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樂的風格與廣東人的性格

摘 要：粵樂又名“廣東音樂”已有百多年歷史，是嶺南三大民族民間表演藝術瑰寶之一，深受人們的喜愛，是我國乃至世界素有影響的著名樂種之一。它的形成與發展深受當地風俗、環境、人文等的影響。本文主要研究粵樂的風格形成、發展與廣東人性格的關系。

關鍵詞：粵樂 廣東人 精神

粵樂是嶺南三大民族民間表演藝術瑰寶之一，深受人們的喜愛是我國乃至世界素有影響的著名大樂種之一。它有著鮮明的地方特色和樂種風格，反映了嶺南水鄉風情，其樂種風格主要表現在它的開創性、包容性和善變性這幾個方面。這些風格的形成有著諸多原因，其中廣東的地方風尚和廣東人的性格特征對此產生過或產生著很大的影響。這里所指的廣東人主要是廣府民系的人。他們有著敢為天下先的勇氣、兼容并蓄的風范和務實的精神。

粵樂的開拓創新是廣東人創造精神的體現

在我國音樂史上粵樂的歷史上并不悠久。從它的形成到現在僅有一百多年歷史，但廣東人富于嘗試和開拓創新的精神使粵樂迅速成為我國民族音樂體系中的一員。

首先，我們可以從19世紀中后期之前說起。這期間，珠三角地區的群眾性演奏活動已十分盛行八音班、鑼鼓柜等民間演奏活動此起彼伏，眾多民間樂社（私伙局）紛紛涌現。在這種情況下，大約到了中后期，已出現有不少演奏方面的人才，其中有兩位對粵樂的形成起奠基的代表人物——何博眾、嚴老烈。何博眾，番禺沙灣人，精通音律，創出具有嶺南風格的“十指琵琶”奏法，他以番禺沙灣“三稔廳”為基地，培養出不少演奏人才以及創作出多首膾炙人口的粵樂作品。在創作過程中，以某一曲調為素材，借咸水歌的調式調性，經反復加工演奏使作品日臻成熟。其中《雨打芭蕉》、《餓馬搖玲》這兩部作品是以古曲《大八板》為素材改編的。此外，還有粵樂名家嚴老烈，他擅長揚琴“右竹”奏法，在創作過程中把流行于粵地的外來小曲作為骨干音，在此基礎上添加粵樂特有的“加花”旋律發展法，經加工后，整首音樂形象和旋律氣質，有了質的變化，成為粵味十足的樂韻。如節奏輕快、旋律流暢的《旱天雷》是以古曲《三寶佛》中之二《三汲浪》為骨干音，通過密指加花改編而成，還有《倒垂簾》、《連環扣》……。雖然該時期粵樂作品較少且音調、旋律還不夠成熟但演奏家們能利用特有的旋法加工外來音樂，創作出具有本土音樂風格的樂種，這實質上是再創造，同時也開創了廣東音樂文化先河，為粵樂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到20世紀20年代，粵樂進入成熟期，更是把開拓創新的風格進一步彰顯。當時時值中國革命風起云涌，西方文明不斷沖擊著我國的文化藝術。廣東的音樂藝術也受其影響不斷地求變、求多樣化而不為舊有的規矩范疇所拘束。這時期的粵樂作品題材豐富多彩。有《珠江夜月》、《平湖秋月》、《孔雀開屏》等，除了傳統曲目以及描寫大自然景致作品外，還有描寫南粵民間喜慶節日、習俗的作品《賽龍奪錦》、《娛樂升平》、《七星伴月》等；以及結合當時的社會形勢創作了內容直接反對封建制度的《雙星恨》和富含抗日寓意的《橫磨劍》、《恨東皇》、《泣長城》、《凱旋》、《全軍得勝》等。在音樂演奏樂器組合方面，傳統的中式樂器組合保持了多年的魅力，更大量地吸收了西洋樂器，這個創新可以說是中國音樂史上少見的。有人曾統計過，粵樂吸收使用過的西洋樂器多達41種，其中以小提琴、薩克管、電吉它、木琴幾種使用率最高，并以此為核心成為西洋樂器組合。據了解，當年呂文成打木琴、尹自重拉小提琴、何大傻彈吉它、何浪萍吹薩克管加上程岳威打爵士鼓，以這幾種西洋樂器組合，演奏一些節奏輕快的粵樂曲子，使人聽著覺得“爽神”。于是，西洋樂器的組合演奏也因此蔚然成風。至于粵樂傳播的變革就不用說了，在這時期它更注重傳播上多樣化，通過電臺播放、發行唱片、出版琴譜曲集等方式進行推廣，使其樂聲響遍大江南北甚至海外。粵樂演奏者們也逐步由自娛自樂的業余“玩家”向職業化轉變，從早期的家庭娛樂、音樂樂社再到成為粵劇過場音樂和烘托表演的小曲音樂演奏到最后成為舞臺上正式的表演節目，使演奏者們成為了職業樂師。建國后粵樂的革新精神依然高揚，創作出《喜開鐮》、《織出彩虹萬里長》、《山鄉春早》等時代性較強的優秀作品。改革開放后，粵樂的創作仍在不斷地進行開拓、創新。題材選取及內容表現多種多樣，如《鵝潭新貌》、《珠江之戀》等一批抒發在新時期人們對社會經濟發展充滿信心的作品問世。同時對《昭君怨》、《妝臺秋思》等一些經典作品的音匯、旋律、節奏進行改編，添加了交響樂、搖滾樂等音樂元素，增強了音樂節奏動感及時代氣息讓聽眾耳目一新。在演奏形式上出現了獨奏、重奏、小組奏、合奏、齊奏、協奏、組曲以及西洋交響樂合奏等。雖然人們對于粵樂改革的成果褒貶不一，但我們對于它那種銳意改革創新的精神無疑是要肯定的。

粵樂雖是新興的樂種，然而它的影響卻十分迅速，無不彰顯著自己的地方特色和風格。雖說它主要是由于受西方文明沖擊和中華傳統文化的影響，然而歸根到底是由于培養它成長的廣東人的性格、精神對它起了直接的推動作用。

“文化藝術是人性精神的外化”對于粵樂來說，要更好地說明廣東人敢為天下先的性格與粵樂勇于開拓創新的風格之間的關系。我們應把目光投向廣東音樂界，當中我們可以發現，有不少敢為天下先的粵樂人才。首先是被譽為粵樂一代宗師的呂文成，廣東中山人，自幼酷愛音樂，曾跟隨小提琴演奏家司徒夢巖學習樂理、記譜和小提琴演奏。其創作的粵樂曲子不下200多首。在20世紀20年代，他成功創造出粵胡（又稱高音二胡）及雙膝夾琴的演奏法，使粵胡成為粵樂演奏中最重要的代表性樂器。同時他對揚琴進行改革把高音區的銅線換成鋼線擴大了揚琴的音域和音量。這兩種樂器的創造、改良大大提高了粵樂的表現能力和藝術魅力。第二位是尹自重，原籍廣東東莞，年少時期投身于小提琴家李嘉士頓門下，專攻小提琴，并成為了小提琴引入粵樂的第一人。他創造性地把粵樂弓弦樂器傳統的“加花”、“滑音”規律及指法、弓弦、揉弦等演奏技巧與小提琴演奏技巧結合起來，并改變小提琴的定弦使其民族化、融入民族樂器群中演奏。這兩位粵樂家對樂器的創新和演奏技巧的革新對粵樂演奏的起了重要的作用。此外，還有一批富有革新精神的粵樂名家。何大傻成功把木制夏威夷吉它改成仿傳統樂器小三弦式的三線吉它；林浩然首個使用木琴；易劍泉及其樂社首次試驗出大規模樂器的編制，采用了對譜演奏和配上簡單和聲的多聲部合奏的“健全樂”演奏，并創造出體型大的低音樂器和搖琴，創造出排鑼、大（小）鑼、大（小）馬鑼等打擊樂器，研制出吹管樂器、擴音簫和高音簫等。另外，一些粵樂名家還敢于大膽從兄弟劇種的唱腔音樂中借鑒吸取養份，融入自己的創作，設計出粵曲唱腔。當年呂文成創作出《燕子樓》專腔和“祭塔腔”，成為了粵曲愛好者學習的素材。曲藝名家小明星在粵樂演奏家梁以忠、陳卓瑩等的指導下創立了在粵劇曲藝界影響最大的“星腔”流派。擁有這樣一批富有創新精神的粵樂人才，自然造就出粵樂輝煌的歷史。

粵樂的兼融并蓄有其氣度支持

粵樂的孕育、形成、發展過程是一個博采眾長、努力消化、吸收的過程。一直以來，粵樂對各種不同的文化、文明都能持比較開放的態度，敢于和善于吸取各種文化藝術養分豐富自身，求得充實和發展。

“在廣東這個南大門，粵樂自形成及發展整個過程，對于經南大門流入輸出的諸種音樂文化，一向以大幅度開放的態度，從中兼收并蓄，從而加工粵化，與融會共存，形成了粵樂中豐富多彩的多元復合的文化格局，這是粵樂文化中海洋邊緣音樂文化特性的顯著體現”。[1]

在漫長的歲月中，由于政治、經濟等因素的影響使不少中原人入粵經商或落籍嶺南，他們不僅帶來了先進的生產設備還作為使者傳播著優秀的文化。琶琵譜、古琴、箏曲以及詩詞、詞牌、江南小曲小調等在珠三角地區廣泛流行。到明清兩代，省外戲班紛紛入粵演出。這時期，南腔北調在南粵大地上高低錯落回蕩。這些省外音樂文化為粵樂的形成提供了充足的資源。據考證《小桃紅》、《漢宮秋月》等古樂，以及《訴冤》、《平沙落雁》等昆曲牌子和江南小曲小調《剪剪花》、《鳳凰臺》等，它們被改編為粵樂曲目或直接衍化為粵樂曲目的牌子。以上這些資料都可以說明粵樂與其他地方音樂之間存在著血緣關系。

20世紀二、三十年代粵樂發展進入了成熟期，這期間的粵樂在創作及演奏上更加有力地顯示出它敢于善于吸收包容的特質，當其他樂種還不知薩克管、夏威夷吉它為何物時，它已廣泛引進了薩克管、小提琴等西洋樂器同時把這些器樂的演奏技法吸收過來。當其他樂種還固守著傳統的創作技法時，粵樂已應用了西方器樂曲中常見的節奏型創作技法。如粵樂作品《二龍爭珠》、《獅子滾球》等，它們大量采用了西方音樂中常見的切分音及上下行音階作回旋式的技法。這種創作手法的應用，使樂章富有色彩與樂意，也成為樂曲的寫像主句技法使用。這種現象在我國古典及其他民族民間器樂曲中著實甚少見到，實屬史無前例。此外，還有發展迅猛的民間樂社，它不僅在珠三角粵語地區星羅棋布并且還擴及有粵籍華人聚居的國家，他們之間雖在創作和演奏風格各異、流派紛繁，但能相互取長補短，揚優棄劣。在1990年、1996年舉辦的羊城國際粵劇節上，來自港澳及歐美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民間樂社，共聚一堂相互信切磋演奏技藝，共同探討粵樂的未來發展。正如粵樂演奏家余其偉所說的“從早期對外省戲曲、民歌、小曲的吸收同化，到近現代對外國外省先進文化藝術的吸收同化，莫不如是。……粵地文化更其需要內地文化的補養，因而這種積極的包容就顯得更自然與合理。現代廣東音樂，除了積極包容它自已所屬的那個固有的文化傳統之外，往往又得風氣之先，積極的包容了海內外優秀的文化因素……”。［2］

上述的一段說話，一方面說明了兼容并蓄是粵樂發展的傳統，另一方面又說明了廣東人“又得風氣之先”具有積極包容的典范。廣東人性格中的包容因子為粵樂不拘一格、兼容并蓄提供了氣度的支持。

廣東人具有海納百川、兼容并蓄的傳統性格主要是由兩方面形成的。一方面，從地理上看，廣東遠離京城，偏于一偶，面向海洋，在中國地理上廣東是邊緣“故就國史觀察廣東，則雞肋而已。”[3]但從世界地圖上看，廣東是“世界交通第一孔道”[4]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點。珠江口是中國千年不衰的大門，是世界貿易史上少有的歷史最長影響最大的河海江地，域外各種文化通過商旅、移民不斷涌入廣東。另一方面，從歷史上看，我國曾在秦漢、兩晉南北朝、兩宋、明末這四個時期出現了大規模的人口南遷潮。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移民們聚居廣東，他們之間在生活習俗、語言、文化藝術等各方面長期進行碰撞、交流、接納，逐漸地，形成了有本土特色的地方風俗及文化。從而也形成了廣東人具有開闊的視野和海一般的寬闊胸懷。

粵樂的包容風格自然也是建基于這樣的開闊胸懷之上。粵樂不但積極地向其他兄弟樂種學習，以形成作為中國民族音樂的底蘊，更把目光投向西方文明、現代文明，不斷地吸收它們的精華，來鑄造自己不同于其他樂種的現代品格。廣東人早以兼收并蓄而著稱，在歷史上也出現了不少的代表人物。如從西方基督教義中得到啟示，發動太平天國運動的洪秀全；思想改革先行者、創作《資政新篇》的洪仁軒；“開眼看世界的第一個人”黃遵憲；維新變革的康有為、梁啟超；推翻封建帝制的孫中山……。

從歷史中回來，我們換一個角度。從廣府建筑來談，也發現有不少融匯中西，綜合創新的建筑，如世界文化遺產之一的開平碉樓，它既吸收西方摩天大樓的設計手法，又具有嶺南藝術的裝飾風格。此外，廣東的飲食、語言等各方面都充分反映出廣東人開放兼容、擇善而從的性格。因此，在這樣的人為氛圍中不斷發展的粵樂。長期以來，不斷溶匯古今中外、東西音樂之優長，使致當代粵樂內涵更為豐富，具有鮮明而獨特的嶺南風采，彰顯出多元性格的邊緣文化特征。

粵樂的善變性是廣東人務實精神的體現

粵樂有一個好傳統，既善于吸收外來音樂文化精華來充實和豐富自己，比起其他的潮州音樂、西安鼓樂、四川清音、河北吹歌和江南絲竹等更有隨時代而變的特點。[5]

粵樂的形成與發展是一個動態過程。開放態度、善于兼融的特征，使粵樂能對各種中外音樂文化、信息作出相應的反應。隨著時代的變遷及人們的審美文化標準的不同，在保持粵韻的基礎上添加上時代的色彩，讓其具有“大眾化”、“潮流化”使得該樂種充滿生機。

從一千多首粵樂作品中，我們可以發現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其創作技法、旋律修飾的運用、表現內容及演奏樂器等方面都有差異。在形成期，創作粵樂所用的樂匯、音調多屬宗法傳統。“清音”韻味甚濃、音調音韻柔和而緩、沉厚且富有內涵具有典雅、古樸的風格，這正是當時會聚在廣東的文人雅士們的修養需求與性格特征的反映，也是當時審美的特點。當粵樂進入成熟期，受西方文化的影響，西方音樂中的輕音樂及舞曲在當時頗為流行，因此其作品的變化更加明顯。在創作過程中，以原曲調為基礎予以“加花”等潤飾手法或滲入西洋某種節奏結構及旋律，一改早期沉厚而緩慢的節拍，向旋律跳躍歡快、節奏強烈的風格轉變，使樂韻類似輕音樂和舞曲。如《鳳凰舞》、《活潑精神》等，這些音樂“亦粵亦洋”、“中西結合”無不讓人產生一種新穎感。到五、六十年代受當時的社會政治因素影響，粵樂的題材以反映當時政治背景為主，創作出《鋼水奔流》、《炮擊金門》、《毛主席引來幸福泉》、《學大寨繪宏圖》等，是那個時代特定歷史環境的折射。80年代后，粵樂的創作題材有了突破，開放的社會、新的歷史環境、文藝思想的解放給創作家們無限的創作空間，他們深入觀察、捕捉生活，把粵樂題材從反映政治背景轉變為民眾生活的寫照，一批批歌頌生活、抒發情感的作品問世。如《雁南歸》、《琴濤》、《丹霞日出》等。在演奏樂器組合方面更加靈活多變中式樂器的自由組合、演奏器樂全盤西化、中西樂器的相互信配合，不同的樂器組合形式使粵樂的演奏多姿多彩，給演奏家們提供了更大的發揮空間與自由度。“從粵樂百年來的歷程中，可見到粵樂與時代的發展同步，與大眾審美需求的發展同步。變使粵樂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終于成為了大眾所認同的一個著名的器樂品種。”[6]

“變”使粵樂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這種“變”與廣東人具務實精神的優良傳統是分不開的。廣東擁有悠久的開放史，廣東人對輸入的中外文化、信息的反應特別靈敏，除了能按自己的兼容能力、實際需要作出取舍外，還能按時勢的變遷而作出相應的變化。只要是好的，是于我的發展有利的都可以仿效、可以兼容。作為本土音樂文化之一的粵樂，在受這樣的傳統氛圍下，能根據時代、審美標準的變化迅速作出調整，以融匯粵化。

在商品經濟發展的今天，廣東人把務實的精神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表現在干實事、講實效、不好高騖遠、不搞花架子。重視學習別人的先進經驗，但不盲從；對于符合本地實際，能帶來實效的堅持采用。廣東的著名“貓論”：“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講的就是務實。事實上，廣東人正是以這種可貴的務實精神探索出了一系列的成功經驗。

毋庸置疑，粵樂風格的形成，受到當地人文環境及自然環境的影響。在人文環境方面受廣東人性格、精神外化作用的很多影響。敢為天下先的創新精神使粵樂既能從兄弟樂種中吸取養分，又能在西方音樂文化中吸收精華使自己更為豐富。而樂于包容接納外來文化的胸懷在其中起了“加速”的作用。善于自我調整與時俱進使粵樂充滿生機，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

注釋：

[1]黎田 黃家齊 《粵樂》第284頁，廣東人民出版社，2003年。

[2]余其偉：《廣東音樂文化歷程》，《粵劇研究》1989年第二期。

[3][4]http：//www.cseac.com//廣東海洋文化的創新與發展。

[5]黎田 黃家齊 《粵樂》，第290頁，廣東人民出版社，2003年。

[6]余其偉：《廣東音樂路向何方？》，《粵樂藝境》第95頁，花城出版社，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