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約翰克利斯朵夫》是以第三人稱寫成的傳記小說,半隱半現的敘述者和眾多人物一起“發聲”,敘述主體的聲音分化在多個個體里,分化的敘述主體之間的沖突,使得作品的敘述出現張力:介于現實主義和意識流中間,形成特殊敘述風格。文章主要是分析作品中敘述主體分化。
關鍵詞:視角轉換 轉述語 內心獨白 評論干預
《約翰克利斯朵夫》是以第三人稱寫成的傳記小說,敘述者在敘述的過程中,或者是把它的敘述權力分給了文本中的人物,和人物一起參與敘述,或者是跳出來直接參與評論,顯示自身的存在。這種半隱半現的敘述者和眾多人物一起“發聲”,如同交響樂一般,造成“多聲部”。
一、從“他”到“他之外”:敘述視角的自由變換
“人物視角實際上是工業社會漸漸進入成熟時的社會文化的產物”,“人物視角敘述的出現,標志著敘述主體意識的分解越來越嚴重”。[1]137但“敘述者……只是用一個人物的感知范圍來限制自己的敘述范圍”,“敘述者與視角人物配合,以形成一個特殊的方位”。[2]231作品以約翰克利斯朵夫為角心人物,呈現他所看到的世界。
而由于主要人物視角敘述所給與的信息有限,如在卷五《節場》中,約翰克利斯朵夫因反抗藝術界的媚俗虛偽,與整個巴黎社會決裂而陷入孤獨中,在他自己看來,“在這個外國的,對他仇視的大城市里,比什么時候都更孤獨了。”但是敘述者知道“他自以為永遠孤獨的時候,他所得到的愛比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還要豐富”,即小葛拉齊亞對約翰克利斯朵夫的欽慕之情。這一段感情是角心人物當時無法感知的,而這股“天真的溫情……將來還要在他的生命中占據極重要的地位”[3]544,因此敘述者就插入葛拉齊亞的視角,加敘了她對約翰克利斯朵夫暗暗的關懷欽慕之情,為卷七兩人重逢后產生的真正友誼補充了必要的信息。
敘述的主視角一直是約翰克利斯朵夫,呈現他所看的信息,但為了交代由于角心人物敘述的自限而無法感知卻必要的信息,敘述時常跳出人物角心,進入“他之外”的人物視角,作必要的補充。
二、從“他”到“你”:敘述語境和人物引語分割不清晰
作品中敘述者的敘述和人物的敘述常常混在一起,敘述語境和人物引語分割不清晰,明顯的標志就是“你”出現在敘述中。如卷二克利斯朵夫在和彌娜分離后的內心感受:“他初次嘗到離別的悲痛……尤其是愛人的遺跡老在你周圍,眼睛看到的沒有一樣不教你想起她,而現在的環境又是兩人共同生活過的環境,而你還要重游舊地竭力去追尋往日的熱情。”[4]278這是誰的敘述?是敘述者關于離別后相思的敘述,還是敘述者引用克利斯朵夫自己的內心活動?“你”指的是誰,是克利斯朵夫的自指,還是所有懂得分離后相思苦的受述者?
“你”的在場,使得敘述者和受述者的身份模糊不清,敘述語境和人物引語之間的界限就不清晰,人物和敘述者在爭奪話語權,雙方勢均力敵,最終是分化的敘述主體共享這一段敘述語言。作品之所以震撼人心,除了視角引發的“內模仿”情感的原因之外,也在于“模糊式說教”的敘述使人不易察覺。
三、從“他”到“我”:內心獨白與意識流
作品中有大量的內心獨白和意識流敘述,是“他”敘述中的內轉,完全由人物的內心“發聲”,詳細表現“他”內心的意識活動,使得人物敘述主體占有絕對優勢。敘述者把話語權交給人物,讓位于人物內心的敘述,契合了詹姆士所說的“是為了更好地揭示這個人物的心靈”。
作品后半部分多是采用這種敘述方式,如卷九《燃燒的荊棘》用單獨的一小節,直接以第一人稱來敘述內心痛苦。卷十《復旦》結尾克利斯朵夫臨死前,對自我一生的內心剖白:“我只做了一點兒事,沒有能做得更多。我曾經奮斗,曾經痛苦,曾經流淚,曾經創造。讓我在你為父的懷抱中歇一歇罷。有一天,我將為了新的戰斗而再生。”[5]459敘述者完全退位,人物執掌話語權,使得這些發自內心的感情傾訴,將人物心靈的痛苦掙扎與絕望后的新生更為真實細膩地表現出來。
對人物內心話語的敘述和人物的形象重合在一起,這種敘述方式使得作品的心靈成長主題更加鮮明,契合傅雷先生《譯者獻詞》的描述:“它所歌詠的不是人類在物質方面而是在精神方面所經歷的歷險,不是征服外界而是征服內界的戰跡。”
四、“你”“我”“他”之上的敘述者:大量的評論干預
“敘述者……要描寫自己,只有兩個方法,一是把自己作為一個人物出現在敘述中……二是借對敘述中的人和事的評論,間接地顯示自己的思想。”[6]25作品是第三人稱敘述,敘述者是隱身的存在,但它時常跳出來顯示自身的存在,常用的有兩種方式:
一是預設,即“事件在其應出現的時間之前就被敘述出來……只有敘述者才知道全部故事”,“敘述者不得不侵入進來,代替人物,超越人物意識能及的范圍”[6]114。如卷二《清晨-奧多》敘述者預設“新的愛情就要來占據克利斯朵夫的心,使別的光明都為之黯然失色。這次跟奧多的友誼,其實只是未來的愛情的先導罷了。”(其后和彌娜相識)[4]233作品常以“他不知道”“將來還會”等字眼,引起受述者的閱讀興趣。
二是長段評論干預,直接作為獨立的部分,構成敘述內容中的一節。這和“文本身份”有關:“文本身份,是符號文本最重要的社會文化聯系。各種符號的文本的身份,嚴重地影響著符號的表意。”[1]82作品是“獻給各國的受苦、奮斗、而必將戰勝的自由靈魂”,這一身份約束著文本在符號的表意上注重思想的深度和整體價值觀的一致。
《約翰克利斯朵夫》在角心敘述中插入其他人物視角的敘述、敘述語境和人物引語分割不清晰、大量人物內心獨白和敘述者的評論干預,使得敘述主體的聲音分化在多個個體里,而分化的敘述主體之間的沖突,“共演出同一文本構成多元復合的戲劇性張力”[1]14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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