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護工”在很多醫院是被明令禁止的,整頓治理了多年后卻禁而不止,至今仍活躍在各大醫院,他們存在的最大理由便是市場需求。這種需求導致了醫院對他們“睜一眼閉一眼”,導致了病人和家屬心甘情愿為他們打掩護,只要正規護工滿足不了這個市場缺口,“黑護工”群體便會依然浩蕩!然而,“黑護工”現象的蔓延嚴重損害了患者的利益,諸多弊端日益顯現,甚至不斷引發醫患糾紛……
“黑護工”成了病房的名人
“劉叔,我看的那個老太太咋喂飯喂不進去,你幫我來看看……”正在病房里忙乎的老劉聞聲而起,隨這位大姐到了另一間病房,不一會問題解決回來,立即得到一屋子病人和家屬的夸獎:“老劉就是有經驗,在這兒都成名人了吧!”老劉不答話,一臉憨厚的笑容。
在這家綜合醫院的神內住院病房,老劉確實是一個“名人”,他的對外身份是某位病人的遠房親戚,但大家心照不宣地知道,他實際上是一名“黑護工”,而且非常資深,在北京已經干了近10年,這個科室的護工基本都是他介紹來的。他在病人家屬中口碑不錯,“什么黑不黑的,只要活兒干得好就行!”一位家屬對記者說,他們和正規護工相差的是一個“培訓證書”和一個“公司身份”,然而,在極度短缺的情況下,這些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需要他們來解決“燃眉之急”的人太多了。
老劉來自河南農村,10年前到北京打工,第一份工作是家政公司介紹的,在一家醫院做保潔,一個月工資600元,不久他就發現,同在醫院打工,照顧病人的護工能掙1000多元,于是他自告奮勇也當上了護工。
“我那時候算是‘正規軍’,有公司的,但是不像現在這樣還要經過培訓,也沒有上崗證,拉到病房就干活。家政公司負責介紹病人,然后他們抽頭兩成,我一個月能拿到1200元,這個收入在當時不算低,但是活兒確實比保潔累多了,主要是晚上睡不了整覺。干了一年多,我一個老鄉說,你干嗎不自己出來單干,何必讓家政公司白賺這個錢?”
老劉被一語點醒,由于他為人憨厚,干活不惜力,所以在病人中口碑不錯,這個時候已經經常有以前的病人給他介紹活兒,所以他干脆就甩了家政公司單干,“單干以后每月能拿1500多元,時間上也比較靈活自由,只要把活兒干好,不愁沒人找。”老劉絲毫不覺得“身份”問題算個什么事。他告訴記者,當初和他一起在公司干的好多人后來都自己變“黑”了,“這個市場這么大,不靠公司我們活得更好。”他毫不后悔當初的選擇。
老劉對自己沒有護工上崗證并不諱言,甚至對病人家屬說:“不用迷信那幾張紙,我當年可是從護士那里一點一點學來的,比現在他們培訓幾天就上崗的強多了。”老劉并非夸口,他的經驗豐富,手法嫻熟在這層樓是有口皆碑的,這全靠當年的“偷師學藝”,給病人喂鼻飼,給癱瘓的老人做全身按摩,處理緊急抽筋,幫病人灌腸排便……這些基礎護理工作做了十年,老劉早已是輕車熟路。目前在這里干的護工們基本上都是老劉一手帶出來的,現在,他領導著一支真正的護工“游擊隊”。
“傳幫帶”擠走其他護工
早就聽說北京的“黑護工”地域觀念很分明,經常一個醫院或者一個科室都是一個地方來的,大家很“團結”,一旦站穩腳跟,別的地方的人很難染指。這種情況在老劉的口中得到了證實,他告訴記者:“這個科室已經被我們村人全包圓了。”
輾轉了多家醫院之后,老劉五年前在現在的這家醫院落了腳,“科里有位大夫和我是同鄉,一直很關照,而且神內病房主要是老年病人,住院時間長,我們工作起來也比較穩定,不用三天兩頭換人。”沒過多久,老劉就憑著自己的實力在病房贏得了好口碑和好人緣,每月掙的錢也超過了2000元,找他的人甚至開始排隊。“村里有人聽說我在北京干得不錯,掙到了錢,就托我把他們帶出來一起掙錢。”
老劉告訴記者,他們老家對出來打工這事講究有個“帶頭人”,這個人如果在外面混得不錯了,同鄉們就會去找他,老人們也會把孩子托付給他。所以經常一個村的人出去干的都是一個工種,有的是建筑,有的是快遞,有的是保姆,全看這個“帶頭人”做什么。老劉在村人的眼里,儼然已經成了“帶頭人”,老鄉們紛紛到北京來投奔他。
“一個村子都是親戚,這個忙不能不幫,況且大家在一起也有個照應,而且這個活,你只要不怕臟不怕累都能干,雖說是伺候人,但比在老家種地強多了。”
老鄉們來了之后,老劉自覺自愿地擔任了“傳幫帶”工作,義務給他們進行“培訓”,“學會了這幾手,照顧老人沒啥問題,遇到情況隨時來問我。”由于老劉把自己的手藝傾囊教授,他的“游擊隊”勢力越來越大,其他地方的護工逐漸被擠了出去,現在這里成了他們村的“地盤”。去年,老劉的老婆和17歲的兒子也來到北京,一同在這家醫院做起了護工,全家人終于在北京團聚了。
面對禁令裝做“病人家屬”
初進病房,記者聽到老劉稱呼他照顧的老人為“表舅”,可是不到半年的時間,眼看著“表舅”換了三個人,這是怎么回事?老劉一語道破天機:“最近查得比較緊,我們只能說是病人的親戚,幫忙來照顧的,不能說自己是護工,這樣醫院也拿我們沒什么辦法了。”
據了解,目前不少醫院都明文規定,沒有上崗證和公司介紹的“黑護工”不準進入病房,老劉在這行干得久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最重要是和病人家屬口徑一致,不能穿幫。”老劉傳授經驗。
病人家屬為什么心甘情愿為“黑護工”打掩護?那位“表舅”的女兒甘女士說出了其中緣由:“這家醫院不提供正規公司的護工,說是人多難于管理,出了什么問題醫院也負不起這個責任,所有的護理工作主要靠護士完成,可是這個科基本都是腦血栓、半身不遂和癱瘓的老人,光靠護士根本照顧不過來。我們問了外面的護工公司,最便宜的也要一天100元,聽說是照顧全身癱瘓的老人,人家還不愿意來,所以只能找老劉他們。”老劉現在的開價是每天80元,低于正規公司的市場價,而且照顧老人經驗很豐富,“用了一段時間,覺得他人挺不錯的,也不想再換人了,索性也就配合他這么說了。”
老劉在這家醫院至少干了5年,難道醫生護士真的相信他是病人家屬嗎?對于這個,老劉笑著表示,這全靠“在醫院根基深”,他暗示,科里那位老鄉醫生幫了他不少忙,而且“病房的護士都和我很熟,大家處得不錯,我們也幫她們減輕了不少工作負擔,況且逢年過節還會送她們禮物,她們怎么好意思轟我們呢?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對于“黑護工”的禁令,記者也詢問了病房的護士,一位護士表示,如果病人不投訴“黑護工”,他們也沒辦法,“都說是親戚,我們能怎么辦?”而且,由于沒有這方面的法律和規定,“黑護工”身份難以界定,保安人員也不能把他們強行趕走,最多只能勸說病人家屬。
出了事故最后只能“跑路”
近年,媒體不斷曝光黑護工不安全、出事故,甚至虐待老人的問題,對此,老劉也很氣憤,稱他們為這個職業群體的“敗類”。“我們也有自己的職業道德,就是做事情要憑自己的良心,要對得起人家給我們的錢。”老劉很嚴肅地說。但他也表示,現在他們這個行業里的人“素質有高有低,有的人為了掙錢啥也不顧。”據老劉說,他的一些老鄉來北京比他晚,有些還是他介紹來的,現在掙錢都比他多,掙錢的路子就是“吃定醫院”。有的護工拿的是“24小時貼身陪護”的工資,可是趁病人家屬不在的時候,就把病人扔床上,自己出去掙錢。“有的人靠著住在醫院病房的便利,早晨出去當票販子,一次也能掙個幾百元;有的人還兼職給病人家屬介紹救護車,有需要往河北、山西這些地方長途運病人的,介紹成一個就能提六七百元……”老劉說,他們老鄉里最多的一個月能掙上萬元,可是“該做的事情沒有做好,照顧病人馬馬虎虎,不上心。”對這樣的人,老劉表示有點看不上,可又不便說什么,因為畢竟大家出來都是為掙錢。
但是“黑護工”如果出了事故,那么在北京恐怕就一時呆不下去了,老劉最怕他介紹來的老鄉出這種事,可前不久,就攤上一起。“這人真不是干護工的料,來了沒兩月就出事,真后悔帶她出來。”給癱瘓病人翻身需要特別小心,這個老鄉“學藝不精”總是圖省事,用毛巾被兜著病人一下就翻過去了,結果這次沒兜好,把病人翻床底下去了,本來就腦血栓,這回胳膊又骨折了。她一看嚇壞了,趕緊叫來醫生護士,聽說是骨折后,就趁亂偷偷跑了,怕人家家屬讓她賠錢。
“是我介紹來的人,我只能把她家的地址電話給病人家屬,但她肯定不敢回家,不知道偷偷躲哪里去了。”老劉說,實在不行,他會墊一些錢作為對病人的賠償,“以后回家再向她家要,但她絕不能再當護工了。”他說自己能力有限,人家要太多也賠不起,只是“這個病人太倒霉,咋就碰上這么個沒良心的呢?”
雖然身份是“黑”的,但老劉再一次向記者強調了“良心”這個詞,大概是“盜亦有道”的意思,可北京數以萬計的“黑護工”又有多少在恪守這個“職業道德”呢?在一個完全沒有規范和監管的行業里,那些“良心”所不能承擔的風險最終只能讓社會和他人來背負。
不專業的服務隱患多
隨著社會老齡化和惡性病年輕化,住院患者逐年增多,醫院數量有限的護士難以滿足臨床護理工作的需要,護工已經成為一種不可缺少的社會職業。另一方面,由于生活節奏的加快,特別是獨生子女家庭的普及,由患者家屬長期照料患者也不實際。據了解,當前護工的來源主要有三類:第一類是專業的護工管理公司,以承包形式與大型綜合性醫院合作,向醫院選派護工;第二類是病人家屬自己請來的私人陪護;第三類是一些正在試行的從事“優質護理服務”的護士。據透露,當前大量存在的“黑護工”,多數單獨在醫院攬活兒,沒有與病人家屬簽訂勞動合同,價格往往是口頭約定,責任、分工更是不明確,極易引發糾紛。
此外,社會需求導致的護工行業的快速發展,甚至還形成了“黑護工”產業鏈條。據業內人士透露,一些“黑護工”沒有所屬的機構對他們進行管理,僅靠長期盤踞在醫院的“領頭”拉客,接到客戶后再在社會上臨時聘請人員將服務轉包,從中進行抽成。而“領頭”者為了獨占醫院病患資源,甚至與醫院管理層私下有類似“承包”協議,確保資源的“壟斷”。
護工的出現,在某種程度上為護士和患者家屬分擔了一定的工作量,諸如擦洗、喂飯、大小便護理和幫助患者行動等工作都是醫院護士工作無法延伸的領域。但因他們基本上都沒有受過專業的培訓,照顧病人難以達到理想效果。護理病人是需要一些專門技能培訓的,比如翻身叩背、喂水喂藥等醫學常識和護理知識。特別是手術后的病人,如果護理方法不對,可能耽誤甚至阻礙病情的恢復。此外,由于工作量大、工作時間過長也讓護工的服務質量難以保障。平均來說,護工接一個病人的工作周期為6天~15天,工作時間都在12小時以上。長期下來,缺乏正常的休息時間,護工體力嚴重透支,許多護工在飲食、精力、注意力等方面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據《新華網》《北京晚報》等)
編后語
管理“真空”亟待解決
目前護工市場混亂源于行業管理處于“真空”狀態,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因素。一是由于行業管理政策的空白,醫院對于護工的管理缺乏法律或政策上的依據,因此不愿意管理;二是政府對護工行業沒有從業資格方面的政策限制,屬于零門檻準入,導致該行業良莠不齊;三是收費政策的空白,在大多省份現行的醫療服務價格項目中,沒有“護工費”這一收費項目。在護理費的項目內涵中,也沒有將生活護理方面的工作內容納入其中。
據了解,早在1997年,衛生部第23號文件就提出了護工的聘用原則,其中包括“護工不屬于護士編制”“護工屬于臨時工作人員,可以由醫院統一選聘”等等。然而目前護工極少由醫院自聘,“雜牌軍”隊伍依然浩蕩。相關政府部門應制定該行業的準入標準,讓護工接受專業培訓,經考核取得上崗資格后才能從業。護工持證上崗是推進醫院現代化、正規化、職業化的必由之路,也是解決“三農”問題促進再就業的重大舉措,同時有利于提高醫院工作的護理質量、提高醫院護理服務質量和管理。
解決“護工”行業管理“真空”狀態實屬當務之急!
編輯/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