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文化不是吸納科學的某些要素和氣質的其他亞文化,更不是科學誕生和發展的文化氛圍的文化或與境文化??茖W文化是科學人在科學活動中的生活形式和生活態度,或者是他們自覺和不自覺地遵循的生活形式和生活態度??茖W文化以科學為載體,蘊涵著科學的稟賦和稟性,體現了科學以及科學共同體的精神氣質,是科學的文化標格和標志??茖W文化的內涵和要素集中體現在科學知識、科學思想、科學方法(實證方法、理性方法、臻美方法)、科學的宇宙觀或世界圖像,尤其體現在科學精神(以追求真理作為它的發生學的和邏輯的起點,并以實證精神和理性精神構成它的兩大支柱;在兩大支柱之上,支撐著其他次生精神)之中。
人文文化是比科學文化古老得多的文化。它是人在其生活和社會實踐中緩慢形成的文化,也是圍繞人思考、研究、撰寫、制作和應用,逐漸展開和達成的、處處與人相關的文化。人文文化是當今唯一能夠與科學文化對峙的文化。從知識層面講,如果說科學文化主要是關于物或物質世界(當然科學也研究人的自然屬性)的文化的話,那么人文文化則是關于人或精神世界的文化。人文文化是以人文學科為基底的,它主要凝聚在人文知識、人文思想、人文方法、人生觀和生活方式中,尤其滲透和顯現于人文主義或人文精神——這是人文文化的核心和精髓。
作為人類文化的兩大亞文化,二者是有諸多差別或異質性的,其差異在很大程度上與它們脫胎的自然科學與人文學科的差異等價。從知識的外在關聯看,也就是從作為研究活動和社會建制的知識的層面上看,二者的差異主要在以下諸方面。1.研究對象。自然科學研究的是自然,涉及的是外部世界,是相對獨立于人的客觀的物質、現象和事件。人文學科研究的是人(類的和個體的)及其文化產物,把主觀精神或思維的東西作為研究對象。2.認識主體。在自然科學中,認識主體基本上可以看做是認識對象的旁觀者,二者是可以相對地分離;而在人文學科,二者可以說是合二而一、難分難解。自然科學的認識主體的創造者是不定的,原則上無個人專斷特征;而人文學科的創造者則是特定的,權威痕跡明顯。3.認知取向。自然科學以發現或發明自然的普遍規律(定律、法則、原理)為取向,注重共性而基本不涉及個體性。在人文學科中,尋找一般規律大半是無意義的,甚至幾乎是不可能的,往往針對個體或個別精神進行研究。4.LYap7wUbfK7+M/DhcqMWHcuIJ46+hzD0R8JkOkhNst8=研究方法。自然科學主要采用實證方法和理性方法,偏于抽象,是客觀主義的方法。人文學科主要依靠直覺和體悟,偏于具象,是主觀主義的方法。5.自主性。自然科學的研究對象是自然界的客觀實在,又運用的是客觀主義的方法,形成與實在符合的、系統的、嚴密的概念框架和理論體系,使科學發展有自身的邏輯。這種狀況使得自然科學具有很高程度的自主性,不大容易受社會因素和個人因素的影響和制約。但是,人文學科研究往往會受到群體壓力、政府操縱、利益集團收買、個人偏好等的影響和制約,有可能淪為權力的奴仆和金錢的俘虜,自主性程度相當低下。6.進步性。科學進步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這尤其表現在它的累積性上;在人文學科中,很難看到知識的累積或學科的進步。7.成熟度。自然科學雖然歷史不長,但是發展速度很快,達到很高的成熟程度:理論預言準確,實際應用深廣。相形之下,人文學科無論在理論方面還是在應用方面,都顯得遜色不少,甚至諸多學科還停留在常識和日常經驗的范圍,更不用說它們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了。8.歷史感。庫恩認為,科學和人文的區別部分在于各自的從業人員以不同的方式對待他們領域的歷史。他聲稱,科學家忘記他們領域的歷史,而人文家一直受到他們領域歷史的鼓舞。
從知識的內在特征看,也就是從知識體系本身看二者的差異。1.自然科學是公共知識,具有普遍性、共識性、非私人性。人文學科往往是地方性知識,具有局部性或個體性。2.自然科學知識一般而言是價值中性或價值中立的,對價值判斷不感興趣也無能為力。人文學科負載價值,涉及人類的目標、理想、旨趣、信念、情感等,與價值有千絲萬縷的聯系。3.自然科學知識是由系統而精密的理論構成,是定量化的。人文學科的知識只能說是一種意見,難以定量化或無法定量化,通常沒有正誤和真偽之別,也根本無法用實驗做出判斷和裁決。4.自然科學的概念、范疇、語言不同于人文學科。自然科學力圖消除擬人的指稱或內涵,甚至可以操作定義,其語言是嚴謹的、精密的,甚至形成形式化、數學化、公理化的語言系統。相反地,人文學科基本上使用日常語言,常常以情感性、體悟性、意會性的語句表達思想或體驗,抒發內心世界的感悟,具有模糊性、隱喻性、多義性、歧義性。5.自然科學理論具有簡單性,或者總是力求把復雜的問題盡可能簡化。與之對照,人文學科,本身是復雜的,而且人文學者也往往喜歡把簡單的事情弄得錯綜復雜。
當前,科學文化和人文文化在某種程度處于對壘、分裂和沖突之中,這是不正常的,這對二者的發展而言是不利的。必須使二者珠聯璧合、相得益彰。兩種文化的融匯和整合并不是遙不可及的烏托邦,而是有其內在理由和根據的。尤其是,科學文化以求真為鵠的,人文文化以趨善為旨歸,真和善皆是美的——二者完全可能在臻美的追求中走向統一。
(作者單位:中國科學院《自然辯證法通訊》雜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