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門宴》是人教版高中語文教材必修(一)中的重要篇目。文中有關劉邦的飲宴脫逃問題雖不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但應該有一個合乎作品實際的正確說法。長期以來,各種文學史和高中語文教學參考書中,一直對這一問題要么避而不談,要么存在著理論上的誤導。這對今天的青年學生正確地認識和準確地把握作品的內容,可能產生誤導作用。筆者近幾年幾次教學《鴻門宴》一文,始終覺得劉邦的飲宴脫逃是不能令人信服的。今于此提出質疑就教于行家里手。
眾所周知,“鴻門宴”是項羽精心安排的一個除掉劉邦的宴會,自始至終都潛伏著殺機。從宴會的籌備到宴會中的“項莊舞劍”到“項伯伴舞”乃至“樊噲闖宴”等,一波三折,扣人心弦,可以說處處隱藏著殺機,劉邦可謂是命懸一線。然而在氣氛較為緩和之后,作者這樣寫道:“坐須臾,沛公起入廁,因招樊噲出。”緊接著是:“沛公已出,項王使都尉陳平召沛公。”然后是劉邦與張良等商量怎樣逃走的事,這些都是沒有疑議的。但文章接著這樣敘述:
“當是時,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與樊噲、夏侯嬰、靳強、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從酈山下,道芷陽間行。沛公謂張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度我至軍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間至軍中。”
劉邦就這樣脫逃了。當時的背景是這樣的:劉邦欲在關中稱王而派軍扼守函谷關,項、劉兩軍之間便形成了對壘之勢,而本身劉邦之勢也在項羽之下。為了化解兩軍的對立情緒,劉邦在項羽的“邀請”之下只好親臨項羽軍中解釋,盡管充滿危險,也是不得已。于是上演了震爍古今的鴻門宴。根據范增與項羽的計劃,若能兵不血刃地消除劉邦,那豈不美哉?故筆者認為在當時特定的環境條件下劉邦的脫逃是不可能的。
先看一下鴻門至霸上的距離:“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里。”這里說的是大道的路程,那么劉邦他們所走的小路的距離呢?“從酈山下,道芷陽間行”,“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我們再來計算一下劉邦等所走這二十里路所需的大體時間。作為長度單位的“里”,其實際長度歷史上不同的時期是有差異的。那么劉邦、項羽所生活的漢代“里”是多長距離呢?查王力《古代漢語》常用字中的“里”的意思是“量地單位,上古以三百步為一里”。我們知道“上古”包括漢代以前的歷史。而當時是以六尺為一步的(《史記?秦始皇本紀》:“輿六尺,六尺為步。”),這里的步是雙腳各邁動一次,相當于當時的六尺。而當時的一尺又相當于現在的零點八尺左右,這樣古時的一步就相當于現在的五尺左右了。以今天的步量法,一般都以一步為零點八五米(單腳邁一次),若按古時雙腳各邁一次那就有五尺多。可見,古時的三百步就相當于現在的四百五十米至五百米,以四百五十米算,那么鴻門到霸上的二十里至少相等于現在的十八里。這樣長的路程,如果乘時速三十公里的汽車則需近二十分鐘的時間。而當時劉邦等人是一人騎馬,四人步行,又是崎嶇山路。就算四人能跟得上馬,至少也得三十分鐘方能到達,況且當時他們所行走的路又是崎嶇不平,蜿蜒爬行,樹木叢生的山路。這樣就有個地方經不住推敲了。
劉邦是在飲宴未散之時出逃的,那么在這次飲宴的間隙,劉邦能脫身近三十分鐘,這與當時項羽安排這場宴會的意圖能吻合嗎?劉邦脫身這么長的時間,項羽能佯裝不知嗎?而且項羽能這樣佯裝嗎?筆者認為這是不可能的。
再者,古時是很講究禮節的,主客間行動要打招呼。而劉邦在宴飲中途不過是“如廁”。就一般情況而言需十分鐘,十五分鐘總夠了吧。然而,作為叱咤風云的一代勇夫,性子暴躁的項羽能在那里“恭候”那么長時間嗎?絕對不可能。事實上,在“沛公出時”項王曾“使都尉陳平召沛公”。陳平后來是劉邦的謀士,那畢竟是后來之事,當時仍作為項羽都尉的陳平這一“召”就沒有后文,這豈不是一大失誤?就算陳平靠不住,項羽怎不再使人召之?再說項羽身邊還有一位足智多謀,料事如神,念念不忘殺掉劉邦的范增,可想而知他是絕不會被愚弄這么長時間的,他完全可以勸告項羽借此機會追殺劉邦,也可以自己派人追殺,然而他卻沒有這樣做,卻像一個呆子一樣被愚弄長達三十分鐘,這豈不費解?再者劉邦是在項羽的軍營里飲宴,而軍營的崗哨是非常嚴密的,況且項羽要除掉劉邦不會不事先做好安排吧,豈能容劉邦等如出無人之境呢?
如上所述,筆者認為《項羽本紀》中的這節描寫是不符合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的,起碼劉邦的脫逃不是那么回事。歷史唯物主義告訴我們,分析文學現象和賞析文學作品,既不能離開當時的歷史條件和時代背景,也不能違背各個細節之間的內在邏輯聯系,更不能脫離歷史現實,有悖于歷史的真實性。也就是說,某些文學作品在整體華美的同時,某個細節有些問題,客觀地指出其不足,并不是對這部作品的否定,而是一種真實的文學鑒賞態度。不過瑕不掩玉,感于斯,書于此,這并不是否認《項羽本紀》是一篇膾炙人口的佳作,而客觀地指出其不當則是很有必要的,也是讀書人的原則。
(責任編輯 陳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