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輪中國貿易政策審議》評述

貿易政策審議機制是世貿組織的一項中心工作。所有世貿成員都要接受審議。受審的頻率視各成員貿易份額大小而定。中國屬最大貿易國之一，每兩年審一次。今年6月12—14日剛剛完成了第四輪例行審議。工作組主席在綜合會議成果時指出，對中國的這次審議是在全球金融貨幣危機仍在蔓延的背景下進行的。世貿成員踴躍參與并認真提出大量問題，充分顯示中國在國際貿易和在世界貿易組織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艱難環境下，中國當機立斷采取財政刺激政策，實行穩健的貨幣政策深得世貿成員的廣泛贊許。這些政策對擴內需、保增長、改善人們常議論的所謂宏觀經濟失衡，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世貿成員皆認為多邊貿易體系運行順暢幫助中國實現了持續的增長。欣慰地注意到，中國始終堅持市場開放，艱難時刻始終不渝抵制保護主義壓力。許多成員贊揚中國積極推動多哈發展議程，促進南南合作，對36個最不發達國家實行零關稅。

總體而言，世貿成員對中國過去兩年來的表現作了客觀的評價和充分的肯定，但也有公開的或隱晦的批評之聲。

贊揚聲中，中國還需要有冷靜的思索。贊譽可看成對中國的信賴，但同時也反映世貿成員對中國有更高的期許。對主席的總結也可以有另一種解讀，開放的多邊貿易制度為中國持續高速增長提供了良好環境，現在中國應該對全球經濟做更大的貢獻。工作組主席在總結中也指出，世貿成員鼓勵中國在十個領域做出更大努力，提高政策透明度，加強執法，進一步開放市場準入。中國作為二十國集團重要成員、世界第二大出口國和第三大進口國，在此敏感時期，其貿易政策動向不言而喻備受關注。主要經濟大國對中國經濟的走向，可謂五味雜陳。一方面希望中國快速轉向內需，為他們提供更大的市場機會，支撐世界經濟增長；另一方面又擔心中國經濟坐大，對他們形成威脅。他們擔憂的不僅僅是中國經濟規模，更擔憂的是中國這一另類經濟模式。中國模式的成功就會反襯出現行西方經濟模式存在的弊端。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擔心中國模式或會產生連鎖效應，沖擊西方主導的現存國際經濟秩序。一切所謂“中國威脅論”概出于此。

中國經濟模式的存在是客觀事實，這個模式就是根據中國現實條件和經濟發展水平逐步融入世界經濟體系。從世貿組織秘書處編撰的《中國貿易政策審議報告》可以看得很清楚，中國融入世界經濟體系產生了巨大的正面效應，為抵御發端于美國的國際金融危機做出了積極的貢獻。面臨危機，外貿體制改革和開放仍在全面推進。如果從中國融入世界經濟體系全過程來考察，其對世界的積極影響就更加凸顯。

中國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開始考慮加入多邊貿易體系。當時世界經濟面臨嚴重危機，世界貿易下降。為重啟經濟增長的引擎，關貿總協定發動了烏拉圭回合多邊貿易談判來推動貿易自由化。擁有十多億人口的中國決定加入，一改當時的沉悶，越來越多國家申請加入。談判議程雄心勃勃，職權范圍擴充至服務貿易，知識產權保護乃至與貿易有關的投資措施。談判雖然艱難，但最終促成了世界貿易組織的誕生，圓了哈瓦那憲章之夢。這預示著世界經濟全球化的開始，它把13億人口的中國也融入了這一體系。1986年，中國申請加入時進出口總額微不足道，僅有738.5億美元；入世十年后，猛增至36420.6億美元。中國入世的成功經驗帶動了一批國家申請加入。世界經濟全球化由此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多邊貿易體系成為普世公認的貿易準則。

全球化導致一批新興經濟體的崛起，世界開始走向多極化。這本是件好事，符合世貿組織的初衷。但是它對傳統世界經濟格局產生沖擊。有人驚呼世界經濟失去了方向，布雷默稱之為“零國集團”，言下之意群龍無首。美國曾有人主張搞“二國集團”由美中聯合主導世界經濟。中國未予響應，看來主要原因是中美兩國的世界觀南轅北轍。美國政策的核心仍是霸權，尤其是不能容忍喪失美元霸權。中國的基本觀念是反對霸權，追求和諧世界，共同發展，合作共管，互利共贏。中美之間有巨大的互利共贏合作空間，無須也不可能搞美中兩國集團，罔顧其他國家，獨斷專橫一個多極的、全球化的世界經濟體系。這有悖于多邊貿易體系的宗旨。美國不能容忍中國的經濟規模有朝一日會超過美國。中國有十三億人口，有發展的權利，經濟總量有朝一日超過美國實屬正常。即便如此，人均收入水平也遠遠落后于美國。

中國經濟實力增長遭遇國際地緣政治障礙，眼下面臨兩難選擇，不做盟友，便是對手。現在美國實際上視中國為對手。

中國加入世貿以來，美國對華出口一路增長，增速遠高于對所有其他國家的出口。據美中貿易全國委員2011年調查報告數據，2000—2010年，美國對華出口增長了468%，比其對其他地區出口高十倍。從量上看，中國進口美國產品總量僅排在北美自由貿易區成員加拿大和墨西哥之后，位居第三。如果美國適度放寬對華技術出口禁令，美國出口仍有巨大增長空間。美國商界非常清楚，中國是美國商界最重要出口市場和投資目的地。

美國抱怨中國貿易順差大，可不要忘記這些順差中有一萬多億美元以中國持美國國債形式回流到美國，美國人在使用這筆巨額財富。為什么在此討論中美貿易狀況？因為美中是第一和第二大經濟體，中美經濟關系對世界經濟有巨大影響。美國政客在煽動美國國民的貿易保護主義情緒，若中美發生貿易戰必然禍及多邊貿易體系，損害互利的中美貿易關系，也損害美國自身的利益。

不管美國怎么說怎么做，中美貿易總要繼續，因為美國是中國經濟增長的最大受益者，美國也是中國主要出口市場之一。中國還是應該認準并繼續堅持改革開放的大方向，堅定不移地往前走。貿易政策審議應該被視為不斷深化融入全球化經濟體系的過程。它有助于及時發現問題，從速加以調整。融入全球化體系不能被簡單地解讀為照搬西方經濟模式。全球化就意味著多種各具特色的經濟模式的融合，這才能給世界經濟增添活力，相互補充，取長補短。中國和其他新興經濟體就是一種充滿活力的經濟發展模式，它正在造就一個全新的全球市場規模。全球化是世貿組織協定早已預見到的。全球經濟將是一個高度相互依存的綜合體，不存在中國模式取代西方模式的問題。所有成員都向多邊貿易規則靠攏。世貿組織也應該不斷改革不公平不合理的規則，應該對所有成員使用同一把尺子來衡量，取消一切歧視待遇。

對人們議論的中國宏觀經濟失衡問題，中國已經在進行重大的結構調整，擴大內需，增加進口，減少貿易順差，逐步實現進出口大體平衡。順差/國內生產總值比率已從9%降至4.3%的正常水平。值得注意的是，應正確理解擴大內需，避免誤解為回歸內向型經濟，刻意減少出口，回到閉關自守狀態。擴大內需應該是指國內生產總值中增加消費的比例，提高居民可自由支配的收入，擴大需求總量，以達到供需平衡。居民可自由支配收入的提高不可能單靠國內收入，仍要有不斷增加的出口收入，仍要到國外經商盈利以提高市民的可自由支配的收入。內需擴大了也不可能完全靠國內企業來供應，而要開放競爭以便達到最佳經濟效益，提高國民的生活水準和質量。

貿易政策審議帶給我們什么啟示呢？中國已不再是封閉的市場，現在中國企業面臨全球性的激烈競爭，只有達到最強的國際競爭力才能在市場上立足。國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就意味著生產成本的提高，產業升級刻不容緩。好在現代科技發展日新月異，信息技術在中國的廣泛應用為創新、為產業升級鋪平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