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的致歉信

1929年3月1日，關心時政的人們在當天的《北洋畫報》頭版，看到了這樣一條新聞：“查本站積習相沿，弱點尚多，弟日思竭其能力，逐漸改良，辱承指導，實獲我心。除飭車務處設法改良外，特此函謝。”這是當時中國北方鐵路運營調度管理中心北寧鐵路局局長高紀毅，在報紙上登出致歉信的部分內容。在這封名為《北寧路局局長高紀毅君來函》的致歉信上，高局長公開承諾，會對火車因歷史原因產生的諸多問題逐漸加以改良。

“北寧鐵路局”得名于1929年初，其前身是京奉鐵路局。1907年，隨著山海關至皇姑屯一段鐵路的建成，北京至奉天（今沈陽）鐵路全線開通。這條連接關內外，全長1042公里的北方交通樞紐，被命名為京奉鐵路。負責相關運營管理事宜的京奉鐵路管理局也相繼成立，辦公地點設在天津新站（今北站）對面（遺址在第四中心醫院門診部一帶）。

堂堂大局長，怎么會突然在報紙上發出這樣一條有礙官威的消息？

1929年初，一位想從天津坐火車去沈陽的乘客來到位于天津的北寧火車站售票處。當時，中國火車的座次分一等、二等和三等。一等是睡鋪，乘客可躺著；二等是座位，間距較大，比較舒適，級別相當于今天的軟座；三等也是座位，但因間距很小，舒適度極差，大概和今天綠皮車的硬座有一拼。基于中國傳統中“窮家富路”的觀念，他想買一張睡鋪。可售票人員告訴他，按照規定，睡鋪票需提前一天打電話到北平預訂，預訂完畢后，還要上車等列車開出之后才允許購買。這位乘客被這套繁瑣的程序嚇壞了，想著反正也買不到票，為避免麻煩，只好退而求其次，買了一張二等車票。

上車后，他好奇地到一等車廂溜達了一圈。讓他驚訝的是，原本認為是人滿為患難以企及的睡鋪，竟然只有兩名中國婦女和一名外國人捧場，大部分睡鋪都空著。眼前的一幕讓他氣憤了。這位筆名叫妙觀的記者，隨即掏出紙筆，寫了一篇文章，披露鐵路部門的管理漏洞。不久后，這篇文章出現在1929年2月20日的《北洋畫報》中，名為《出關記》。

除了火車睡票銷售環節的不合理外，妙觀在文中還以自己的切身經歷，提出了鐵路管理的其它一些問題。包括二等車廂座位底下是暖氣管，乘客坐在上面有如“烤鴨”；列車上沒有安裝報警鐘，乘警太少，沒有防備措施應對突如其來的盜賊；餐車溫度太低，餐車上的西餐只能根據一等二等車廂的名額限制定量供應等。中國鐵路自1876年創設以來，因管理經驗不足、技術細節設計不周、人事慵懶等因素，到1930年代，雖運營50余年，卻也積累了不少問題，妙觀在文中反映的實屬冰山一角。

《出關記》發表后，社會人士有嬉笑的，有怒罵的。高紀毅，這位1929年3月才剛剛被國民政府任命為東北交通委員會副委員長兼北寧鐵路局局長的大人物，終于掛不住了。

也許可以推測，高紀毅在媒體的低調亮相，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挽回機構顏面的無奈之舉，但它至少表明了當局的一種態度和誠意，另外，這一事件也表明，在辛亥革命后興起的辦報熱潮中，中國媒體人的職業素養已經讓當時的政府官員不可小視了。

（摘自《濱海時報》 圖/陳亦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