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肖像權和著作權的戰爭，以油畫裸體女主角勝訴告終

2009年初，“第九畫派”首屆油畫作品展中，一組名為《塵》的油畫作品，因其高超的繪畫技巧，絕佳的色彩搭配，引起媒體注意。其創作者王宏崢也受到很高關注。2011年6月初，作品人物原型——湘潭某學校美術老師王櫻璇以其畫作侵犯自己肖像權、名譽權、隱私權為由起訴王宏崢。此后，長達一年多的“戰爭”中，這起裸模控告畫家案，一直撲朔迷離，至2012年7月17日，王櫻璇終于收到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判決書。其間究竟有著怎樣的是非曲直？

畫家男友竟已結婚生子

王櫻璇出生于1976年，畢業于湖南科技大學油畫專業，后一直從事美術教育和美術創作工作。2005年，因各種原因，她結束了第一次婚姻。為盡快走出失婚陰影，王櫻璇投入到碩士研究生考試中。2006年，她考取了中央美術學院壁畫系研究生班。同年，在中國藝術研究院聽畫家葛鵬仁老師的講座時，王櫻璇邂逅了王宏崢。

也許冥冥中注定兩人要相識，那天講座結束后，王宏崢徑直走上前和王櫻璇的朋友打招呼，朋友便把王櫻璇介紹給王宏崢認識。王宏崢非常熱情地自我介紹，隨后邀請王櫻璇及朋友搭自己的車回中央美院宿舍。一路上，朋友和王宏崢聊講座，車后座上的王櫻璇安靜地看著這個侃侃而談又不失儒雅、卷曲的中長發下有一張溫厚面孔的男人，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感覺，她渴望能更多了解他。

此后，在朋友撮合下，王櫻璇和王宏崢的接觸越來越多，王櫻璇還了解到，王宏崢未婚。而隨著倆人接觸越久，除了談藝術和生活，不知不覺中也開始互有好感。為避免日后相處出現不必要的矛盾，王櫻璇沒有隱瞞自己離異的事實，讓她沒想到的是，王宏崢并不介意。而隨著倆人戀愛關系的確定，王櫻璇也走出第一次婚姻失敗的陰影。

2007年秋，王櫻璇帶王宏崢回湖南湘潭，王櫻璇母親非常高興，很熱情地挽留王宏崢在家住近一個星期。王櫻璇的父親對他們的感情非常關心，向女兒仔細詢問了王宏崢個人及家庭狀況，他的條件王父也很滿意。在湘潭期間，王宏崢多次與王櫻璇家鄉同學、朋友聚會，任何場合，他都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為王櫻璇賺足了面子。

2008年初，王宏崢在北京宋莊租一處院子作為工作室，因為缺少資金，便頻頻向王櫻璇訴苦。王櫻璇的母親從女兒口中得知小伙子有困難，同年3月5日，便從郵政銀行匯款2萬元，給王宏崢救急，因為他之前的湘潭之行，給王櫻璇父母留下很好印象。

私拍的裸照成畫作原型

2008年4月，王宏崢提出希望幫王櫻璇拍攝一組裸照，他對王櫻璇說：“把你最美麗最沒有修飾的樣子留下來，為我們愛情和青春留一份紀念。”

王櫻璇起初有些猶豫，但想想也覺得沒什么，裸體在美術創作中非常常見，她心里的世俗很快打消，便同意拍裸照。在王宏崢工作室里，王櫻璇把有關青春和愛情的裸體照片留在了心上人的相機里。

2008年6月，敏感的王櫻璇發覺王宏崢似乎有什么事瞞著自己。帶著恐懼和不安，她開始在中國藝術研究院一些認識王宏崢的人那里打聽王宏崢的背景，讓她沒想到的是，王宏崢居然早已結婚生子。這一消息無疑如當頭一棒，王櫻璇找王宏崢當面質問，王宏崢閃爍其詞后便承認了自己隱瞞婚姻的事實。傷心絕望的王櫻璇覺得上天要讓她在愛情路上飽受挫折，好不容易走出離婚陰影，又走進一場感情騙局。

王櫻璇下定決心分手，她要求王宏崢將自己的人體照片退還。王宏崢告訴她，已經把照片銷毀了，并保證不會向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分手后，王櫻璇回到湘潭，斷絕了和王宏崢的任何聯系，并在湘潭一所學校找到了一份美術老師的工作。

2010年底的一天，一位朋友的電話讓王櫻璇驚訝萬分，朋友告訴她，王宏崢以她的人體照片為原型畫了一批名為《塵》系列的油畫，正到處公開展覽拍賣。

震驚之余，王櫻璇在網上查找資料，她發現王宏崢油畫《塵》系列1-7及《紅色背景》全是以自己當初所拍人體照片作為唯一原型。

“照片不是銷毀了嗎？現在怎么會……”無法言說的悲哀和憤怒充斥著王櫻璇，她沒想到，自己竟成了前男友的畫作原型。

隨后，王櫻璇通過各種渠道聯系到王宏崢，傷心絕望的她態度堅決地要求對方立刻銷毀照片和油畫。王宏崢斷然拒絕了王櫻璇的要求，并且對她絲毫不予理會。與此同時，《塵》系列油畫在網絡和刊物上流傳越來越廣，周圍的人開始對王櫻璇議論紛紛，特別是在學校里，學生和同事對她有很多負面評價。王櫻璇的正常生活被擾亂，她決定去北京找王宏崢談判。

2010年底的一天，王櫻璇來到王宏崢北京宋莊畫家村工作室。她努力克制內心的憤怒，在多次質問王宏崢得不到回復的情況下，王櫻璇告訴他：“你的油畫作品侵犯了我的肖像權，給我的生活造成很大困擾，必須馬上停止以我的照片為原型的油畫創作并把照片歸還我，然后公開賠禮道歉挽回我的名譽，否則我就去法院起訴你！”

王宏崢不急不慢地說：“你的照片只是作品的一個參照，不存在侵犯肖像權，要告隨你便。”

談判以不歡而散告終。

2011年初，王櫻璇再次去北京找王宏崢談判。王宏崢態度依舊強硬。再次被堵回去的王櫻璇非常氣憤，她強行從王宏崢電腦里取回兩張裸照。幾天后，王櫻璇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再次找王宏崢討說法，對方以其無理取鬧為由將其趕出工作室。

帶著無盡委屈的王櫻璇回到湘潭，她決定通過法律途徑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2011年6E，王櫻璇一紙訴狀將王宏崢告上法庭，要求其賠償包括精神損失費、侵犯肖像權等在內各項損失50萬元。自此，一場引起各界關注的“裸模”狀告畫家案拉開帷幕。

畫家敗訴引發藝術作品肖像權爭議

接到訴狀時，王宏崢對于兩人曾是戀人關系堅決否認。他說自己和她只有幾面之緣，裸照完全是為創作而拍攝，并在拍攝后支付給王櫻璇2000元作為報酬。王宏崢還說，拍攝過程中有第三者在場。

王宏崢也不承認自己隱瞞婚史，他說那次講座結束后他開車送她們回宿舍，當時就向王櫻璇介紹了妻子蘇女士。因為王宏崢在藝術研究院進修，蘇女士經常來探望，所有同學都知道他們是夫妻關系，不存在隱瞞婚姻狀況。一位曾為王櫻璇提供證據的王宏崢的同學也發書面聲明，表示王宏崢從未隱瞞已婚事實，未曾目睹和聽聞當事人有戀愛私密舉動。

2011年12月2日，湘潭市雨湖區人民法院就此案公開審理。根據原、被告舉證、質證及法院認證，結合原、被告在庭審中所發表的陳述、辯論意見，法院對此案的事實做出認定。雖然王宏崢不承認和王櫻璇的戀人關系，但他又提供不出充分證據證明王櫻璇收取2000元酬勞，也沒有提供充分證據證明王櫻璇同意以其為原型的作品用于發表和拍賣。據此，酌情判決王宏崢賠償王櫻璇30萬元。

拿到判決書的王宏崢表示對判決不服，隨即提出上訴。2012年3月30日此案二審開庭。

一審判決后，網上質疑和揣測不斷，王櫻璇在自己博客上公布兩份證據：一份是她和王宏崢的親密合影，一份是2008年3月母親從湘潭給王宏崢匯款2萬元的匯款單。以此證明倆人曾是情侶關系。

王宏崢在博客上否認，稱同學和朋友都可以證明自己和妻子的關系是公開的，王櫻璇只是自己花費2000元雇的模特。關于照片，他稱當時是有第三人協助拍照，不存在戀人留念拍照說法。關于匯款單，他表示自己也很意外，并不知情，并聲稱自己的工作室是2010年一家企業贊助建成，自己并未自行籌款建設。

盡管王宏崢一再聲明，但他始終拿不出充分證據證明自己所說屬實。

2012年7月17日，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進行二審判決：判決王宏崢侵犯王櫻璇名譽權、隱私權、人格權成立，要求王宏崢停止公開發表、出售和展覽《塵》系列油畫的侵權行為，賠償30萬元，并在省級媒體上向王櫻璇賠禮道歉（未經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轉載、網摘）。

編后：

雖然二審宣判，但作為涉及藝術品肖像創作侵權的特殊案件，此案引發一系列問題和爭議，著作權與肖像權一時間被擺在對立面。

中央美院教授、城市設計學院副院長王中就此案接受采訪時說，國際國內的行業慣例都很少和人體模特簽約明確作品范圍，最多是勞動保障協議。他認為，這不是因為藝術界法律意識淡薄，而是各自精神、經濟訴求不一樣。

成都泰和泰律師事務所黃春海律師也表示，寫實風格作品容易出現隱私權和肖像權問題，又因為是畫家藝術創作，也涉及版權問題。在版權領域，類似糾紛比較常見，不僅僅是繪畫，還包括攝影。在此類案件中，勝訴的大部分是肖像權一方。雖然畫家作畫時運用了一定藝術手段進行再創作，但人像藝術作品是否侵權主要看畫作本身，也就是一張肖像畫或者照片能否真實反映一個人肖像等各種狀態。肖像作品要進行展覽、轉讓等，必須經過肖像權人或者隱私權人本人同意。他建議，對于畫家和模特而言，保護各自權益最好的方式就是繪畫前雙方簽訂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