的1800人增加到2011年的4000多人。員工薪水實行業績導向，其優秀營銷員年收入高達34萬元。豐厚的回報激發了員工的積極性，在橫店的營銷員自大年初二即開始張羅生意。
　　此外，殷旭深挖潛力市場以建立良好的投資回報預期。這一系統并不復雜。一方面依靠橫店歷史上所沉淀的舊數據，另一部分則是新開發的數據，這項政策大獲成功。
　　在經營之中，徐永安發現橫店的最大問題是游客購物占景區營收比例偏低。一個可參考的例子即迪士尼—游客購物占其盈利額的60%，橫店則少得可憐。究其原因在于迪士尼有一個強大的支撐：影視，米老鼠等文化已經深入人心，最終將其延伸成從鞋子到雨傘等各式商品，身價均倍增。
　　2004年4月，在徐永安的力推之下，國內首個影視產業實驗區落戶橫店并開始影視制作的新布局。徐永安希望橫店能擁有影視產業聚合的能力，影視企業前期在橫店能夠享受免征所得稅、出口退稅、減免進口關稅等優惠政策，后期電影、電視劇成品以及衍生品等又可就近審查、展出交易，而影視城、影視制作、院線則是其全產業鏈布局的三大支點。
　　
　　橫店院線運營
　　2009年1月，橫店院線開始運營，其投資的長沙瀟湘王府井影城已躋身國內人氣前5名，橫店院線亦頗具特色。在一線城市的選址多集中在年輕人居多的城鄉結合部，以及偏遠西部地區的三線、四線城市。“從市場趨勢看，院線將變成前線，而不再是后方。”浙江橫店影視產業實驗區常務副組長徐天福說，目前，橫店院線已經儲備了200家院線，計劃3至5年達到500家，躋身國內5強，并最終發展到800家的規模。
　　在徐永安看來，院線的需求決定了內容產業的發展，決定了內容生產的方向，最好的商業模式即是上下游通吃。為此徐永安還組建了20余人的影視制作團隊。“做電影比生個兒子還難。”劉志江說，以《遍地狼煙》為例，僅前期劇本就修改了14版，歷時一年。
　　2011年3月初在國內上映的《尋龍奪寶》是橫店第一次以制片方身份投資拍攝的電影，票房為4000萬元，看似成績平平，但在劉志江看來該劇對橫店影響深遠。經此一役，橫店得以涉足從投資劇本、服裝道具、拍攝、后期制作發行等全產業鏈。
　　“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是劉志江的原則。在他看來，電影是市場經濟，制片人要做的是商業運作，而不要過多地涉及專業環節。
　　穩妥的做法是將不擅長的地方先外包給外部團隊，然后逐步培養自己的團隊。捷徑即是合資拍片。《尋龍奪寶》亦走此路。這部電影后期制作由曾擔任《哈利波特》、《金剛狼》特效制作的澳大利亞RSP公司完成，電影配樂由258個聲道構成，這讓劉志江很驚訝。特效師理查德·泰勒則解釋說電影院是追求視聽感覺的地方，特效音樂不可或缺，以《指環王》為例，其聲道高達1500個。“電影的每個環節都要對得起觀眾，偉大的作品與垃圾只有一步之遙。”劉志江感慨說。
　　而與澳大利亞阿德萊德AMPCO電影公司合資拍攝的過程也頗令其難忘。其中之一即是規范的作業方式：演員僅先拿一部分片酬，另一部分則是票房提成，演員與投資人一榮俱榮；外方要求拍攝現場配備廚師一名，以便工作人員可隨時食用可口食物，咖啡、茶水要求不間斷供應；為了防止意外，橫店醫院醫生被臨時征用，劇組人員在拍攝前均繳納人身安全保險。
　　合拍片為橫店自我提升奠定了基礎。2009年洛杉磯電影節上，令殷旭感到意外之喜的是諸多一流的制片商紛紛詢問例如攝影棚、酒店住宿、場景等設施條件。這些都為橫店的下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
　　“中國想投資影視城的地方很多，我每一步都要走到人家的前面，這是我想得最多的方面。”徐永安如是說。（編輯/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