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典例證研究述評

例證是詞典微觀結構的主要構成成分之一，古今中外的詞典學家都比較重視例證的作用。王力先生說過:“無論怎么樣好的注釋，總不如舉例來得明白”。例證作為“詞典的血肉”逐漸擺脫了釋義的“附屬品”地位，受到越來越多的詞典研究者，特別是學習詞典研究者的重視。孫全洲在編寫《現代漢語學習詞典》時，認為“國外編纂的‘例解詞典’就是專門借助典型例句來說明詞義和用法的。對于國外讀者來說，特別需要模仿，典型例句尤不可少”。徐玉敏、張偉也認為學習詞典中不能不特別重視例句，并將例句分為靜態和動態兩類，以便更好的體現例句的功能。

參考了近幾十年來國內外學者對例證研究的主要文獻，本文將有關例證的研究總結為以下四個方面。

1 例證的功能

例證早在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中就已經被大量使用，不過當時稱為“書證”。“書證”是起到了建立詞目、概括義項、驗證釋義和源流的作用，《漢語大詞典》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可以說，書證是完全為“釋義”服務的，是釋義的“附屬品”。然而，隨著20世紀我國英語教學的推廣，在雙語學習詞典的使用反饋過程中，詞典研究者逐漸注意到了例證在提供詞目的用法信息和典型語境等方面的重要性。

胡明揚、謝自立在《詞典學概論》(1982)中最早對例證的作用進行了比較系統的探索，認為例證的功能有三條:證明詞義或者義項;證明源流和年代;說明詞義和用法。黃建華、陳楚祥認為例證不僅可以補充說明詞的意義，使其具體化，而且還能說明它的語法特點、搭配范圍、修辭色彩等。總之，例證可以揭示詞的實質，說明它的內涵與外延。李明、周敬華首先看到了學習詞典例證的特殊功能，在《雙語詞典編纂》(2001)中將例證的功能總結為以下四條:提供典型語境;顯示搭配關系;記錄語法功能;指導翻譯。突出的強調了例證在雙語學習詞典中提供詞目詞的語境和翻譯方面的指導作用。文軍進一步看到了例證的社會文化功能的重要性，“例證是釋義的延伸，它們不僅可以補充說明詞的意義，而且還能說明它的使用特點:展示詞目的詞法、句法、搭配、內涵、文本和社會文化特征?！毕鄬τ谝陨蟼戎攸c不一的論述，張宜華更加注重語言學理論的指導下例證功能的系統性展示。他結合內向型漢外和外漢詞典從語言學的角度將例證的功能進行了詳細的總結:語義功能，語法功能，語體功能，語用文化功能和翻譯參考功能。可以說條理清晰，完備系統，而且對詞典例證編纂的實踐具有更強指導性。

總結前人對學習詞典例證功能的研究，雖然角度與側重點有所不同，卻不外乎以下四點:第一，作為釋義的補充，幫助使用者理解詞義;第二，提供詞目詞的隱性語義、語法信息;第三，提供詞目詞出現的典型的上下文語境;第四，提供相關的語言文化信息。前者為例證的釋義輔助功能，后三者則可以總括為例證的示范功能。顯然，學習詞典更加注重例證的示范功能的有效實現。

2 例證的類型

對于例證類型的研究，大家似乎并不陌生，這是一個頗有爭論性的問題。說起爭論，早在完全采用自編例的《法蘭西詞典》的出版后，引發了關于引例和自撰例的激烈爭論，而且至今不休。而《柯林斯詞典》出版，完全采用完整的句子釋義，將句子例的使用推向了最極端，也引起了學者的大量關注。當然，引用例和自撰例，短語例和句子例，到底孰優孰劣，各有千秋，很難定奪。

胡明揚、謝自立早在《詞典學概論》中將例證分為三大來源——書證、調查資料和自傳，雖然沒有提及例證的類型，卻也成為例證分類的一種標準。李明、周敬華在《雙語詞典編纂》(2001)中從例證的來源，將例證分為引用例和自傳例，并分析了各自的優缺點。引用例來源于實際語料，有其權威性和可靠性，可是由于過分冗長，很難言簡意賅;自造例具有“短小精悍，不拖泥帶水，符合要求，說明問題，讀者容易類推，滋生能力強，切合國情(不能有政治色彩過濃的例證)的特點?！钡枰幷邚膶嶋H語料中選擇編輯加工。然而有時加工這些工作會成為編者不堪勝任的重負。張宜華也看到了自造例的優勢，不同的是，他把這種從實際語料中編輯加工的例證定義為改編例，并且認為改編例不僅能夠克服引例冗長的弱點，而且在語料庫時代，針對語料來源不太單純的問題，需要進行必要的改編。所以，他認為詞典的例證既要有改編例，又要有引例和自撰例，三者互為補充。

另外，作者認為英漢詞典中例證存在用詞組例還是全句例的爭議。實際上從另一面指出了例證的又一種分類方式。李爾鋼在《現代詞典學導論》(2002)中對例證的類型做了比較條理的論述:“詞例的類型:從詞例撰者的角度，可以分為引例和自撰例;從是否完整句子角度來看，詞例可以分為句例和語段例。”

針對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編撰，劉川平《漢語學習詞典用例的若干關系》、姜自霞《對外漢語學習詞典配例分析及建議》等都將用例的形式分為句子例、短語例、構詞例三種。

關于例證的類型，我們不妨采用黃建華在《詞典論》中的觀點，他將例證的類型完整的概括為三類，并且首先強調了例證的語境功能分類，這是一直被許多學者忽略的，也是相當重要的分類:第一，按照詞所處的語境，可以將詞分為兩類，一類涉及語法性的語境，在于說明詞的語法功能，提供準確無誤的句式和搭配;另一類涉及文化性的語境，表明在一定時期內，一定文化背景中的可接受性，即是否適宜，這類詞以名詞居多;第二，按照詞例來源，又可將其分為兩類:一類是引例，常見的是從名著中摘取的，但也有從廣泛流行的書報期刊中摘取的;第二類是自撰例，由編者按詞義的要求，單憑自己的語感或同時參照某些材料撰寫;第三，按照詞例的形式，又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語段詞例;一類是句子詞例。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我國學習詞典的編纂中出現了一種新的例證類型——反例。即在詞典中對常見的語法偏誤進行舉例，不僅突出了學習詞典的“編碼”功能，而且也是為漢語這種分析性語言量身定做的一種補充詞例。《漢語8000詞詞典》、《現代漢語常用詞詞典》中反例的使用取得了更好的實際使用效果。

3 例證的數量

幾乎所有詞典編纂的研究者都十分重視例證數量的研究，而且大家在詞典例證數量的控制上也基本保持了一致的看法。即例證的數量要根據詞典的類型或者規模來安排。茲古斯塔做過簡單的論述“絕大多數詞典都要舉例。詞典愈大，所包含的例句就越多。只有極小的詞典才可能不舉例，但絕對沒有例子就會使詞典的標準嚴重降低。”胡明揚、謝自立從詞典規模出發認為例證的數量“最少是一義一例，最多一般也不會超過四五個。常見的在大型詞典是四五個，中型詞典是兩三個，小型詞典是一兩個?！钡捎诋敃r沒有形成像今天的“漢語熱”，故對學習型詞典例證的數量方面的研究不多。

既然學習詞典不同于傳統的內向型語文詞典，那例證數量應該如何控制呢？李明、周敬華在《雙語詞典編纂》中認為，在同一部詞典中，某一個詞目是否需要用例或者用多少例，應該由該詞目的在實際交際中的使用頻率、慣用法的復雜程度和對應詞是否確切而決定的。針對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編纂，強調例句的數量不是越多越好，否則會使詞條龐雜、臃腫。他在《現代漢語常用詞用法詞典》中的做法是，“用法說明的每一要點，一般有一個例句的印證。只在必要時，為了顯示用法上的細微差別，才增加例句”，以便起到舉一反三的作用。姜自霞《對外漢語學習詞典配例分析及建議》對比分析了2000年出版的三部對外漢語學習詞典——劉鐮力主編《漢語8000詞詞典》、邵敬敏主編《漢語水平考試詞典》和黃南松主編《HSK詞語用法詳解》的配例特點，認為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的編纂要有等級觀念，要根據詞典的等級決定配例的類型、數量和難度?！耙话銇碚f，供初級學習者使用的詞典配例不必太多，而且可以用配例進一步解釋詞義，一方面有利于加深學習者對詞語的理解，還能通過例句掌握詞語的用法。而給高級學習者使用的詞典配例數量可適當增多，列舉詞語的多種用法?！?/p>

一般來說，學習詞典例證數量要比起內向型詞典來說要相對較多。但需要例證的大約數目仍沒有一個相對公認的標準。由魯健驥、呂文華主編的《商務館學漢語詞典》被認為是當前最好的對外漢語學習詞典，據暨南大學鐘玲莉對這本詞典的抽樣統計，結果顯示它的每個義項的平均用例約為3個。當然這個統計數字只是一個參考，例證數量的多少最終還要依賴于學習詞典編纂實踐和理論的進一步提高。

4 選取例證的原則

對于選取例證原則，國外學者很早都有所論及，而我國學者提出了一些較為系統的理論。但由于各自的觀察點不同，例證原則的研究也呈現出紛繁多樣的特點。

胡明揚、謝自立《詞典學概論》認為例證要貼切、完整、簡潔和具有思想性。李爾鋼《現代詞典學導論》辭典對詞例的要求:規范性、自足性、協調性、生動性。還有一些早期探索者根據自己的編纂經驗，提出了比較系統的配例原則。像徐玉敏、張偉從例證句的雙重作用出發，歸納出兩條例證的原則——示范性和生成性。具體講，例證句應該是典型句、簡短的完整句、規范句、自足句及當代常用句。魯健驥、呂文華在編纂中《商務館學漢語詞典》中，始終對示例力求可讀易懂、準確規范、引入信息、提供語境。李憶民認為詞匯動態研究和教學詞典編纂，要特別重視例證的典型性，能最大限量的容納有效信息。鄭定歐將示例的可讀性原則看作學習詞典的生命線。近年來，對學習詞典配例原則的研究更是日趨細致化和系統化。劉川平在《對外漢語學習詞典用例的一般原則》一文中詳細總結了九項用例原則，即解釋性、功能性、適應性、現實性、交際性、淺顯性、協調性、文化性、多樣性。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張宏思路新穎，提出了外向型學習詞典的三級配例原則。第一層級為協調原則，第二層級為體現原則、詞匯發展原則和出版原則，第三層級為依附原則，系統原則，典型原則;交際原則，理解原則，注意原則，吸收原則，數量原則，結構原則，記憶原則;簡明原則。至此學習詞典例證原則的研究已到系統完備階段。

總結上面的研究成果，也許會產生這樣的疑問:學習詞典例證原則制定是否越細致、越多越好呢？作者認為原則之所以稱之為原則，在于它的簡潔通行。過于細致繁多，必然模糊各條原則之間的界限，以致條理不清。所以學習詞典用例原則的制定必須條理鮮明，避免進入“繁瑣冗雜”的誤區，同時也要做到因“詞”制宜。

5 結語

從以上四個方面可以看出，一直以來，學者們對詞典例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例證的宏觀方面。可以說，各抒己見，也成一家之言。而例證微觀方面的研究則相對薄弱。由于信息蘊含量大而又復雜，又得到不到技術工具的支持，以致許多學者望而止步，只有個別的研究者涉獵，例如，例證語義、語法、語用信息對比分析(鐘玲莉，2008)，例證對詞條語法信息的展示(徐婷婷，2007)等，但研究還主要停留在簡單的抽樣分析的層面之上，仍然沒有得到充分的研究。學習詞典有別于傳統的母語詞典，最首要的是側重于語言的“編碼”。如果說釋義更容易理解為對詞條的“解碼”，那么，例證則更側重于學習者語言“編碼”的實現。例證的這種典范作用，并不是僅僅從其數量、類型或者大而化之的功能、原則理論就可以實現的，必須落實到微觀層面之上的細致研究之中，做到對不同詞類的例證在語義、語法、語用方面的信息進行全面展示。另外，研究者也必須盡快的學習接受先進的信息處理工具，如此，才能靈活駕馭海量的詞典信息，實現對例證微觀規律的全面展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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