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何時能擺脫問題解決綜合癥

文章的主題是“問題解決綜合癥”。這是筆者在近20年前就指出的現代日本人身上存在這種嚴重的“思考疾病”。

1992年，筆者從英國回到日本就任大學教職時，發現了日本學生的異狀。學生的態度很被動，等待別人的指示，他們的行動特性深處可見如下三種癥狀：

癥狀1：認為“問題”是別人給我的。

癥狀2：認為別人給我的問題必然有唯一的正確答案。

癥狀3：認為這唯一的正確答案已經有人知曉，并且會告訴我。

問題解決綜合癥就是由這三種癥狀組成。想必您已經發現，這就是典型的應試教育思考方式。

認為問題和唯一答案的組合是由別人給予的思考疾病

考試的時候，會發下試卷，然后要求你作答。問題永遠是別人給的，而不是自己設定的。

另外，問題只有唯一的正確答案。填涂式的答題卡上只有一個答案，不能涂兩三個，一個都不涂也不會得分。也就是說，“問題和唯一的正確答案”組合起來強加給你。應試的時候，自己設定問題，或者考慮多個答案是基本上不被允許的。

然后，事先知道答案的人來評分。他會給你作出評價，“足夠好了”或者“繼續加油”之類的，再告訴你偏差值，來確定你發展的方向。

為什么這種問題解決綜合癥是個“問題”呢？

一言蔽之，拿著事先確定正確答案的問題去解答的訓練所訓練出來的人，只會采用上述的思考方式，自我思考、自我行動的能力卻沒有得到開發，想象力和發揮創造力的能力也無法得到鍛煉。結果就形成了被動等待指示的狀態。

現代日本的教育一直推行著這種問題解決式思考方式。然而越是接受應試教育，就越會深陷問題解決綜合癥的困擾。

于是大多數學生不會自己設定主題或者問題，找不到正確答案就會慌張，得不到評價就沒有成就感。

大學生們都誤認為背真題就是學習，研究生不會自己選定碩士論文的題目。就連研究室的研究員都不肯自己下工夫，只會抱怨教授“不下指示，不肯教導”。

大家接受的教育只重視說法是否一致，于是沒有人會說得與眾不同，自我創造的能力也不可能會成長。

不過明治維新以來，教育的目標就是追上、趕超西歐列強，所以在那個時代，這種教育還是有意義的。

可是現在是創新的時代了。從前的日本教育界不斷給出有正確答案的問題，現在應該認真探討這個“問題”了（挑戰這個“問題”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解釋為“素質教育”，但是這里暫且點到為止）。

但是細想一下，問題解決綜合癥并不僅限于學生。在社會人士中也流傳甚廣不容忽視的“思考疾病”。至少20年前在我意識到這種綜合癥時的那些學生們，如今已經是企業的骨干了。那么這種病想必已經感染了絕大多數日本人。

其實戰后的一代人似乎都患有問題解決綜合癥。從戰后復興時期到高速成長時期，日本有一個共同的“問題”意識。例如在產業方面，日本人總是在把美國企業當作樣本和學習模范（追上、趕超），對問題的理解方式相同，答案也相同，所以只要追隨其他公司的發展模式就好（大家一起過河就不會害怕）。

蘇聯解體后，美蘇兩極體制變成了美國單極體制。然而自認為“日本第一”的日本企業在泡沫經濟崩潰后忙于收拾殘局，思考方式仍然止步于80年代的模式。目前世界正在向多極化和無極化發展。應該如何理解、設定問題，如何確定正確答案，已經不再有規定的方式。就在此時，311大地震襲擊了日本。

按傳統方式，要應對問題狀況，只需要努力完成問題解決模型（縮小標準與現實的差距）。如果滿足于不斷改善現有模型，“問題”本身會與失去意義的事實發生突然沖撞。這就是目前日本產業面對的問題。

創新要從設定問題的探索與學習開始

全球化經濟與數字網絡技術的發展，正在使傳統的產業生態系統開始崩潰。存在什么問題，如何解決，這本身就已經充滿了疑問。并沒有唯一的問題和正確答案。迅速設想多種選項，迅速斟酌，迅速作出“更恰當”的選擇，迅速實施。這就意味著混亂的狀況中所需要的思考并不是傳統的問題解決式思考。

也就是說，比起解決問題的能力，“設定問題的能力”變得更為重要。與傳統的尋求“唯一正確答案”的“假說驗證式”相比，按立場給出多種答案，找出適當的概念、模型或多種選擇的“探索學習式”思考方式更加得到了重視。

例如負責生產、銷售、管理等運營業務的部門中，職責很明確，所以必須經常考慮如何完成任務。而在日常固定模式的生活中，問題解決式思考確實還是有效的。

然而，要適應下一代產業生態系統，必須設想其形式，設計出先進的商品形態和事業狀態。不再只是解決別人給予的問題，而是面對令人躍躍欲試的全新價值體系，探索、學習各種各樣的實現手段。這樣的思考方式，也就是推動創造性開發的創新思考已經不可或缺。

創新是指推翻現有的模型，開創（創造、普及、固定）出新的模型，并不只是單純的創新（發明）和改善。

創新在日本無法掀起主導性的潮流，就是因為我們都患有這種名為問題解決綜合癥的思考疾病。我們需要從這種疾病中擺脫出來。

——原文摘自《周刊東洋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