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鐵
何錦擠在地鐵里,想,如果遇到鄭浩會怎么樣?這座城市是屬于鄭浩的。何錦生活的城市里沒有地鐵。只是六年前,何錦獨自跑到這里找鄭浩,鄭浩是她的網友,見到他以后,他便成了她男友。
那時,何錦對鄭浩說:“我覺得坐在地鐵上像在城市的血管里游蕩,能聽到內心的聲音?!?/p>
鄭浩說:“那你就成精靈了?!?/p>
何錦盯住鄭浩的眼睛:“至少我知道你想什么?!?/p>
鄭浩的眼神有點慌亂:“我在想什么?”
何錦咬住嘴唇,笑而不語,然后她拉著他在地鐵站里漂移,從一號線換乘五號線,又換二號線。
那晚,何錦把鄭浩撩撥得如癡如狂。他血液膨脹,但她卻像一尾淘氣的魚,鄭浩求她:“別跑,我要你?!?/p>
何錦媚笑:“說你愛我。”
鄭浩被欲望燃燒得快要爆炸了,他不停地說:“我愛你,我愛你……”
何錦終于不跑了,在他身下,任他瘋狂縱橫。這是何錦和鄭浩最后一次在一起,第二天,何錦就從鄭浩身邊消失了。
向左走,向右走
一晃四年,何錦在自己的城市開了一問衣服飾品店,日子過得也算滋潤充實。她每月要來一次這座城市進貨。只是不會坐地鐵,可今天交通管制,很多車限行,不好打車。
何錦從地鐵車門照自己的影子,頭發散亂,目光迷離,突然,她好像看見鬼影一般愣住,“鏡子”里間有鄭浩的影子。
回過頭,真的是鄭浩。鄭浩也在一剎那看到何錦,四目對視。鄭浩對她點頭:“好久不見?!?/p>
何錦有些慌張,還沒來得及說話,地鐵停了,鄭浩說:“我到站了,再見?!?/p>
這站何錦也要下,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再見”,然后拎著大包小包出地鐵,她看到鄭浩朝與她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
黑白異境
這就是重逢嗎?如此陌生,忽然問閃過很多影像,都是她和鄭浩一起時的片段,把她的心扎得生疼。
何錦掏出煙,在街邊長椅上坐下點燃,行李像兩具死尸般癱軟在身邊。深深吐了口煙,何錦冷靜下來,有什么啊,不就是碰見舊情人嗎?不就是他表現得很淡漠嗎?希望他撲上來擁抱自己傾訴離情?
“你以前不抽煙???”
剛平靜些的心被身后一個聲音震撼了,何錦抬頭看到鄭浩站在她面前。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依舊緊張。
鄭浩在何錦身邊坐下:“我剛才見你很緊張,所以返回找你。我想,如果這次分開,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有很多事我還是想知道?!?/p>
何錦問:“很多事?”
鄭浩沉默了一會兒說:“比如你現在在哪兒,做什么,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嫁人?還有,為什么離開我?”
有重逢的意思了,他們那段情事在彼此記憶里是兩種模樣,一個黑一個白,好像異境。
木頭人
鄭浩送何錦去車站,他說,從她不辭而別后,他就沒坐過地鐵,因為心里難受,今天交通管制不能開車才選擇地鐵,然后就遇上何錦。
何錦聽了他這話,心里也難受。她問:“結婚了嗎?”
鄭浩搖頭:“和翁薇剛訂婚?!?/p>
翁薇!到底他還是投向了她。如果不是翁薇去找自己,何錦怎么會不辭而別?那個家世顯赫卻清冷孤傲的女子,她把所有的溫暖都給了鄭浩。她對何錦說:
“如果你愛鄭浩你就應該離開他,你是他的負累,人要活在現實里,現實是有車有房,有可以施展抱負的舞臺,這個城市里,我能送他到天堂,你卻能把他拖入地獄。”
就這樣何錦離開了鄭浩,人間蒸發般。她不能讓他聯絡到自己,因為自己離去的心并不堅定,她怕又轉回頭去。
鄭浩說,何錦離開后,翁薇無微不至地照顧他,他不能辜負她的心意。
鄭浩反問:“你呢?還是一個人?來這里做什么?”
“一個人,開一家飾品店,來進貨,每個月都要來一趟的,也不坐地鐵。”
心有靈犀嗎?空氣凝固,黏稠得有些撕扯不開。車站到了,鄭浩握一下何錦的手:“保重?!焙五\點點頭,也說保重。
車漸行漸遠,何錦回頭向車窗外張望,鄭浩一動不動地站著,向著她的方向,像個木頭人。
失樂園
回到自己的城市,何錦想起來,她和鄭浩都沒有問彼此的聯系方式,以前的手機號都換了。
晚上,老平打電話噓寒問暖。老平是何錦身體上的男人。她也說不清自己怎么就和他上了床,從此以后老平就一直照顧她。她對老平說:“我不用你負責任,又不是處女?!?/p>
老平說:“那我還是人嗎?”
老平就一直停留在她的生活里,周到地關心她,卻沒說過婚姻,這讓何錦很安慰,她認定自己不喜歡老平。
此時,何錦一點應酬老平的心思都沒有,她反芻似的來回咀嚼和鄭浩的見面,拽回很多年以前和鄭浩一起的時光,想象著,身體燃燒。她記得鄭浩的身體很燙,她在他那里是易燃的煙花,絢爛綻放。
何錦買回以前的手機號碼。她想或許鄭浩還記得那十一個數字,會發個信息給她。手機換了號,死一般沉寂,連老平的聒噪也聽不到。何錦一個人在店里失神地坐著,從天亮到天黑。
老平第三天晚上急匆匆趕來,看到何錦平安無事,長出一口氣:
“我出差了,你的電話打不通,以為你出事了呢。”
何錦撲到老平懷里委屈地哭。
這晚何錦很癲狂地撕咬老平,平息后她背過身子,老平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長發。何錦想:為什么現在身體都不快樂?
躲在世界的角落
何錦叫好友肖珊一起去進貨,因為那座城市突然讓她有些怕。
整個行程都坐地鐵。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再次邂逅還是回憶??蓙韥砘鼗剞D乘換乘,卻什么也沒見到,記憶硌得她心疼,突然淚水紛涌。她從來沒有覺得地鐵是如此讓人窒息絕望。眼淚從地鐵站流到酒店,肖珊一張張地給何錦遞紙巾,她剛分手,比何錦清醒,她說:“哭吧,把那些惡心事都當成鼻涕一并抹走?!?/p>
兩個人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綜藝節目《我愛你》。四對情侶嘉賓進行競賽,其中竟然有鄭浩和翁薇。哄哄鬧鬧的游戲結束,鄭浩和翁薇勝出,發表感言時,鄭浩說:“我們勝在默契,我們相濡以沫?!?/p>
臺下掌聲一片,何錦腦子一片空白。主持人發問:“如果你遇到你的舊情人會怎么辦?”
這問題是問鄭浩的,可回答的卻是翁薇:“前些日子他真的偶遇了舊情人,他保有了應有的禮貌,沒有問及對方的聯系方式,他是想告訴她一切都過去了,他尊重現在的情感和愛人。”
掌上再次響起,肖珊說:“這女人真賤,顯擺什么啊,如果不是她家有權勢,如果不是你太愛鄭浩,她能和鄭浩在一起?”
何錦說:“賤的那個不是她,也許是我?!?/p>
如果鄭浩不對翁薇說,翁薇怎么知道他們的偶遇?怎么知道他們沒有留下聯系方式?還有一件事,何錦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四年前,如果僅僅是翁薇對自己說的那番話不足以讓自己離開,讓何錦下決心離去的是她在鄭浩眼里看到了猶豫,離開的頭一晚,在地鐵站,她對他說“我知道你想什么”,當時她知道,鄭浩是想著如何離開自己。
何錦先一步離去,或者說是成全,或者可以說是逃離。結果都是一樣的,自己先走,保留點尊嚴。這些隱秘的心思,被時間過濾,回憶里她和鄭浩的愛情成了一朵盛放的玫瑰,但現在她必須承認,那不過是幻影。
秘密花開了
何錦再一次扔掉以前那張手機卡,她主動給老平打電話。她化了淡妝,穿了粉紅色真絲裙,餐桌上擺著點心和紅酒。何錦給老平倒酒,曼妙的腰肢和飽滿的胸隨著動作輾轉出柔媚。
老平有些驚慌:“你生日?”
她舉起杯:“不是,是我覺得你對我太好了,我應該感謝你?!?/p>
老平憨笑,然后錯愕:“你不是要和我分開吧?”
何錦嫵媚地笑:“不,我想我們結婚吧?!?/p>
老平的臉僵硬,很久,他低著頭說:“對不起,我很愛你,但我不能娶你,因為我早已有家。你從沒問,我也沒提。”
他喝完面前的酒,轉身出門。何錦靜靜坐在桌前,其實她早就猜到老平有家,因為他不肯說未來。今夜是何錦對自己的賭注,她想如果老平真的有家,就讓他自己現形,如果自己猜錯了,那就嫁給他。
她的左腦戰勝了右腦,她的愛情輸給了現實。
天黑請閉眼
肖珊拽著何錦去泡吧,一大群人玩殺人游戲,天黑請閉眼。
何錦是平民,第一個被殺,她留遺言的時候說:“我是一個警察?!?/p>
她說得很真實,誤導了所有人,這局玩得很混亂,到最后,大家才知道上了何錦的當。
大家叫囂著讓何錦喝酒,說她攪局,都死了還騙人。
何錦喝了酒,突然哭了,她不是故意攪局,是她留遺言的時候忘了自己的身份,真的當自己是警察。
就這樣想起了愛情。自己明明知道男人,但還是把對鄭浩的記憶美化,還是對老平生出憧憬,或者愛情就是這樣一局白欺欺人的殺人游戲,不是男人騙了女人,而是自己對愛情的想象欺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