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金屬

另一位航空史上的先驅人物要在本欄目“登場”了，這便是法國人路易斯·查爾斯·布雷蓋。1911年，這位工業設計師創辦了飛機制造公司，并以自己的名字為其命名：60年后，這家公司同另一家法國公司達索合并，從而成為以制造“幻影”系列戰斗機而聞名全球的達索一布雷蓋公司。

至于本文的主角，則是布雷蓋于一次大戰中期所推出的布雷蓋14型偵察/轟炸機。雖然和紐波特17型和斯帕德s.VⅡ這樣的知名戰斗機相比，布雷蓋14型在普通讀者當中的知名度不免略遜一籌，但這種在航空史上占有重要位置的機型，被很多專家一致推崇為“一戰中最出色的機型之一”。

發明家的初嘗試

從家族成員的情況來看，布雷蓋投身于早期飛機制造，實在可以算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布雷蓋的曾祖父亞伯拉罕是路易十六最欣賞的發明家之一，路易十六這位被送上斷頭臺的皇帝曾對亞伯拉罕的天文儀和航海儀器贊嘆有加。布雷蓋的祖父克萊門特同樣與精密儀器相伴一生。至于布雷蓋的父親安東尼，雖然享壽不長，卻發明了一種有效的風速記錄儀。

1880年1月2日出生在巴黎的布雷蓋，也就自然地延襲祖業，很早就顯露出在工業發明方面的才華。不過在具體的研究方向上，布雷蓋算是另辟蹊徑，從家族傳統的精密儀器發明轉向了飛機制造。早在自己17歲那年，還是一名學生的布雷蓋就繪制了一種以蒸汽機驅動的飛機設計草圖。

這一方面是由于布雷蓋恰好趕上飛機這種新奇玩意初創的年代，另一方面則是深深受到亦師亦友的查爾斯·里歇特的影響。里歇特是布雷蓋家族的知交，他本人對飛行器極為熱衷，也就在潛移默化中將這種愛好傳遞到了布雷蓋身上。

1905年，也即布雷蓋剛剛獲得法國高等電力學校工程師文憑的那一年，他即展開自己的第一種飛機設計，而且與許多同時代研究者的方向不同，他設計的居然是旋翼機。兩年之后，布雷蓋的具有復雜的多具旋翼的原型機完成，并且成功離地而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種實現載人垂直起飛的飛機。

此后，布雷蓋繼續醉心于旋翼機研究，不過，當他的第三架試制品不幸在機棚里毀于一場風暴之后，他便開始轉向固定翼飛機。布雷蓋的第一架固定翼飛機完成于1909年，這架飛機同樣不同凡響，其機翼的主桁和機身肋骨等構件均由硬鋁壓制成形，此外還有許多獨樹一幟的細節。這一大膽的嘗試使布雷蓋從這時起就開始成為金屬機身飛機研發領域的先驅人物，也直接為后來的14型飛機做出了最初的技術鋪墊。

在一戰爆發之前，布雷蓋連續推出多種機型，其中包括多種偵察機、單發雙座轟炸機布雷蓋4型、以及1914年出現的偵察機布雷蓋10型。總的來看，布雷蓋的飛機以大膽創新、不拘一格為共同特色，不過在外觀的優雅方面則較為不足。或許是相對粗笨的外形不受浪漫至上的法國人的歡迎，他的這些設計均未能獲得實質性的成功。

從實戰中來

俗話說得好，實踐出真知。正當布雷蓋為謀求飛機設計的突破而冥思苦想時，一次大戰爆發了。法蘭西面對危急時刻，需要一切能用的人和物，這就給了布雷蓋飛機以機會，也給了他本人以機會。

此前，有少量布雷蓋U—3裝備了法軍，這種外形難看不討人喜歡的飛機只配備了1臺80馬力的發動機，本來幾乎無所事事，現在也隨著邊境地區受到攻擊而得到上陣機會。裝備U—3的中隊主要向被德國人占據的阿爾薩斯地區出擊，刺探那里的敵情，從而為布雷蓋飛機寫下最初的從軍篇章。

而發明家布雷蓋本人，也滿懷一腔報國熱忱挎刀上陣，在戰爭最初幾個月里駕機升空，直接投身一戰最初的空中軍事行動中！在關鍵性的馬恩河會戰期間，他還因為在偵察飛行中的出色表現而獲得了一枚勛章。當時，他所駕駛的正是他自己的另一種設計：配備了160馬力發動機的布雷蓋10型偵察機。

正是在這些實戰行動中，布雷蓋清楚地認識到了目前同類軍機存在的缺陷，也清楚地看到了軍機未來發展的方向，那就是更強的動力、更穩定的操控和更遠的航程。從那以后，告別一線而重回設計室的布雷蓋相繼推出多種機型，這些不同型號基本都裝備了部隊，也為布雷蓋推出更為成熟的設計不斷進行著技術儲備。

所有這些技術鋪墊的結果，終于是在1916年秋天出現了單發雙座的布雷蓋14型。當時苦于裝備落后于對手的法軍一舉針對4種不同機型實施招標，而布雷蓋則以14型這一最新設計來同時應標其中的偵察機和轟炸機項目，并且最終均告勝出。對于布雷蓋這位曾執著于旋翼機的設計師來說，14型的成功終于證明他選擇回歸固定翼飛機領域乃是明智之舉。

金屬骨架

布雷蓋14型的最大特色，乃在于其在機身構造中大量采用了金屬材料。如前所述，布雷蓋在自己的第一種固定翼飛機上就進行過這類嘗試，而到了14型則可謂是水到渠成。

和這位設計師的前幾種設計一樣，布雷蓋14型同樣不具備流暢優美的外觀，外形的一大特征是位于機首的長方形散熱器，在給人堅固渾厚感覺的同時不免也令人覺得有些笨重。但是和外形的古拙感相反，該機是一種具有極強通用性的穩定的飛行平臺。機身的主梁和肋骨大幅采用硬鋁合金焊接，機翼的桁條由橫截面為矩形的鋁條構成，發動機艙部位采用了硬鋁和鋼材相結合的辦法，張線選用的是鋼琴所用的硬質金屬絲。

所有這一切使得布雷蓋14型成為帶有“金屬骨架”的獨特機型，在布雷蓋諸多的奇思妙想中，14型的設計方案確實算得上是獨一無二。也正因為此，不少法國學者都將該機看作是一戰中法國最出色的作戰機型，而不是紐波特或斯帕德。

但是在14型的原型機問世之初，法國軍方對于這種新機型的機身結構是頗持疑慮態度的。到那時為止，硬鋁合金都可以算是一種新型管材，用它制造飛上天空的飛機，是否靠得住？

正是布雷蓋的堅持和14型的測試表現讓質疑者的聲音逐步平息。自1916年11月21日的首飛之后，在布雷蓋公司和軍方的多輪試飛中，14型都表現出了穩定和靈活兼備的優良特性，性能明顯超越當時法軍裝備的同類機型之上。

而這種超出同類的優越性，正是拜金屬機身所賜。在同等重量條件下，金屬機身部件顯然輕于木質機身部件，隨之而來的自然是速度和靈敏度的提升，這兩個性能使得14型在面許多種敵機追擊時可以從容脫離。另一方面，金屬自身的堅固性又提升了飛機的生存能力，使得14型可以承受較大程度的損傷。這也就無怪乎研究者把14型熱捧為“法國最出色”了。

發動機之爭

除了采用金屬材料這一點，軍方對14型的另一個爭議在于它所選用的發動機。

在認可了14型的性能和潛質后，法國軍方提出該機應該采用200馬力的依斯帕諾一蘇伊扎發動機。應該說這是一個專業化的建議，由瑞士設計師打造的蘇伊扎發動機動力澎湃、高空表現穩定，已經被用在斯帕德戰斗機等多種機型上，曾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好的航空發動機”之一。

不過布雷蓋卻有自己的見解，他認為蘇伊扎發動機雖則優秀，但卻并非他的新機型的最佳搭檔。他所看中的，是純粹國產化的220馬力的雷諾發動機，布雷蓋非常熟悉這種發動機，此前他在至少兩種設計中都采用過這種發動機。盡管一般認為雷諾發動機相當笨重，但布雷蓋卻認定該型發動機具有發展潛能，只要略加改進一定能夠實現動力升級。

所幸的是，雷諾發動機在實測中映證了布雷蓋所言非虛。而試飛初獲成功的布雷蓋隨即在1916年11月30日致信軍方，稱“充分的測試已然證明，一如我們所一直強調的那樣，雷諾發動機的表現令人滿意。如果采用200馬力蘇伊扎，則肯定無法獲得現在的成績。因此，我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堅持采用雷諾。”從這番咄咄逼人的措詞，不難想見布雷蓋是一位個性極強的人物。

作為對布雷蓋力挺的“回報”，雷諾發動機不斷升級，到1917年2月已經將功率提升至275馬力，也就被正式確定為布雷蓋14型的標準動力。軍方終于承認，使用雷諾的14型“一切都非常令人滿意”。2月7日的官方報告記錄著：“14型使用1臺275馬力雷諾發動機，在2000米高度最快達到了172千米/小時的速度。”

在這種情況下，布雷蓋再次表現出強勢性格，于2月22日主動催促軍方盡快下發訂單。3月2日，他再度發出催促，并且宣稱本廠已完成了量產所需要的全部材料和生產線的準備。4天后，第一份訂單終于到來，數量是150架：到了4月初是第二份訂單，追加100架。

這時，雷諾發動機已將出力提升至300馬力，1架改用這款發動機的14型在4月1 2日接受了測試，結果在2000米高度達到176.5千米/小時的速度，在4000米高度亦有169千米/小時的表現，而爬升至這兩個高度分別用時6分50秒和18分30秒。

現在，最后的懷疑論者也被14型的素質和穩定性所折服，于是該機遂在1917年春夏季進入生產加速期，重要標志之一是更多的訂單，之二是有多家飛機制造廠競相購買了14型的生產許可證。

而事實上，這僅僅是布雷蓋14型漫長生產季的一個開端，該機的量產并沒有因為一戰的結束而結束，相反，它一直持續到1928年，總產量約7800架（一說8300架）。以一戰軍機的標準來看，這無疑是一個驚人的數據。而這樣的產量自然也使得14型贏得另一項紀錄：航空史上第一種進入大規模量產的以金屬為機身主要材料的機型。

戰場壓制與和平使者

前面說過，布雷蓋14型是同時應標法軍偵察機和轟炸機兩個項目成功，相應的，該機也以兩種子型同時裝備部隊，其中偵察機稱14型A2，轟炸機稱14型B2。

最先交付部隊的便是A2，它配備了1臺航空相機和無線電設備。和A2相比，B2的下機翼翼面積有所增大，這主要是為增設炸彈掛架之用，該型最大載彈量為300千克。B2的自衛武裝包括1挺由飛行員操縱的7.7mm維克斯機槍，以及由觀察員操縱的2挺7.7mm劉易斯機槍。在B2上，飛行員和觀察員的座位底部都設有一扇活動門，以便隨時移開以觀察地面情況，而瞄準和投彈則全部交由觀察員負責。值得一提的是，兩種型號都為觀察員準備了一套備用駕駛系統，以備緊急情況時使用。

除了兩種主要子型，布雷蓋14型還在1918年推出了一種單座配置的型號，稱作14型B1。這一型號將飛行員座位后移到觀察員的位置，將騰出來的飛行員座艙改用于存放副油箱，這樣一來，飛機的續航時間可增至6小時。增大的航程令14型B1被法軍高層寄予了厚望，據說他們指望這種飛機執行轟炸柏林的任務！可惜的是，最終只有數架B1被制造出并裝備前線，關于它們在空中的實戰記錄則無處可尋。

在戰場上，各中隊也根據不同的任務需要對布雷蓋14型做了不同的臨時改動。比如有的飛機為飛行員額外增加1挺機槍，位置是在上機翼的正中。有的中隊把14型用于夜間轟炸，相應的在其下機翼加裝了呈流線型外觀的著陸燈

自1917年夏天入役后，14型的兩種主要型號便雙雙替換法軍偵察機和轟炸機中隊里原先裝備的英制和法制飛機，分別挑起了大梁。到當年底，裝備該機的偵察機中隊為第11、35、227中隊，轟炸機中隊為第66、108、111、120、126、127中隊。除此之外，14型還成為法軍炮兵觀測中隊的主力機型，陸續裝備了第202、209、218、220中隊，為陸軍的重炮部隊執行炮兵校射任務。

進入1918年之后，布雷蓋14型的裝備數量更是隨著各家授權廠家生產的全面啟動而不斷增加，到戰爭結束時，西歐戰場上總共有71個中隊裝備了這種飛機，另外還有一些中隊在塞爾維亞、希臘、馬其頓和北非等地活動。

以金屬為骨架的布雷蓋飛機在戰場上證明自己是一種令人生畏的機型，在許多需要它發揮打擊威力的場合，它都沒有令人失望。戰爭中，14型B2轟炸機總共向敵人投下了1854噸炸彈，在協約國陣營中扮演了強有力的空中壓制者角色。

相比之下，盡管14型A2偵察機實施的任務不那么引人注目，但卻有1架A2成為一戰中最后幾次空中行動的親歷者。1918年11月，德軍少校馮·蓋耶爾正是乘坐1架A2飛機，將協約國提出的停戰條款帶回了德軍陣營。當時這架傳遞大戰結束訊息的飛機是由法國飛行員米尼爾中尉駕駛，為了防止誤擊，他把一面大幅的白旗懸掛在了兩翼間的支柱上，在空中迎風飄揚。

其它的種種

布雷蓋14型穩定而高效，使用者自然不會僅限法國一家。法軍之外，最先引入這種飛機的是比利時航空隊，1918年，比航的第2和第3中隊等部相繼接收了14型A2，總裝備量約為40架。

和比利時相比，美國遠征軍就可算是一個使用大戶。美國飛行員自1917年12月開始接受14型B2的訓練，之后從1918年2月起開始全面裝備。先后有16個遠征軍航空中隊裝備了該機，而總的訂購數更是達到376架。在這些美軍中隊中，最突出的使用者是第96和第9中隊，前者在1918年6月成為美軍第一個投入實戰的轟炸機中隊，后者則以夜間偵察機中隊而出名。

在外國盟友使用14型向敵軍投彈的同時，法國人則開始將這種飛機挪作它用。在法軍醫療隊的夏賽因少校的不懈努力下，布雷蓋14型成功實現了從殺人武器到救人工具的轉變。夏賽因一直在尋求一種自火線將重傷員快速轉移至具備足夠醫療條件地方的辦法，當他在1917年首次以1架14型飛機做此嘗試后，便認定自己的夢想可以依托這種飛機來實現。

相應的，布雷蓋立即行動起來，改裝出了4架專門用于戰場救助的14型“救護機”。1918年，這些“救護機”被部署到恩河前線，發揮了積極作用。布雷蓋14型的的寬大機身非常適合執行這一人道主義任務，每架改裝后的“救護機”都可以容納兩副擔架。在此基礎上，布雷蓋又改制出了更多更實用的“救護機”，它們被統稱作14型s。

而在多樣化成功的軍事生涯之外，14型亦在一戰結束以后以民用機的面貌出現在市場上，在商用領域取得了足以同戰場媲美的成功。

戰爭結束后不久，14型第一次令人稱奇是在遠程飛行領域。1919年1月26日，羅杰中尉和科里上尉搭檔，駕機來回飛越地中海，創下飛行總距離1 600千米的紀錄。到了4月5日，羅杰又從法國里昂飛往意大利首都羅馬，然后再飛返港城尼斯。之后，羅杰和科里再度聯手，從法國首都巴黎飛往摩洛哥，創下新的法國遠距離飛行紀錄：用時11小時15分鐘，飛完1900千米。

在這些創紀錄時刻之后，14型又迎來新的成功。一批改裝了郵包箱的14型T飛機投身航空郵政運輸，迅速便獲得了成功。在此鼓舞下，布雷蓋專門創立了相關的專業公司，把14型的郵政業務由巴黎延伸至里爾和馬賽、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英國首都倫敦。隨著一件又一件郵件包裹被迅速而準確地投遞出去，布雷蓋14型也一舉打響了自己“航空郵政史上最優秀機型之一”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