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秋收以后,家家戶戶都會用自己收上來的新糯米,釀一大缸糯米老酒——醪糟。這醪糟除了自家喝以外,還可以在過年的時候用來招待客人。醪糟看似渾濁,但是味道卻甘甜芳醇。
醪糟酒香甜,好喝,但是做起來卻要費一番工夫。做酒之前,先得把糯米浸水一晝夜,然后放在鐵鑊上的木蒸桶里用大火蒸熟。小時候,每當家里做糯米酒時,我總是坐在年邁的祖母身旁,一邊聽祖母講一些年代久遠的故事,一邊幫著往土灶里添火。柴火暖暖的,照著一老一少快樂的臉龐,米飯香香的,氤氳在光線陰暗的廚房里。那溫馨的場面一直埋藏在我的內心深處,偶爾想起,恍惚間猶如昨天。
等到木蒸桶里的糯米飯蒸熟了,手藝嫻熟的祖母就會澆上幾遍冷水,稍減溫度后倒在一只大缸里,然后把事先碾成粉末的酒藥和水拌入,讓爸爸用力拌勻。這酒藥是八月前后,用田野里采的一種植物摻上米粉發酵做的。曬干后,一只只像白色的湯圓。以前農村幾乎每家廚房的瓷瓶內,或多或少都儲藏著這樣的酒藥。拌藥后的糯米飯用手壓實后,中間要用手挖個洞,然后蓋上用稻草編成的酒缸蓋,四周再圍上稻草或破棉襖以保證發酵所需要的溫度。這樣,醪糟的前期工作基本完成了。接下來的日子,隨著糯米飯與藥的發酵作用,房子里漸漸地彌漫了濃郁的酒香。等到一星期左右,酒釀已經可以下水了。下水是個技術活,一般用的都是下雨天七石缸里接的“天水”,祖母的經驗是出酒以一斤米兌一斤水最理想,水兌多了則酒淡。下水是最令人快樂的時候,因為再過個三五天就可以去酒缸里舀酒喝了。
新釀的醪糟渾白中隱隱透著些青色,口感清爽香味濃郁,最適宜在漫長冷清的冬夜,與二三好友舉杯小酌。屋外雪花飄飄,室內酒香菜熱。邊喝邊聊,頗有幾分“開窗面軒圃,把酒話桑麻”的意境。幾杯下肚,身體暖了,友情也更深了。
喝自釀的醪糟酒,除了那點懷舊的情結和喝了不上頭之外,那清醇的味道還帶著一股田野青草的氣息。
雖然糯米酒酒精度數不高,味道也不錯,但總使你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醉倒。今年國慶中秋的時候,多年未回來的表叔,在外喝慣了高度白酒都未曾醉過,但一回來還是被家鄉綿甜的醪糟酒醉倒了。這醉的成分里當然包含著糯米酒本身與眾不同的酒性,但更多的是游子歸鄉時的愉悅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