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
在蒙古草原無垠的天空
鷹呵,疾飛的黑色箭簇
始終直指厄運的咽喉
它的翅膀——兩片扇動的鋒刃
切割風(fēng)斬斷雨
擦亮陽光和粗糙的歲月
在不為人知的某一時刻
它的骨殖和羽毛將如燃后的余燼
墜入蒼茫的大地深處
而它的夢想和靈魂卻總?cè)?br/> 鐵質(zhì)的閃電
時而會在人們的心中鏗然一現(xiàn)
馬
一匹馬。一束滾動的火焰。
一聲嘶鳴。打碎死寂的霹靂。
猛回首,渾圓的落日吐著血
倉皇沒入起伏的地平線
一群馬。一陣急掠的旋風(fēng)。
它們用健美的脊背
負載著霜雪和夢幻
它們的四蹄
于時光的側(cè)面打印上:
自由、奔放、灑脫和理想。
馬呵,你青銅的剪影
投射入暴風(fēng)驟雨后的天空
獵獵的鬃尾抽打著
歲月無情的面門
而更多的時候你們
讓沉默握緊咽喉
在無邊的夜幕下
咀嚼著青草生鮮的氣息
靜候黎明的來臨
布 谷
在幽藍的暗夜,向晴的正午,
偶然間,傳來三兩聲啼鳴
我停下手頭的事情
凝思片刻,把頭轉(zhuǎn)向窗外
這布谷聲聲,這隱密的疼痛
它扇動翅膀
拍打夢幻的羽毛,鳴叫著
發(fā)自內(nèi)心的情欲,與時間的暗示。
它就這樣布谷、布谷著遠去
聲音漸小漸稀,而我的悲哀
卻一波波漾起,迫使我放下手頭的
事情,諦聽片刻,凝思瞬間
然后重又陷入日常的瑣碎
而布谷飛過去,啼喚著,沒有回應(yīng)
它飛過去,從不問稼穡的城市上空
飛過去,飛得
如此孤獨
布 谷
割谷。割谷。割割割谷。
一陣陣布谷的啼喚不舍晝夜。
六月呀,芒種呀,鄉(xiāng)村呀,
我體內(nèi)的五味瓶被你一次次掀翻。
遍地的黃金等待著粗蠻的機械。
只有野麥子在風(fēng)中招搖,只有野稗子
還懷揣著綠色,布谷的啼喚
就是從它們的頭頂上一聲聲掠過。
我的愛人,我的女兒,黃昏中
漫步在石家莊二環(huán)以南,薰風(fēng)拂面,遠村安恬。
豐收的季節(jié),我手中只握一把干癟的蒿草
布谷的叫聲,一下洞穿了我久閉的淚腺
我永遠都不合時宜。內(nèi)心的土地上
正泛濫起鹽堿。
命運一再將我驅(qū)逐。一只笨重的巨象壓迫我,
必須馱負它前進,
割谷。割谷。割割割谷。
我暫時無谷可割,我還要走自己的路。
蜻 蜓
一只蜻蜓是孤寂的一部分,是這個夜晚的
一部分,它闖入黑暗,它綠色的翅膀,
無枝可棲,它晶亮的眼珠,無蟲可覓。
它不合時宜,它是盲目的,離盛大的夏天
還早,它的羽翅再美麗,也無濟于事。
它沉默無言,它的纖足不能撕破夜幕。
如今,它仰面躺在地上,用翅膀拍打著大地。
我的小女兒甚至也受了它的驚嚇。不愿看到
它在塵土中奄奄一息。“它太漂亮了!”
是的,一只蜻蜓,它不能改變什么,如果
它不在這個夜晚被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也不知道
一只美麗的飛蟲在世界上存在過。
黃昏像一頭巨鯨
黃昏像一頭巨鯨
從西邊的天際,灰黑地游來,
在山峰拱起的脊背上,噴射著
模糊的水柱兒,向著城市的上空
一點點游動,一點點靠近
一切都暗下來,一切在等待著
進入它蠕動的胃,沒有它消化不了的
人們聞到了那咸腥的氣味
一些車輛在嘔吐,一些人匆匆地奔逃
黃昏就是這樣到來的
樓宇的玻璃幕墻,用最后的反光
照射著它光滑的身軀劃過
巨型的廣告牌,迷離的櫥窗
曖昧地打著啞謎
“有不少迷失的人,穿不上明天的鞋子”
欲望的泡沫,在空氣中彌漫
黃昏像一頭巨鯨,張開無形的大口
吞噬下城市,斑駁的霓虹燈
如漆黑的大海上殘存的漁火
黃昏的陰影,從地球的一側(cè)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