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女人

摘要：在王安憶的小說敘事中，作者總是愿意構建這樣的一類女性，她們優雅從容，直面現實，坦然的接受生活中的一切變故與挑戰，即使沒有人相陪，也可以在人生的旅途上獨自奔跑。勇敢，則是一路上的信仰，一路上的笑顏。這類女性形象豐富了我們的女人后花園，讓我們不得不為她們駐足欣賞。

關鍵詞：王安憶，女性，勇敢，形象特色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1

生活，需要男人的經濟來支撐，更需要女人的細心打理和經營。當生活遭遇意外，我們的男子漢們往往比女人更容易趴下，此時的他們在現實面前竟變得束手無措；而我們的家庭女主人卻能平靜地接受現實，從容地應對一切變故，摔倒了，拍掉塵土繼續前行，甚至依然能讓生活呈現出平靜與樸素的美好。相對于男性的委頓和懦弱，她們更有一種安之若素、處之泰然的勇氣和頑強不屈的堅韌。她們是即便走進了最深的黑暗也勇敢的翩翩起舞的蝴蝶。這樣的女性總是有意無意出現在王安憶的文本中。

作家的筆下就出現了很多勇于面對現實的女性。她們有著超凡的勇氣，敢于直面現實順應現實，平靜無言，不斷改變自己的社會角色，調整自己心態的平衡，一一擊潰它然后再從容地接著走。她們的勇氣是自然而然來到的，她們處變不驚，淡看榮辱，就如同王安憶筆下的上海，無論是繁華似錦，還是歷經磨難，總能煥發新的生機，甚至比以往更具活力。命運將她們拋入深谷，她們也能不氣餒、不言敗，始終是豐姿綽約。

《流逝》中主人公歐陽端麗原是舊資本家的媳婦，過著優裕閑適的資產階級少奶奶的生活。后來，當文革的風暴席卷了這個資產階級的家庭，家產被抄，親人被遣，黃金屋頓時成了無所倚依的一葉扁舟。此時的端麗不再端著少奶奶的架子，辭退娘姨，自持家務，為了一家人的生活仔細打算，為把多多留在上海據理力爭，為送小叔小姑上山下鄉置辦行裝、為辦小姑回城手續四處奔走。昔日的少奶奶如今成了里里外外的一把手，一家人的經濟與精神支柱。端麗從一個大家閨秀跌落到社會底層，飽嘗生活貧困和世態炎涼，在這一幅幅真實的畫面中苦惱著忙碌著愉悅著。十年有關衣食的生存之道磨礪了她在城市中生存的信心和勇氣，使一種浮光掠影的生存趣味和軟弱無能的都市寄生生活變成了靠雙手勞動養活自己的生存能力。在這里，我們似乎看到了一個堅強的女人的成長歷程。她的處驚不變和從容應對中蘊含了她直面現實的勇氣和從容大度的優雅風范。

王琦瑤的生命正好穿越了風雨飄搖的40年，從20世紀的40年代到80年代的這個時期，政治歷史是多么風云變幻、腥風血雨，可王琦瑤一個40年代的上海“三小姐”，一個弱女子能在這樣的年代里一路走來，并且姿態款款，在任何時代她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活得有滋有味。能不說她這也是一種堅強嗎？一種敢于直面現實的勇敢嗎？王琦瑤滿心投懷李主任，可好景不長，失去了李主任后的王琦瑤，也并沒有從此一蹶不振或者讓自己墮落沉淪，她平靜地接受了生活中的不幸。無論李主任曾經給她帶來過什么，但以后的日子還得自己過下去，沒有誰能拯救她。懷上康明遜的骨肉，康逃離了，她還是決定把孩子生下來，獨自撫養女兒長大成人，正是有了這樣一份勇敢，讓她可以平靜接受生活中不期然的遭遇，在一個屬于她的年代之后死去。王琦瑤就是憑著上海女子特有的皮實和女人生來具有的那么一股子勇敢勁兒一次次走出生命的麥城，比那些曾經輝煌的男性們走得更遠。王琦瑤要是在張愛玲的筆下可能將會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面貌吧。

這樣的王琦瑤既是惟一的，又是具有群體指涉的，能受委屈的還有很多很多，她們一個個平靜出場，又一個個安然退場，只是在這其中，過程波動，命途多牟。《桃之夭夭》中的笑明明也是這么一個直面現實、能干的女人。她13歲就在大世界文明戲班里闖蕩。千里迢迢從上海去香港投奔永華電影公司，但到了香港后，電影公司卻解散不復存在了，雖然她無處寄身，前途茫然，但她卻并不驚慌，而是安然坐在海邊玉石圍欄上，看著明艷的南國風光，思考著下一步該怎么辦。丈夫郁子涵與女同事有染且被卷入貪污案后，笑明明表面上不露聲色，照舊大著嗓門指揮搬運工，怎么掉頭，怎么借力，將一堂紅木家具買了十之七八，積極退賠有關款項，然后清理照片，整理衣物，辦理離婚，撫養子女。在日常生活中她不是一個會計劃的人，可她向來能伸能縮。她每月工資一百多元時盡數用完，每人每月十二元的日子，她也能過；家里的存款被凍結時，她沒有大的艾怨，解凍時她也沒有大的歡喜。無論在什么樣的境遇里，她都一直在向前生活。郁曉秋在學校收到無端得猜疑和歧視，她就找到學校要求校方徹查以還女兒清白。她為了讓自己女兒從鄉下回到上海居然很有法道地為郁曉秋搞到一份病歷，憑著這病歷搞來級級證明，在見郁曉秋的渡船上，憑著自己的魅力折服了一名公社干部，回上海時行李也裝滿了花生、黃豆芝麻……最終郁曉秋成功病退回到了上海，這與笑明明的能干不能說是沒有關系的。

笑明明的女兒郁曉秋也是個勇敢的女人。也許是繼承了母親不怕摔打的性格，還是周圍環境所使然，郁曉秋總是能坦然面對人生中各種不期然遭遇。不管是因為尷尬身份帶來的巨大生存壓力和眾多非議，還是學校里各種不公平待遇以及曾經戀人的背叛，她總是不得不要接受這種那種現實，所有這一切都在磨練著她，讓她被動地改變著自己，但所有這一切都沒能壓垮她，而是造就了她寵辱不驚的平和心態以抗爭以后人生不期然的遭際，她把這些統統都踩在腳下，純凈、健康地成長著，越來越茁壯成熟，越來越強韌。

《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則是在著力以工筆描寫女性對于家庭不幸的毫不畏縮的承擔。這些女性是一群歐陽端麗。遭受了文革沖擊的中產階級家庭中的男人在不幸來臨的時候闖禍的闖禍，躲的躲，藏的藏，病的病，只有這些備受批斗的女人坦然面對家道中落，處變不驚，放下身段，持家度日。原本金枝玉葉的女人一個個從容鎮定地擔當起家庭的生計。而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女人也依舊高貴美麗，不失優雅。“我永遠難忘……有一日我走過后弄，從廚房的后窗里，看見阿大母親的情景。她正在紅衛兵的監視下淘米。這已經使我很驚訝了，在這樣的日子里，他們竟然還正常地進行一日三餐。更叫人意外的，是她安詳的態度。她一邊淘米一邊回答著紅衛兵們的提問，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并且，她衣著整齊，干凈，依然美麗。除去比通常神情嚴肅一些而外，沒有大的改變。”而這不分明是一派與子相悅，死生契闊（—既然己經與你相愛了，生死又怎能不置之度外呢）的境界？也由不得作家要發出感嘆：正是這些勇敢的女人將“這樣的布爾喬亞的生活，保存得這樣完好，連皮毛都沒傷著。時間和變故一點都沒影響到它似的。在急風暴雨的革命年頭里，它甚至還散發出一些奢靡的氣息，真是不可思議。……說他們沒希望了，可他們卻依然故我，靜靜地穿越了時代的關隘。它們也可說落伍，和時代脫節，可看起來它們完全能夠自給自足，并不倚仗時代，也就一代一代地下來了。”“這些女人，既可與你同享福，又可與你共患難。禍福同享，甘苦同當，矢志不渝。”①

正是有了這份勇敢使得她們心里有股硬勁，使得她們在這個仍是以男人為主流的世界里站穩腳跟，安身立命，并隨時支撐起男性無力崩塌的那一片天空，成為他們最永恒，最堅實的后盾。這種無視重大變故依然故我的氣質，讓王安憶深深的著迷。所以作家在談到上海的女人會說，“她們的硬不定是硬在‘攻’字上，也是在‘守’，你沒見過比她們更會受委屈的了，不過不是逆來順受的那種，而是付代價，權衡過得失的，你決不能將她們的眼淚視作軟弱，就是這道理。”②

注解

①王安憶：《死生契闊，與子相悅》，見王安憶：《男人和女人 女人和城市》第198、208頁，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②王安憶：《上海的女性》第359頁，引自《人世的沉浮》，文匯出版社199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