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關：老鐘新聲，敲醒90年繁華舊夢

年近九旬的江漢關辦公大樓，明年將變身成為江漢關博物館，向公眾免費開放。這個想法經過六年時間，終于得以實現，武漢從開埠設關起的近代記憶，將在此存放。

能留住記憶的地方，必然和不舍有關。剛剛過去的7月，武漢市政府與武漢海關簽訂了《整體置換海關辦公場所協議》，三個月內，武漢海關將遷入東西湖區新址。

有聲音質疑：“海關就應該在江邊，幾十年了，怎么能搬呢？”情感的難以接受被理智取代。優秀的歷史建筑，價值無可比擬也不能再生。修建博物館，是保護老房子，讓其延年益壽的最好辦法。

威嚴、協調、精湛的藝術品

江漢關向來以神秘莊重著稱，關于它的故事，很多都只能靠“聽說”。這次海關搬遷前，我們有幸隨海關工作人員進入樓內一探究竟，細數江漢關往日風貌。

與常見建筑不同，江漢關的面柱貫穿三層，再配以特殊建筑——比如市政廳才有的塔樓，作為權力的象征。相對突出的選址，讓你經過時無法忽略它。

不過在同治元年，江漢關正式開關征稅時，關址設在漢口漢江，后遷至漢口青龍巷。當時那一帶沒有大馬路，只有臨江一條河街，交通非常不便。江漢關業務發展迅速，舊址狹窄簡陋，逐漸不敷應用，必須另選地修建新江漢關大樓。

1899年，江漢關稅務司赫德，將江漢關大樓選在原工部局巡捕房所在處（即現址），該處位于華洋交界處，有利于華洋雙方貿易。經英國駐漢領事同意后，巡捕房轉讓。但1900年義和團運動爆發，修建江漢關大樓之議暫告擱置。

由于各種因素，直到1922年5月，江漢關大樓填土工程才正式開工。1923年，魏清記營造廠開始施工。1924年1月21日，大樓落成。

從那時起直到1956年，除抗日戰爭武漢淪陷，海關人員發生過幾次遷移外，江漢關大樓一直作為海關辦公場所。此后，由于武漢口岸對外貿易形勢變化，武漢海關奉令撤銷。直到24年后，1980年，武漢海關才恢復設置，原址繼續由武漢海關使用。

位于華界與租界的觸點，江漢關試圖在各方敏感關系中達到某種平衡，但它真正目的是領導全城——與其說它面朝租界，不如說朝向海外。究其建筑樣式來說，它顯然把形象交給了有把握的經典樣式——它是一座在整個歐洲古典主義已然終結時產生的文藝復興式建筑，幾乎所有元素都是文藝復興式的，一些巴洛克或新巴洛克元素都緊隨文藝復興式展開。

江漢關的設計師是在上海執業的英國人斯九生，他“對西方建筑學認識透徹”，即使是非常挑剔的歐洲專業人士，也會認為江漢關是威嚴、協調、精湛的藝術品。

舊時江漢關大樓里經常有舞會

采訪當天巧遇甘勝祿老人，他帶我們到以前工作的辦公室，向我們介紹哪里有變化，又有哪些沒變。年過九旬的甘勝祿老人，是武漢海關退休干部，曾經的同事們幾乎都已不在，他開玩笑說：“就剩我了，不過上帝暫時還不想要我，讓我再多活幾年。”

舊地重游，甘勝祿老人對每一處細節都非常熟悉。據甘老介紹，以前大門是旋轉式的，門口還設有簽到處，現在換成了自動打卡器。花崗巖樓梯倒是一點沒變，但作為辦公場所踩踏過多，臺階已磨損變薄。

沿著樓梯上到二樓，正對的是207號辦公室，門牌號也未曾改變。甘老回憶：“海關向來等級森嚴，207號是高級幫辦的辦公室，當時我們很少有人能進去。”

甘老曾經工作的地方，在209號秘書課，他輕輕將門推開：“以前208和209中間沒有墻，是通的。進來左邊是一排文件柜，旁邊有一張很大的辦公桌，四個人用。我當時管理英文檔案收發，另外三個人分別是管理中文檔案收發、英文打字員和中文打字員。”

“203號負責航道測量繪圖；210號是文案辦公室，中文文書的起草、抄寫、校對都在這里；211號是會計課……”甘老在二層走了兩個來回，往事歷歷在目，“你看這些門、地板，都和以前一樣。那個時候地板每星期都會打一次蠟，很滑。”

跳舞，曾是海關工作人員的娛樂活動之一。三樓的大會議室，過去除了開會傳達大事以外，還兼做一個小型舞廳，當時有不少武漢名流參與其中。甘勝祿老人對于舞廳印象有些模糊，只記得和每個辦公室一樣，冬天，這里有鍋爐房燒水供應暖氣；夏天，上海華生的木葉電扇會在頭頂不停地轉。

對于博物館的復原，甘勝祿老人認為最大的工程當屬報關大廳。他指著一間封閉辦公室告訴我們，以前這里上下是由鐵藝樓梯連通，很敞亮，屋頂是玻璃的。“如果復原，這些都需要拆掉重來，所以一定要完全按照圖紙上做，要慎之又慎，不要隨意猜想、輕易破壞。”

時過境遷，現在在海關工作的眾多80后，對于自己的辦公環境，有些不一樣的想法。“雖然覺得江漢關大樓很有歷史感，但作為辦公地點來說，很多設施確實老化了，辦公室也很袖珍，顯得比較擁擠。”

這里有武漢最動聽的鐘聲

江漢關大樓和一般建筑不同，它本身就是一件大展品。當然，過度改造、翻新這類歷史建筑文物會減弱甚至磨滅武漢的城市特色，失去特色的武漢，從建筑風格上將與中國其他城市毫無差別。

西方城市發展的經驗表明，失去特色、割斷歷史的城市并不能通過不惜代價地追求現代化而變得更有競爭力，比較一下帶有建筑傳統的歐洲城市以及美國的新城就可以一目了然地明白這一點。

所以，武漢博物館研究員、江漢關博物館籌建處負責人向元芬表示：“我們會最大程度地復原江漢關。今年10月，武漢海關工作人員全部遷入新址辦公后，我們將開始對江漢關進行維修，維修時間預計在6個月左右，明年下半年可以開館。”

基本陳列是每個地方歷史博物館的必需品。江漢關博物館的基本陳列，會著重反映對外貿易，以及近代化歷史進程。向元芬介紹：“如何開埠設關，如何向洋人敞開大門，張之洞如何推行新政、創辦實業……都是我們想要展現的，通過這些，可以清晰看到武漢如何一步步走過來。不僅僅是輝煌，也有艱難的部分。”

江漢關博物館的輔助陳列，當屬復原展覽。復原內容主要包括：報關大廳；幾個重要的辦公室——稅務司、秘書課、總務科；鐘樓。

聊到鐘樓，向元芬說：“我小時候就是聽著鐘聲長大的。那時是機械鐘，通過敲打傳聲，聲音比現在深沉得多，在武昌都能聽到，回聲很大。而2000年以后使用的石英鐘，是通過喇叭傳聲，失去了那種古樸的味道。這次我們嘗試復原，并恢復播放《威斯敏斯特》報時曲。鐘樓的風向儀、瞭望信號臺、關旗等，也將按照圖紙歸位。”

但考慮到安全問題和鐘樓的保護，博物館開館后，鐘樓不會對外開放。籌建方將按一定比例建造鐘樓模型，讓參觀者親歷敲鐘。到時候還會有模擬報關等活動可以參與。

將老建筑改建成博物館、展覽廳，已有許多國內外的優秀實例和成功經驗。一如意大利的博物館和現存意大利歷史建筑的修復和再利用緊密關聯。其實，博物館也并不一定是嚴肅的，展示設計被構思成一種休閑方式，使觀眾參與到活動中，無論有沒有專業背景，觀眾能享受參觀展覽的樂趣，把這個當成一種日常生活最好。

整個復原過程中，向元芬認為辦公室內部也是一大難點，“江漢關一直是辦公地點，門口把守很嚴，很少有外人進得去，導致內部照片稀少。到現在為止，我們也只在省檔案館找到很小一張開聯歡會時的照片。所以辦公室的場景，我們只能象征性地推測恢復。”

向元芬說：“等到開放以后，‘老武漢’肯定都會來瞅一眼，而且武漢港也正規劃準備籌建成武漢科技館，江漢區四明銀行準備做成江漢區博物館。到時候這些地方會連成一片熟悉的景點，同時成為一張新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