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黃昏

在美國居住的日子里，每到節假日或周末，我總愿站在陽臺上，觀望著對面老人公寓的門前。望過去，往往是一頁又一頁溫馨感人的畫面，尤其黃昏時刻。

每當周末，老人們多數在這一時刻跨出公寓大門，有的坐在長凳上，有的在樹廊中踱步，有的站著跟人閑聊，那渴望和期待的眼神，帶著幾分焦急，不時朝綠陰的那端張望，前來探親的晚輩們的車輛，都是從那邊駛來的。

我和老伴跟兒子、兒媳、小孫女住的這所公寓，在老人公寓對面，華人較多，但好奇心的支配，也可能是年齡使然，我有時特別想體會一下美國同齡人的真實生活，便毅然下樓去，加入他們的行列。

此刻老人們個個穿戴整齊，一位老先生還穿了西裝，結上領帶，臉上刮得干干凈凈，老太太們更是濃妝艷抹，一副準備趕赴盛宴的模樣。

“hello！Who are you waiting for？（你在等誰啊？）”

“My Son”（等我兒子）老人們難得與人交談，聊起來倒也隨便。

“說好來接你嗎？”

“是啊，上星期五就說好了，不知怎么搞的，到現在還沒有來。”

老人看來至少70多歲了，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一直盯住那邊的車輛入口處，從談話中知道她的兒子是一家小公司的負責人，平日工作忙碌，無法抽空探望母親，只有每個周末接老人回家團聚一次，因太忙已經隔了一周沒有來，現在該是他到達的時候了，卻就是不見蹤影，讓老母親等得焦急又擔心。

抬眼四顧，所有在這兒坐、站或徘徊踱步的老人們，都有相似的情形，只要車輛入口處出現一輛汽車，大家的眼光一齊投了過去，看看是不是自己所等待的親人來了。

“媽！”

“奶奶！”從車內送出一聲聲親切的呼喚，車門開處，幾個年輕的身影一沖上前，將老人家團團圍住。

“媽媽！對不起啊！路上耽擱了，你等了好久了吧？”

“沒關系，來了就好。”老太太咧著嘴，露出一口假牙，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被擁著登車而去，車窗縫隙灑落一路歡聲笑語……

這種溫馨又感人的鏡頭，不斷地演出。

但還有幾位老人堅持到夜幕降臨，也沒有見到親人。

守候在林陰路那端的一位老人一步一回首地向公寓歸來，今天又是個不幸的周末，看到門前還有與自己同命相連的朋友，多少得到一點慰藉。老人們的心，像陰天無月夜一樣黯淡。晚飯時間已經過了，他們還沒有半點食欲。

我索性多坐一會兒，陪他們聊聊天，欲意沖淡他們的失望和孤寂，卻沒想到歡呼著“爺爺！爺爺！”的小孫女，撲進我懷里，竟使幾位老人的熱淚奪眶而出，我埋怨孫女不該此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