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豐，在洗錢漩渦中掙扎

匯豐銀行這回聲名掃地了！作為歐洲最大金融機構，匯豐去年凈利潤為168億美元，僅美國分支就可列入全美十大銀行。就是這樣一個享譽全球的世界金融巨頭，如今卻與墨西哥毒裊和“洗錢”扯上了千絲萬縷的關系。

2012年7月16日，美國參議院常設調查小組委員會發布報告，指匯豐銀行未能夠阻止關聯墨西哥販毒團伙的賬戶洗錢、與關聯“基地”組織的金融機構有業務往來。報告指匯豐銀行2007年至2008年從墨西哥分支機構向美國分支機構轉移70億美元現金，而更重要的是，有證據顯示銀行在事先曾獲得警告，得知那些錢可能是販毒團伙的利潤。

英國匯豐銀行控股公司首席合規官（CCO）David Bagley17日接受美國參議院問詢，承認匯豐銀行確實淪為了某些販毒團伙和恐怖組織的洗錢工具，“讓人失望”，隨即宣布引咎辭職。

160億美元涉黑非法交易

身為銀行家，卻與墨西哥毒梟、伊朗、塔利班、敘利亞恐怖分子、古巴、蘇丹、以及哈馬斯等在業務上往來密切——這是公眾最不能容忍的，也是匯豐銀行高管們無法回避的指控。“匯豐融入本土的經營文化已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被搞得烏煙瘴氣了。”調查委員會負責人、參議院成員Carl Levin如是認為。他表示，匯豐利用自身在美國的分支機構為違法資金提供進入金融市場洗錢的便利，事件如不予徹查，參議院將動議吊銷匯豐在美國的營業執照。

美國參議院這次針對匯豐的調查報告主要包括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關于2.5萬筆左右的非法交易，涉及金額約160億美元，這些資金被懷疑與伊朗相關，這一行為明顯觸犯了美國法律；匯豐銀行在墨西哥分支機構的操作也存在很大問題，數以萬億計的涉毒資金在內部的大額資金劃撥平臺內幾乎是往來自如。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匯豐銀行身上，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

就洗錢的脈絡而言，銀行涉及的是事前或事中環節，反洗錢主管部門及監測分析中心反而是事后的。因此，金融機構是反洗錢鏈條的關鍵環節；而完善內部控制措施、防止自身淪為洗錢工具，則是金融機構尤其是銀行的義務和重要社會責任——這已是國際共識。

早在1988年12月，巴塞爾委員會（由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日本、荷蘭、加拿大、比利時、瑞典10大工業國的中央銀行于1974年底共同成立的，作為國際清算銀行的一個正式機構）就公布了《關于防止犯罪分子利用銀行系統洗錢的原則聲明》（下稱《聲明》）；1989年，國際反洗錢組織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ATF成立（2007年中國也加入了該組織）。可見歐美國家對金融機構反洗錢責任一貫以來的重視、監管的專業性和預見性。

然而與公眾印象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匯豐反洗錢方面的問題在業內早已不是秘密，其在反洗錢方面的漏洞曾經遭到監管部門多次警告，只是在匯豐承諾將予以改進之后，監管部門實際的懲罰措施并不嚴厲。為此，參議院調查委員會對此大為憤怒，指責相關監管部門并未起到實質的監管作用。美國司法部甚至正啟動一項平行調查，以期能夠改進目前的現狀。

整個事件唯一值得稱道的也許是，問題曝光之后，匯豐并沒有推諉責任。金融巨頭的第一反應是悔悟。“匯豐融入本土的經營策略，從目前來看是有問題的。”匯豐美國分行負責人Irene Dorner稱。而負責公司本土化策略的高管David Bagley則選擇了辭職。

漏洞百出的內控

然而，匯豐的“悔悟”并不能打消外界對它的質疑。因為種種證據和跡象顯示，匯豐銀行并非沒有能力監控和阻止過往的洗錢事件——如果它更重視并愿意為此投入更大的成本的話。

我們現在知道匯豐的新任首席法律顧問Stuart Levey曾經是美國財政部負責反恐和反洗錢的副部長。Levey稱，自己的到任是在新任首席執行官Stuart Gulliver領導下的一次重大機構調整，相關的調整措施包括后臺信息的集中化，以便更好地識別可疑賬戶與可疑交易。而在以往，由于匯豐各分行之間后臺系統相互獨立，在一個地區開戶的客戶，其信息在其他分支機構是無法及時查到的。

另外，出于配合參議院的調查，匯豐還宣布今年將美國分行反洗錢領域的支出增加到2.44億美元，這一支出是2009年預算的9倍，這是史無前例的投入。而在以往，由于管理層不斷壓縮開支的計劃，匯豐的合規部門根本無法監控自身系統內大量而且在不斷增長的非法資金動向。

這些固然都是非常積極的行動，但難免又會令人遐想：假如洗錢丑聞曝光以及調查小組介入調查前匯豐就做了以上事情，事情又會有什么不一樣呢？

事實上，的確曾經有一位匯豐銀行員工試圖積極爭取公司投入更多資源，去監控不斷膨脹的問題資金，但他的命運卻是遭到解職；與之相對應的卻是，2009年匯豐內部的內控部門負責人，也即貨幣審計辦公室負責人，盡管并沒有盡到應盡義務，卻仍然獲得提升。

是的，建立內部反洗錢和審計制度將花費不菲。金融機構當然像所有商業機構一樣，具有追求成本最小化、利潤最大化的本能。但早在1988年，巴塞爾委員會就在《聲明》里提醒銀行系統：銀行無意之中與犯罪分子合作，一旦被披露，必然會損害公眾對銀行的信任，并因此而損害銀行的穩定性；此外，銀行本身也有可能因未能發現被少數不受歡迎的客戶所利用或發生銀行雇員與犯罪分子聯手等欺詐行為而蒙受損失，因為巴塞爾委員會要求銀行推行的客戶身份驗證制度，不僅僅從反洗錢角度出發，而是有著更為深遠的目的——一個成熟完善的客戶身份驗證制度，本身是銀行經營風險管理的需要，是內控制度的有效組成部分。

咽下苦果或是迎來轉機？

如今，匯豐銀行不得不咽下了自己釀成的苦果。

顯然，面對如此重大的丑聞，公眾和美國參議員們都不會因為區區一個CCO的辭職和悔悟就放過匯豐。在巴格利的聽證會上，有美國參議員多次質疑為何匯豐銀行持續多年防范洗錢不力，越來越多的洗錢細節被挖出和披露，包括2008年高峰期間，墨西哥分行通過直升飛機向匯豐美國運送近40億美元現鈔，當時美國監管當局就警告稱，如此大金額的資金轉移與販毒或其他非法交易有關。一輪又一輪的質疑和自辯，可預見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匯豐銀行將一直處于輿論的風口浪尖，這對其社會形象的影響不言而喻。

此外，全面問責恐怕亦難以避免。《紐約時報》分析，因為“洗錢門”，匯豐銀行可能面臨刑事訴訟和大約10億美元罰款。

還有一個影響是更為長遠的。在過往，銀行之間的“代理”關系發展得很快，但在最近，由于風險資金事件的頻發，跨行之間的資金劃撥被要求提高透明度，特別是在一些高風險國家。而針對洗錢事件，美國參議員Levin稱，匯豐在美國市場的運作應該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對自身分支機構之間的轉賬也應設定高標準，和對待其他高風險的銀行一視同仁。Levin指出，匯豐仍然在按照相關的保密條文進行運作，他希望銀行考慮取消相關保密條文的限制，進一步透明化，以滿足美國市場的需求。

這一動議無疑將對匯豐的經營構成重大威脅。管理上的漏洞可以及時彌補，但是匯豐最具價值的資產——全球網絡和跨地區的資金劃撥渠道——卻與相關立法形成了沖突。匯豐美國分行負責人Dorner女士稱，因為無法滿足新的監管要求，匯豐近期已經被迫取消了大約326家銀行之間的代理關系，并注銷了約1.4萬名客戶的銀行賬戶。令她頭痛的是，這些舉措在一定程度上雖然能夠平息非議，但仍然有可能做得還不夠。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匯豐能夠度過目前的困難期，或許會迎來更大的市場機遇。因為耗時長達一年的參議院調查顯示，其他很多跨國銀行在資金監管方面都存在與匯豐銀行類似的問題。如今匯豐第一個被揪出來“開刀”，看起來是運氣不好，然而長遠來看，它必定被迫花費巨資建立完善內部反洗錢和審計制度，一些國家和地區公司會發現自己的日常轉賬經營成本將隨之提高，但其全球網絡功能也因此而得到完善并發揮出最優功能。要知道，在當下的金融環境下，能夠有效地發揮全球網絡的銀行很少，這意味著脫胎換骨后的匯豐將擁有與以往不同的獨特商業價值。

不幸耶？幸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