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蘇州的印象,最早來自于小學(xué)語文課本上葉圣陶先生寫的《蘇州園林》和那首膾炙人口的“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后來看電視才知道,風(fēng)流才子唐伯虎的故鄉(xiāng)也在蘇州。四千多年的歷史沉淀,加上數(shù)不勝數(shù)的詩詞歌賦,讓蘇州在中國聞名遐邇。“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話我是早有耳聞。因此,沒到蘇州之前,單憑想象,總覺得它必是繁華得有些近于紙醉金迷的樣兒。
到了蘇州,才發(fā)現(xiàn)眼前所見完全不是想象中那樣。這里,竟有一種白描的美。大街小巷多是青石板鋪就,與許多石拱橋連成一體,走著踏實,看著舒坦。家家戶戶都是兩扇窄溜溜的薄門板,春節(jié)時貼的對聯(lián)還在——紅紅的,長二尺左右,寬只有二三寸,和北方那種黑漆街門上的大紅春聯(lián)相比,別有一種輕巧、灑脫的風(fēng)情。網(wǎng)師園就深藏在巷子里:其巷口的指路標(biāo),還不及普通小鎮(zhèn)上賣醬油、賣豆腐的招牌顯眼;院子四四方方,院心四棵高大的香樟樹也呈四方形立著。怡園,則是在小小一段粉墻上開了個圓門——那段墻看樣子寬不及丈。獅子林原是寺廟,門大些,可進門之后,只是那樣一處小院,若不往里走,壓根兒就猜不透里邊是那般多姿多彩……蘇州城里眾多的名園,門面都不大,卻個個如飽學(xué)之士,內(nèi)里充實,倒羞于自己表面的張揚了。
蘇州的巷子多還是小河多,我說不清;只是小河和小巷一樣,都被青黑的小樓夾著,走到哪里,都聽得到響動不大的流水聲。有水就有船。你從橋上過,側(cè)臉看,兩排房子夾著窄窄的一線通路,以為是無人通過的去處,卻忽然,“吱呀吱呀”地?fù)u出一只小船來,滴溜溜一轉(zhuǎn),就鉆過了橋洞。
穿過石砌的河岸,迎面走來一位掮著一捆翠綠竹竿的老漢。他一手抬起,扶穩(wěn)竹捆;另一只手臂自自在在地甩動,使那步伐有了輕松的彈性,節(jié)奏分明;從我身旁經(jīng)過的時候,聽他輕吟著號子:“嗨唷——嗨!嗨唷——嗨……”像自言自語似的,聲音剛過去十幾步,就淡得聽不清了。聽?wèi)T了北方鄉(xiāng)親們集體勞動時高亢的號子,以為這是一個有味兒的特例,目送掮著竹竿走遠(yuǎn)了的身影,回味輕輕號子的余韻,忽然有些舍不得……
跟前又走過來一個人,兩手各提一只盛滿鵝蛋的大竹籃,行步如流水一般平穩(wěn),口中也輕輕地唱著號子,比前一個更輕:“嗨唷一嗨!嗨唷——嗨……”
這才知道,在蘇州這地方,一個人勞動時也喊號子,只是那聲音總是輕輕的……
清晨,走進了早市。早市在一座隆起不高的羅鍋橋邊,里面有賣菜的、賣豆腐的、賣魚的、賣田螺的……一位賣菜的大嬸,像版畫上常有的人物形象一樣,扎一條藍(lán)色印花短圍裙,把幾根萵筍放在竹籃里稱過,拿起片刀,麻利地削萵筍的皮,削好一根,放在顧客的菜籃里,又拿一只來削,還用那外鄉(xiāng)人聽來悅耳卻不甚懂的吳語,和顧客拉著家常。這時候,另一位顧客指了指菜攤上洗得干干凈凈的小蔥,遞過五角硬幣來。大嬸并不放下片刀,只騰出拇指和食指,先把硬幣收過來,再捏起一小扎小蔥,放在伸過來的菜籃里。等顧客走了,她順過刀來,接著削萵筍皮,繼續(xù)著拉呱……這一串動作連貫,自如,輕巧,甚至使人聯(lián)想到書法家在白紙上揮毫的模樣。對面還有位小哥,守著一筐田螺,低著頭,“喀嚓”“喀嚓”,只顧用一臺自制的小器具剪掉田螺的尾尖。他不叫賣,不旁顧,倒像是在自家灶間里干活一樣……
寒山寺也是名聲在外的景點。本想去體驗一下當(dāng)年張繼《楓橋夜泊》的意境,不想?yún)s掃興而歸——如今的寒山寺,明晃晃新嶄嶄的,老的建筑拆的拆,翻新的翻新,已經(jīng)看不到多少老底子的東西了;那座高大的楓橋顯然是新建的,就在寒山寺門前,氣勢宏偉;鐘聲則不絕于耳,原來是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市場經(jīng)濟,花五塊錢就可以敲三下!
到了蘇州,自然要品嘗一下中國四大菜系之一的蘇菜。我特意去了傾慕已久的得月樓。這是一問百年老店,名頭跟杭州的樓外樓相當(dāng),或許還要稍稍響些。看完飯店的牌匾后直接走進去,點了得月樓的幾道當(dāng)家菜——松鼠鱖魚、芙蓉雞片,再配上幾道時令蔬菜。雖然店內(nèi)環(huán)境、設(shè)施以及服務(wù)質(zhì)量還有些不足,但老店的看家味道卻絲毫沒有荒廢。其實,來這里吃的不僅是菜肴,也是尋求一種菜的歷史和文化。
即使離開了蘇州,對這個曾讓我神往的地方,依然有幾分留戀。留戀它的恬靜自然,留戀它的閑適幽靜,留戀它曲折宛轉(zhuǎn)的小巷子,留戀它清幽閑適的小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