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旱季亞馬遜河流的天空,燦爛的陽光映射著一塵不染的湛藍天空。跨出白白的房間,公主裸著身子暢快地呼吸著,四周都是花花的蝴蝶上下翻飛。公主是一只漂亮的亞馬遜大麗蝶,閃著亮光的蝶翼引來無數的蝴蝶圍著公主如潮涌動。
這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白鶴山沒有白鶴,蝴蝶倒是見過,但是老崔從來就沒有興趣去注意那些沒有力氣也派不上什么用場的蝴蝶,更何況,清晨露水還沒有干,小崔就已經砍回來兩背柴火了。老崔半坐半躺地在草地上曬太陽。
小崔想出去打工。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給老崔透露的這個意思。老崔啐了一口,想出去胡混呢,也不捋捋你的狗腸子想想,就你也敢出去?你當是三里五里串姑娘?
小崔沒有做聲,電視里的紅紅綠綠就像勾住了小崔的心。小崔不明白自己出去可以做什么,能夠做什么。可是鄰村好多人出去了。小崔想,他們可以出去,自己也可以的吧?
蝴蝶成群結隊地飛舞,歡快的生活,一陣陣清涼的空氣,都被那份熱舞演變為熱浪,托舉著公主往半空中上升。
老崔把小崔鎖在屋里,敢走,打斷你的狗腿。養牛犁田,養狗看家,老子辛辛苦苦喂大你做啥?千百年來,哪個農民不是這樣土里生土里去的,你還當自己是個人物?
就算打斷了腿還是想跑。小崔覺得就是想出去,沒有道理地想出去。老崔用木棒敲著小崔的腿,媽的,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那個小盒子里面的你還當真了?
老崔啐了一口濃痰,出去是自討苦吃呢。過一兩年,給你討個老婆,就是一輩子哦,風調雨順的,要是像老子當年,嗨,說來你也不曉得,磨爛肩頭走穿鞋底,還混不成個肚子囫圇,那日子!
小崔想,那些出去的人怎么不愿意回來?他們出去了,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回來的。
蝴蝶成群結隊地飛舞,翻涌起陣陣風浪,連帶著亞馬遜河上空的氣流開始轉起圓圈來。公主早已經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只留下一片羽翼隨著風暴旋轉著朝南太平洋涌來。
當初約小崔出去的人早走了。莊稼栽在地里,房屋修在地里,人就像被土地這根繩子牽住了,走不出去。老崔咂巴著嘴,一口包谷酒下去,自釀的,山里人誰不會做啊。關瘦的雞婆放肥的羊,小崔這樣老窩在家里也不是辦法,身體眼看著就弱了。老崔咚地打開門,就放你走,滾,我看你能把天刻出朵花來。
脫了牽絆,小崔走在山道上,身體有些發飄,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沒有了以往的依靠。最先他是怕老崔反悔,一路小跑著往鎮上跑,鎮上每天有班車直通山外。跑著跑著,他的腳步就放慢了下來,出去找誰?出去做什么?出去?出去?
天氣倏地暗了下來。公主在亞馬遜河卷起的風暴,飛洋越嶺來到了白鶴山外。公主的那只羽翼和著暴雨降了下來,掉在一根巨大的樹枝上。那根年邁的樹枝早就被呼嘯的風雨刮得搖搖欲墜,羽翼掉下來,一下子就把樹枝折斷了,折斷的樹枝徑直向著樹腳下一輛在風雨中顛簸的客車刺去,司機猛地一打方向,客車沖下了路邊的水溝,在漫天豪雨中動彈不得。
小崔剛來到鎮上,渾身顫抖,黑壓壓的云團砸了下來,大家都躲在屋檐下。旁邊有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話,說前幾天出去的人在外面被盜了,一覺醒來,只剩下一條貼身穿著的褲衩,哈哈。你想,在那外面站要站錢,坐要坐錢,就是撒泡尿也要一個包子的錢,狗都欺生嘛,何況你還是山里來的泥腳桿?還是要小心點。
會不會就是當時約自己出去的伴?小崔打了個冷戰,有些恐懼,怕,怕什么?小崔想早點離開這個環境,那輛每天一班的班車就成了小崔的希望。
暴雨密密地下,風大雨急,老是看不見班車的影子,小崔有些慌,這簡直比荒野還慌人的心,人就好像牯牛掉進了深深的水潭,有力無處使。小崔盯著公路盡頭,一直沒有車子的影子,的確沒有車的影子,他的心一個勁地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