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與多情愛戀深 清歌斷腸身世苦

摘 要：晏幾道是以戀情詞而著稱的偉大詞人，與歌妓舞女的相思愛戀是其詞作的主要內容，但他筆下的戀情并非真實存在的，在很大程度上帶有虛幻的成分。為了求得現實中無法得到的心理補償，他寄情于詩酒風流，在虛幻、理想的世界里自我欣賞，自我撫慰。由于真情實感的滲入，小晏的戀情詞癡情怨絕，真摯動人，凄涼傷感的詞境中蘊含著人性之美和身世之慨。這種深厚的情感與含蓄雋永的表達方式相映生輝，共同成就了小山詞動搖人心的藝術魅力。

關鍵詞：晏幾道 戀情詞 心理補償 藝術魅力

晏幾道是北宋小令創作的一位重要詞人，翻開他的傳世之作《小山詞》，映入眼簾的不是豪放曠達如東坡的慷慨激昂之詞，也不是雍容和緩如大晏的含蓄委婉之曲，他的詞作，語淡情深，至真至純，感人肺腑。回腸蕩氣的男女悲歡離合，是晏幾道戀情詞的主要內容。他戀情詞所涉及的對象大都是歌妓舞女，宋人王铚在論晏幾道詞時，曾說過這么一句話：“叔原妙在得于婦人”，[1]可見晏幾道的創作是與“婦人”密不可分的。

晏幾道是圍繞著歌妓舞女來進行戀情詞創作的，他的詞中出現最多的就是各種類型的歌妓。情真，情深，情長，是他對歌妓戀情的真實寫照。他尊重、同情這些位卑身賤、處于被作踐地位的侍女歌妓，詞中很少低級趣味的狎弄描寫和色情涂飾。同時，晏幾道也深深地愛慕著這些貌美且多才的特殊群體。他是一個癡情之人，黃庭堅在《小山詞序》中說他有“四癡”，這一點在他對歌妓的愛慕上表現的尤為突出。對于歌妓，晏幾道是全身心的投入，用一顆摯誠的心愛戀著她們，然而當時的歌兒舞女卻不盡然，晏幾道的愛戀在很大程度上是單方面的。小山詞中描繪的甜美戀情世界也是詞人虛構出來的，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真正發生。小晏自得其樂地沉醉于這虛幻的世界，用睡著的心塑造著現實中不存在的理想戀人，這是他不失赤子之心的表現。但不管詞人如何努力，現實終究還是清醒的，“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才是當時真實的社會背景。

作為一個沉溺在睡夢中的詞人，當現實容不下他的孤高時，他便轉而沉湎于對往事的追憶不能自拔，夢與酒便成了《小山詞》抒發情感的主要模式。經歷了大起大落風波的晏幾道，對現實極為不滿，但又無處抒發自己內心積聚的憤慨，于是處在抑郁悶結中的他，只能借助夢境與酒醉來麻痹自己，以獲得暫時的心理補償與安慰。用夢與酒等意象營造出來的虛幻時空，成了他心靈的避難所。在小山詞中，“酒”與“夢”總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正如文師華所說：“‘酒’與‘夢’是晏幾道靈魂中伸展出來的兩根藝術神經，充分表現出這位‘古之傷心人’一生中的癡狂、歡樂、相思、離別、失意和悲哀。”[2]詞人在現實中屢屢不順，情感、心理倍受打擊，慶幸的是，失落苦悶的他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心靈的避難所，那就是虛幻世界。在這里，他不再是那個窮困潦倒的落魄書生，轉而化為才華橫溢、受人矚目的貴族公子，所有的尊嚴、榮譽、自豪感、優越感全都圍繞在他身邊，失落的心理得到了補償。

發自肺腑的強烈主體情感使得晏幾道的詞作有一種亙古的藝術魅力，千百年來一直吸引著后世讀者。黃庭堅曾評價小山詞“清壯頓挫， 能動搖人心。”[3]王灼也說他：“秀氣勝韻，得之天然。”[4]而最高的評價莫過于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選》中：“古之傷心人也。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求之兩宋詞人，實罕其匹。”[5]晏幾道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性情中人，他在詞中傾注了自己全部真純的情感，無論是寫悲感，還是寫歡情，都是真摯深情、感人肺腑的。其代表作《小山詞》工于言情、哀感頑艷，對女子的濃濃深情以及自己的身世之慨全部融于詞中，聲情搖曳、動搖人心，算得上是一部至情之文。

在宋代注重官能享受的歷史環境下，晏幾道詞主要從情感躍動與心靈體驗方面進行多層次、多維性開掘，揭示出精神活動的極大豐富性。他努力使戀情詞從艷詞中跳脫出來，不糾纏于艷事本身，而著重于男女情愛中心靈的感應與共鳴，其表現重心明顯向內轉，努力挖掘和表現心靈中更深、更細、更微妙的真情底蘊，這就使得他的詞不同于溫庭筠等花間派詞作。由于這種“向內轉”的傾向，小晏的情詞在承續并深化了婉約詞綺艷婉轉的同時，減去了許多“綺羅香澤之態”，言情很少帶有色情的成分，讀后絕不給人以卑俗輕浮之感。因此黃庭堅評價說，“其合者，《高唐》《洛神》之流”。[6]

語淡情深，是小山詞的語言特色。晏幾道最善于用平淡的語言、常見的事物，表現不同尋常的深情，他的詞作大都不事雕琢，清剛直露，抒一時之情性，盡顯詞人真率的個性氣質。王灼《碧雞漫志》卷二評價晏幾道詞“如金陵王、謝子弟，秀氣勝韻，得之天然，殆不可學”[7]；陳匪石《宋詞舉》亦云：“小山多聰俊語，一覽即知其勝。此則非好學深思，不能知其妙處”[8]；馮煦更說他：“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9]

“諸名勝詞集，刪選相半，獨《小山集》直逼花間，字字娉娉裊裊，如攬嬙、施之袂，恨不能其起蓮、鴻、蘋、云，按紅牙板唱和一過。”[10]“天與多情”的晏幾道一生都在演繹著為情而悲、為情而苦的動人篇章，戀情，是他永遠無法釋解的情結。獨有的“傷心人”懷抱與動搖人心的藝術魅力，共同成就了一個看不懂的的晏幾道，一個讀不透的晏幾道，一個說不完的晏幾道。

參考文獻：

[1] 王銍．默記（卷下）．朱杰人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1.46．

[2] 文師華．酒醒長恨錦屏空 夢魂慣得無拘檢——淺談《小山詞》中的“酒”與“夢”. 南昌：南昌大學學報，1992，（02）.63—67.

[3] 黃庭堅.小山集序．豫章黃先生文集（卷十六）．四部叢刊初編．上海：上海書店，1989．163．

[4][7] 王灼.碧雞漫志.唐圭璋.詞話叢編.北京：中華書局，1986．83.

[5][9] 馮煦.蒿庵論詞.唐圭璋.詞話叢編.北京： 中華書局，1986. 3587.

[6] 金啟華，等.唐宋詞集序跋匯編.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0．26.

[8] 陳匪石.宋詞舉.南京： 江蘇古籍出版社，1983. 166.

[10] 毛晉.小山詞跋.龍榆生.唐宋名家詞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100．

作者簡介：張慧玲（1989.12—），女，山東淄博人，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古代文學專業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