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要讓你丟臉,他們會談論你的家人,他們還會讓你滾回非洲去”……面對逆境,勞埃德能做的就是通過出色的表現向人們證明自己并進而接受自己。
1950年對NBA聯盟來說,是個格外特殊的年份。在這一年里,聯盟的前身BAA(即全美籃球協會)吞并了當時的另外一個聯盟NBL,并將這個聯盟內的六支球隊吸入囊中。在此之后,聯盟正式更名為NBA。此時的聯盟里總共有十七支球隊,球員總數在200人左右。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球員都是自人。這種情形在當時并不奇怪,由于種族歧視的原因,NBA在那個時候只是自人的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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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馬丁·路德·金在1963年8月發表了著名的《我有一個夢想》,通過演講表達了對結束種族歧視、實現自由公正的追求。而厄爾·勞埃德,一個陌生的名字,卻成為改變NBA歷史的最至關重要的人物。1950年10月31日,勞埃德成為第一個走入NBA賽場的黑人球員,正是從那一時刻起,NBA開始走向平等。如今與妻子一起居住在田納西州的他是這樣回憶起當時的聯盟的:“1950年,NBA才只有3歲,知名度遠沒有如今這么大,差得很遠。但是在當時,這個聯盟也算不錯了,每個人都想進NBA球隊,待遇在當時也算是頂級了。”
勞埃德出生于弗吉尼亞,高中畢業之后,他根本無法進入一般的學校讀書。無奈之下,他只能進入西弗吉尼亞州立學院讀書,因為這所學院只接受黑人學員。值得一提的是,勞埃德之所以能夠進入聯盟,是因為在看過他代表西弗吉尼亞州大打過的一場錦標賽之后,國會大廈隊在1950年的選秀大會上就用了一個第9輪的選秀權選中了他。“那場季前賽是在他們的球館里打的,因此他們仔細觀察了我的比賽,他們連一分錢都沒花就看中了我。”被選中之后,他并沒有飛去紐約帶著隊帽和總裁握手,甚至連被選中的消息都是從朋友口中得知的。“我當時正在校園里走路,碰到一個朋友,他說‘我今天從收音機里聽到你的消息了,月亮(勞埃德的外號)。我就問他:“今天誰在追求我啊?”他回答:“一支叫什么華盛頓國會大廈隊的球隊選中了你。當時,我真的相當意外,我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被選中,因為之前沒有黑人被選中過,我根本就沒想過這種事。要知道當時的種族問題很嚴重,黑人甚至不允許和白人一起看電影。”所幸的是,勞埃德在隊里并沒有受到種族歧視。“我總把一句話掛在嘴邊:籃球并不知道它會被傳到什么樣的人手里。我的意思是,我并沒有把黑人世界扛在肩膀上,但是我有一些個人信念,我想要證明自己到底是一個怎樣出色的籃球運動員。我告訴你,如果你回顧歷年的NBA選秀,你很少看到有第9輪新秀最終留在球隊里的。但是你會找到一個。我向你保證,你會找到一個,那個人就是我。”
對于勞埃德來說,那一天實在是太稀松平常了。部分白人球迷的挑釁和謾罵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在當時的日常生活中,這只不過是最司空見慣的事情。沒有人向他表示祝賀,沒有記者采訪,更談不上什么鮮花和掌聲。甚至就連勞埃德本人當時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改變NBA歷史的人物,更沒有想到NBA今后會成為黑人的天下,拉塞爾、張伯倫、“魔術師”約翰遜、喬丹、奧尼爾……NBA劃時代的球星幾乎全部是黑人,而勞埃德卻是為他們開山辟路的先行者。“那天剛好是萬圣節。”回想起那一天,如今已經白發斑斑的勞埃德依然平靜如常,“那只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比賽了,因為比賽地點是在羅切斯特這樣的一個小鎮,沒有多少記者會去采訪,也沒有太多的球迷。”
那一天是1950—51賽季的揭幕日,交戰雙方在勞埃德效力的華盛頓國會大廈隊和主隊羅切斯特皇家隊間進行。雖然國會大廈隊最后以70比78負于對手,但勞埃德搶下了10個籃板,成為那場比賽的籃板王。其實,勞埃德當時比較平靜的原因還有,他并不是那時候NBA唯一的黑人球員,能成為第一個參加比賽的黑人只是得益于賽制的安排。在勞埃德跨出第一步的第二天,另一名黑人球員也站在了賽場上,他就是效力于波士頓凱爾特人隊的查克·庫珀。庫珀是在1950年選秀大會的第二輪被挑中的,而勞埃德是在第九輪(如今選秀只有兩輪,而當時有若干輪),所以庫珀是第一個被選中的黑人球員。另外,當時紐約尼克斯隊還有一名黑人球員叫奈特·克里夫頓,他也創造了一個歷史,就是第一個同球隊簽訂正式工作合約的黑人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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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勞埃德并不是第一個走進美國職業體育賽場的黑人。早在1947年,杰基·羅賓遜代表美國棒球職業大聯盟布魯克林道奇隊歷史性地上場,開創了黑人體育的一個先河。當時棒球聯賽是一個大聯盟,而NBA在美國職業聯賽中的地位最低、影響力最小,所以羅賓遜承受的壓力和阻力顯然要比勞埃德大得多。“我想我根本不能和羅賓遜相提并論,因為他處在一個極為敵視的環境中,甚至連隊友都將他視為異類。籃球則不同,人們已經開始習慣看到黑人在打球。”勞埃德說。在當時,黑人已經可以在大學和高中的籃球比賽中上場了。但是這不等于歧視就已經遠離勞埃德。對此,他至今都記憶猶新:“那時候我們都很低調,如果你想找一個種族觀念比較淡化的地區,那么幾乎只有羅切斯特和紐約。”不幸的是,當時NBA中像羅切斯特這樣開明的城市并不多,勞埃德等三名先驅者常常要忍受別人的歧視,那時候,被斥為“黑鬼”簡直是家常便飯,甚至在有些城市,人們還會十分失禮地問他們“是否長有尾巴”。“人們會叫你的名字,”勞埃德回憶說,“他們想要讓你丟臉,他們會談論你的家人,他們還會讓你滾回非洲去。他們還會讓你‘把尾巴給他們看’。類似這樣的刁難簡直應有盡有……”
面對逆境,他能做的就是通過出色的表現向人們證明自己并進而接受自己。身高1.98米,作為前鋒上場的勞埃德是當時最優秀的防守專家,黑人與生俱來的優秀身體素質使他成為每個得分手最頭疼的人物,雖然防守是個臟活苦活,但勞埃德在賽場上卻非常樂此不疲。“我要死死纏住對方最好得分手,雖然活兒很累,但我明白自己的責任。”就這樣,勞埃德用不懈的努力和默默的奉獻終于贏得了隊友和教練的尊重。一次在韋恩堡參加客場比賽時,勞埃德通過優異的表現幫助球隊獲勝,賽后,當主隊球迷帶著怨恨向他吐口水的時候,白人隊友科爾上前挽著他并和他并肩走出了賽場。還有一次在客場之旅中,一家旅館允許勞埃德入住,但是卻不許他進入餐廳吃飯。無奈之下,他只好叫了客房服務,過了一會兒來敲門的卻是主教練賀拉斯·麥克金尼,他說:“你不需要一個人獨自吃飯了。”麥克金尼的風范直至今日仍令勞埃德感動不已。“在那些原屬于南聯邦的城市里,有些球迷的粗魯確實令人難以忍受。這讓你感到痛苦嗎?不,如果困境不能擊倒你的話,他只能令你更加強大。而且幸運的是,我還擁有教練和隊友的支持,正是他們幫助我在賽場上不斷地取得進步。”
實際上,勞埃德在他的首個NBA賽季里總共只參加了7場比賽,隨后國會大廈隊就宣布解散,而他也在此后加入了錫拉丘茲國民隊。在1954—55賽季,他場均能得到10.2分和7.7個籃板球,并跟隨國民隊贏得了當年的總冠軍,而他本人也與當時隊中的吉姆·塔克成為第一批奪得總冠軍的黑人球員。經過幾年的打拼,勞埃德逐漸在NBA站穩了腳跟,收入也隨之上升,最多的一年他拿到了1.1萬美元,這在當時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貧困的家庭環境由此得以改善。“我差不多每兩年都能買一批像樣的衣服和一輛汽車,我還幫母親買了一幢房子。”
1960年,32歲的他在底特律活塞隊結束了自己的職業生涯,整個職業生涯中他的場均數據是8.4分和6.4個籃板。他的職業生涯沒有多少遺憾,可是有一件事讓他一直耿耿于懷。曾經國民隊有一場在南加州進行的季前賽,球隊經理告訴他可以不用去了,因為比賽取消了。勞埃德卻明白他的隊友們還是要去的,當時沒有球員工會,但是他卻希望能有一位隊友站出來支持他,并且說:“這不公平。”但遺憾的是,這件事最后也這樣不了了之了。
他的運氣似乎總比別人都要好一點。幾十年前,退役對很多球員來說就等于失業,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只能從事出租司機等平常的工作,微薄的收入使得他們的晚年往往比較凄慘。但勞埃德在退役后卻得以繼續留在籃球界,初期他分別做過球探和助理教練。在1971—72賽季,在前任主教練布奇·范·布萊達考爾夫辭職之后,他成為活塞隊歷史上第一位黑人主教練。但可惜的是。整個賽季活塞隊只取得了20勝52負的成績,在下一個賽季開賽僅僅7場之后他便被球隊解雇。“只有當你的球隊不斷贏球的時候,當教練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勞埃德笑言。“我不能贏得勝利,因此我也沒有樂趣可言。”
但是很快的,勞埃德又在其他領域找到了成功的樂趣。在接下來的10年中,他受聘于活塞隊的教育委員會,后來又加盟了NBA名宿戴夫·賓的社區關系部。退休后,他和妻子一直生活在田納西,晚年生活非常安逸。“我退役后一直有工作,而且還有球員退役津貼補助,所以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回顧自己在聯盟中的經歷,勞埃德說:“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我為自己感到驕傲,我做過的事能為現在的黑人球員提供打職業比賽的機會,這種感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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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勞埃德贏得NBA總冠軍的時候,克里夫頓和庫珀可并不像他那樣幸運。不過克里夫頓在紐約尼克斯隊的七年賽場時光里,一直都是很受歡迎的球員。之所以這位身高6尺7寸的球員能如此受到球迷們的歡迎,很大程度上是原因他的綽號“甜水”。因為他小時候很喜歡喝軟飲料,所以他的渾名就叫“甜水”。在球場上,克里夫頓是一位穩定的籃板高手,他的力量是他搶球的優勢所在。出生在芝加哥的他進入NBA之前曾經在軍隊籃球隊里打過球,他進入聯盟時出色的控球能力便是當時在那里學到的,那段軍隊打球經歷讓他獲益匪淺。職業生涯里,他場均數據是10分和8.2個籃板球。除此之外,克里夫頓還在1956賽季參加了全明星賽,替補出場的他上場23分鐘得到8分。1958年,也就是在他35歲的時候,他退役之后回到了芝加哥做了一名出租車司機。但不幸的是,1990年8月31日,正在駕車的他突發心臟病而意外辭世,享年只有67歲。
作為三位黑人先驅者之一,查克·庫珀是在1950年的選秀大會上被凱爾特人在第二輪選中,并于當年的4月15日在該隊的合同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從而成為聯盟歷史上第一位簽約黑人球員。出生在匹茲堡的庫珀,在費城的高中時代就是整個城市家喻戶曉的明星人物,高中畢業之后,他選擇了家鄉的迪凱納大學就讀。進入聯盟之后,身高1.96米的庫珀有著很大的攻擊范圍,但他并不是一個自私的球員。在進攻端,他順應于凱爾特人隊中的另外兩位巨星——鮑勃·庫西和比爾·沙曼的節奏。在凱爾特人度過四個賽季之后,他又在密爾沃基老鷹隊呆了一個賽季,因為老鷹隊在第二年搬到了圣路易斯,所以那個賽季他在圣路易斯和福特韋涅兩個城市輾轉打球。在他總共六年的NBA職業生涯里,他場均得到6.7分,要是在現在,我們通常會稱呼這樣的球員為角色球員或者龍套球員,毫無疑問的是,庫珀、克里夫頓和勞埃德三人的價值遠遠超出了他們在場上所體現出來的那些。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當NBA過完它的第66個生日時,人們已經基本記不得這三位黑人先驅者了一一不僅白人球員記不得他們,就連黑人球員也記不得他們。當被問起“是否知道厄爾·勞埃德是誰”這個問題時,絕大多數黑人球員的表情都是一臉迷茫。“我確定,我們以后也會被后人看做是為某一類人開創了一個領域的先驅者——就像我們看待前賢那樣,”同樣是黑人,高中生出身的凱文·加內特就比其他球員們在看待這個問題上更深刻的多,“對于那些在我們之前做到這些事情的前輩們,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頂禮膜拜——他們包括馬丁·路德·金,以及勞埃德先生。”
為了表彰勞埃德的貢獻,美國籃協在2003年宣布他正式入選籃球名人堂。聯盟還請他在每年夏天來為新秀們進行座談會,斯特恩說:“他們都不知道在ESPN之前的那段時光,他們都不知道有段時光球隊去客場時黑人球員和白人球員還要被分別對待。他們不能在一起吃飯,他們不能住在一起。如此多的困難擺在面前,可是厄爾·勞埃德都能夠繼續向前。”
現在聯盟里已經有82%的黑人球員了,但是勞埃德卻表示他根本不需要酬勞或者感激什么的,他希望的只是現在的球員能夠很好地代表他們自己,為此他還舉了一個極為抽象的例子。“當我在高速公路開車時,可能那里就兩輛車,我的和你的。然后你的車沒汽油了,我會帶上你,并把你帶到最近的加油站,讓你加滿油重新上路。這件事你需要感謝的并不是我,而是將會在你后面出現的那個人。如果你開到了50碼然后看到一個人需要幫助,我希望你停下來幫助他。這就是讓事物持續前進的辦法,伙計。保持一顆仁德之心吧。”
62年過去了,勞埃德已經變成了一位須發斑白的花甲老人,而與他并肩共同開創聯盟黑人先河的兩位老伙計也早已作古。或許,他們在籃球場上取得的成就并不偉大,但他們卻在1950年改寫了聯盟黑人籃球的歷史,就憑這一點,他們將永遠被歷史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