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盤無須做大的小生意

在新西蘭的幾天里，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溫泉之鄉見到的一位毛利雕塑家。他的家在湖邊，從外面看很普通，正對著湖的一棟小房子。正對著湖的房子在中國一準兒是天價，可是在新西蘭可謂稀松平常，因為這里湖多。新西蘭的無名小湖都極美，波平如鏡，遠處青山幽幽，深到極處倒像是凝住了，有一種千年萬年不過如此的平常之美。

跟著一只貓，我們繞到了房子后面，這才發現，后院大有乾坤：林木蔥蔥的半座山，一條石板小路穿插其中，路邊錯落擺放著雕塑家這些年的作品，有毛利族的圖騰、大耳環、性感的女性側影、花、銀厥，最震撼的是，他居然在后山頂的天然巨石上雕刻了一副巨大的毛利祖先臉譜。

這肯定不能賣錢，可是他居然花了好幾年時間去做這件常人看來毫無用處的創作。他也不怎么出名，胖胖的，憨憨的，滿身灰塵，就是喜歡雕東西，靠賣雕塑和經營咖啡館為生，咖啡館就是他的家，但很明顯來的人很少，這么美的后園靜悄悄的。

我們這些媒體人馬上就替他想主意說：“要好好做做宣傳啊……”同行而來的久居新西蘭的姐姐卻在一旁輕聲說：“他們新西蘭人跟我們中國人不一樣，他們就喜歡做小生意，一個人一輩子可能就守著一個橄欖園，或者種點豆子，覺得夠了就好了。不像我們，心大，什么都要做成大生意……”我一下子呆住了，腦子里一聲響，自問：“是啊，為啥都得做大？為啥都得出大名？賺大錢？一定都得做大生意都住大房子才快樂嗎？就這么守著一個小花園，雕著自己喜歡的東西，不也挺好嗎？我們每天這么急火攻心的，到底想活成啥？”

一個地方人多，生活就緊，因為什么東西都怕人家搶了去；一個地方人少，生活就松，搶了就搶了，反正搶了你也沒啥用。新西蘭上一次發生地震沒有死一個人，被當成奇跡，這次基督城的地震，人們也是守望相助。剛去新西蘭的時候，我看那里滿地牛羊便問導游：“馬啊牛啊就這么放在外面，不怕人偷??？”導游樂了：“怎么咱們中國人一出來都問這問題？新西蘭人比中國人傻多了，他們覺得怎么會想到要去偷人家的羊？我家也有羊啊，多一只少一只有啥區別??？”

“那新西蘭的人不愛比嗎？不比誰家羊多，比誰的表貴、誰的車大嗎？”

導游想了半天，說：“還真是少，新西蘭路上都沒好車的，可能因為住得遠，比起來不方便，今天我買了寶馬，可是要秀給你看得開半天車，想想還是不比了……”

顧城說：“命運不是風，來回吹。命運是大地，走到哪你都在命運中。整個都是，有什么你還舍不得？”當年他到了新西蘭流連不去，愛的是新西蘭那世外桃源般的影像，更有毛利人淳樸憨厚的性格。高福利高稅收，大家都活得差不多，少了心浮氣躁，格外平和。

臨走前，我跟雕塑家合了張影，希望靠在他身邊汲取點靈氣，長點智慧。這一輩子啊，我特想跟這憨厚的哥們兒一樣，能做自己愛做的事，從此只有一個小愿望，自己的人生是一盤小生意，不大，不急，不焦，不躁，不多人，不多事，守著那點書，那點朋友，那點親人，那點小文字，那些小蔓絲，守著一門小手藝，挺好，挺樂。

（摘自《感悟》 圖/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