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約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的往事蹤影

告別科技外交官的生涯有21年了。歲月如梭，往事漸行漸遠。許多往事開始朦朧了，許多往事稍稍地溜進了塵封的記憶。唯獨里約環發大會由聯合國召開，盛況空前，史無前例。加之親身經歷，印記如石刻文，記憶難以磨滅。

環發大會的籌備

與其說聯合國環發會選擇了巴西里約熱內盧，不如說巴西里約熱內盧選擇了聯合國環發會。請看聯合國召開環發會的宗旨：回顧第一次人類環境大會召開后20年來全球環境保護的歷程，敦促各國政府和公眾采取積極措施，協調合作，防治環境污染和生態惡化，為保護人類生存環境而共同作出努力。不言而喻，聯合國鑒于人類對地球環境惡化的憂慮日益沉重，保護全球環境的呼聲日趨高漲，國際社會對某些國家的生態災難，特別是對亞馬孫熱帶雨林的嚴重毀壞多有批評，企望環發會成為直接或間接調控包括巴西在內的世界各國環境與發展平衡關系的杠桿。長期以來，巴西被國際社會公認為具有大國潛力的國家，“潛在的大國”幾乎是國際社會對巴西國際地位的基本評判。70多年前，奧地利著名作家斯蒂芬·茨威格曾著書名為《巴西：未來之國》。筆者曾陪同中國植物學家代表團和國家科委代表團多次訪問巴西亞馬孫州，直觀現今世界最大的、保存最完整的亞馬孫熱帶雨林，總面積550萬平方公里的原始熱帶雨林，其中330萬平方公里在巴西境內，占熱帶雨林面積的60%，僅植物種類就多達8.6～9萬種。這里的動物品種誰也不知道確切數字，但科學家們估計，在80萬至500萬之間，約占世界全部品種的15%～30%。稱巴西為“植物王國”，說巴西是“生態大國”，是名符其實的。因此，承辦環發大會選中巴西，無須說明更多的理由。

至于選擇里約熱內盧作為環發大會的會址，可以說是眾望所歸。里約是聞名世界的旅游城市，自1563年3月至1960年4月，享有397年的巴西首都美譽的歷史名城。巴西利亞成為20世紀第一座遷都的巴西新城（1960年4月21日對外公布）之后，1987年因其獨特的建筑設計價值和20世紀第一座遷都城市，被聯合國科教文組織列為人類文化遺產。但是，半個多世紀以來，眾多巴西公民和外國旅客仍然視里約熱內盧為“心靈中的美麗首都”，可見魅力超群。以筆者觀察，這座城市稱得上富麗堂皇，一側有壯闊美麗的海灣和熠熠生輝的海灘。海灘對公眾免費開放，24小時可零距離賞光。筆者因公出訪或陪科技團組多次親臨里約，“科帕卡巴納”“伊巴內馬”和“弗拉門戈”等著名海灘，令人迷戀忘返。另一側是驟然升起的山脈，覆蓋著翠綠的熱帶森林，那就是人見人愛的科爾科拉多山，山頂上矗立著“救世主耶蘇”的巨大雕像，張開雙臂俯瞰里約全城，可謂美不勝收。

環發大會的盛況

環發大會前的1992年6月2日下午5時，一艘仿古的挪威式“加亞”號木船，經過1.7萬海里的航程，從北歐來到南美的里約熱內盧，帶來了數十萬世界各地兒童給聯合國環發大會的信件。古色古香的方形白帆中央是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徽章，白帆上寫著：“請履行諾言：給所有兒童一個更美好的世界。”這象征著“兒童使者”表達了全球兒童對大會成功的純真期望。環發大會秘書長斯特朗和2000名載歌載舞的巴西兒童在岸邊歡迎“加亞”號的抵達。這一別開生面的儀式，把正在弗拉門戈海灘舉行的“全球論壇”開幕式推向高潮。“全球論壇”是與聯合國環發會同時舉行的非政府組織活動。據說約1.2萬人將在此舉辦300多個環境與發展討論會。在“全球論壇”會場周圍，近千幅兒童繪畫排成了幾百米長的“畫廊”：“請給我們留下一個干凈的地球”“救救地球”“我們需要陽光和綠樹”。稚嫩的畫筆描繪出孩子們的心聲。伴著海灘上一陣陣歡呼聲，一個巨大的熱氣球冉冉升空，白色的氣球上畫著一滴藍色的水珠，美其名曰“希望之滴”。也許意味著只要世界各國在環境與發展問題協調合作，人類希望的一滴水終將變成大海。這樣的生動場面不失為環發會大樂章中一個有趣的序曲。

6月3日，史稱聯合國規模最大的一次全球盛會——環境與發展大會（又稱地球會議）在里約會議中心開幕。183個國家和國際組織的1.5萬名代表出席這次為期12天的會議，其中117個國家的元首、政府首腦出席這次大會的首腦會議。聯合國秘書長布特羅斯·加利主持開幕式，他在致開幕詞時說，“地球既受不發達之害，也受過分發達之害。我們需要為子孫后代創造一個可持續發展的模式”。巴西總統費爾南多·科洛爾作為大會主席發表講話指出，“沒有一個社會公正的世界，便沒有一個環境良好的地球”。他說，環發大會“正在此實施一項由發展和環境作為兩大支柱的合作工程”，各國必須“確認現在的困難，明確未來的挑戰”。

6月4日，環發大會進行一般性辯論，各國代表闡述本國政府的立場和主張。多數發言的代表主張，解決環境問題，必須同時考慮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問題。巴西外交部長塞爾索·拉費爾發言指出，里約大會是改變現行國際關系準則的一個難得的機會。“可持續發展”是進步的概念和現時代表現形式。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署長威廉·德雷珀發言時強調，南北之間最大的聚合力量是，富國承認它們有義務——這也確是為了它們的自身利益——承擔南方國家向建立可持續發展模式過渡所需的部分額外費用。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總干事多明戈·西亞森指出，貧困是環境破壞的一個根本原因。當前的挑戰是建立一種不破壞環境的正確的工業化模式。一般性辯論難以盤點全面。辯論的同時，有8個工作小組開始就資金、技術轉讓、大氣、生物多樣性和生物技術、淡水資源、森林、法律文件和機構等問題進行磋商。

出席里約環發大會的中國代表團副團長、國家環保局局長曲格平先后在關于地區合作的討論會和“國際環境技術展覽和研討中心”發表講話，闡述了中國在環發領域進行國際合作的立場，報告了中國關于“預防為主、防治結合”“誰污染誰治理”和“強化環境管理”三大環境保護政策體系。

自6月4日至5日，在里約環發大會會議中心新聞大廳，舉行了莊嚴的《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保護生物多樣性公約》簽字儀式。這兩個公約自4日上午和5日下午始到14日由各與會國及國際組織自愿簽字。會議結束后，公約的簽字文本將移至紐約聯合國總部，并保留一年的簽字時間。6月5日，恰逢“世界環境日”，環發大會特別舉行紀念儀式。在大會場外草坪上，出席大會的五大洲代表，栽種了11棵“巴西木”樹苗。這種喬木可提取紅色染料或做名貴家具，自葡萄牙發現巴西后的長期殖民統治期間，大量砍伐，殖民統治者因此大發其財，名貴的巴西木在巴西所剩無多，幾成稀物。幼小的巴西木樹苗憧憬著地球綠色的未來，也許正是當年世界環境日的口號：“只有一個地球——關心與共享”的特殊解讀吧！6月12日，李鵬總理在宋健和劉華秋等人陪同下，代表中華人民共和國簽署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和《保護生物多樣性公約》，6月14日上午，環發大會在里約閉幕，會議通過了《里約環境與發展宣言》（又稱《地球憲章》）和《二十一世紀行動議程》。

正如《人民日報》當年6月18日社論《人類環境與發展史上的一次盛會》中所言：“里約會議在人類發展道路上邁出了可喜的一步，但會議文件的通過和簽署不是最終目的，更重要的是付諸實施。在執行過程中，還將會遇到各種困難和阻力。”

環發大會的后續與反思

里約環發大會落幕不到半年，1992年12月的第47屆聯合國大會就通過了有關環發大會后續行動的決議達七項。其中關于建立可持續發展委員會，標志著里約環發大會后取得的又一成果。根據決議，新成立的可持續發展委員會將在《里約宣言》原則的指導下，審查在國家、區域和國際各級實施《二十一世紀行動議程》的進展情況，敦促有關方面把為發展中國家提供新的和額外的資金和技術轉讓的承諾付諸行動，并定期審查和監測已達成的聯合國所定由發達國家將其國民生產總值的0.7%用于官方發展援助的進展情況。本屆聯合國大會還批準了環發大會的報告，足見聯大對環境與發展的高度重視，著力推動后續工作。各國的后續工作也陸續推開。1994年中國國務院批準了第一個國家級可持續發展戰略《中國21世紀人口、環境與發展白皮書》。1996年美國制定面向21世紀的可持續美國計劃。1998年歐盟確定了建立綠色歐洲的發展戰略。1999年日本提出了環境立國的新國策。筆者觀察，目前世界各國均將環境的均衡維護和人類生存與永續發展緊密地聯系起來。

新世紀伊始，聯合國召集的大會接二連三地開鑼。如《京都議定書》《巴厘路線圖》《哥本哈根會議》《坎昆協議》《德班氣候大會》《氣候變化多哈會議》以及《里約+20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大會》等等，名稱不同，卻引起世界各國的廣泛關注。這說明可持續發展沒有止境。歷史怎樣把我們送到今天，環發大會后續工作的運作，大致可看出眉目。

至于環發大會反思，多元多樣。新世紀以來，如何真正實現可持續發展，是世界各國最嚴肅的思考、不斷的追求。然而答案還在繼續尋找。人們發現過去40年的經濟增長已經超越了地球的生態承載能力，要求環境不再惡化、生態不再失衡的經濟增長，呼聲日益強烈。筆者查閱了里約環發大會以來關于氣候問題和低碳經濟問題的重要專論，認為以聯合國環境署2008年的《全球綠色新政》和2011年的《邁向綠色經濟》為代表，反映了世界綠色經濟的新理念和新趨勢。2012年6月16日～22日，“里約+20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大會”，在呼吁經濟范式變革的意義上提出了綠色經濟新理念，它的內容包括經濟高效、規模有度、社會包容等要素，為可持續發展提供了新的理論思考。它強調經濟增長的物質規模受到自然邊界的限制，因此無限制的經濟增長根本無法持續。這也許是反思的焦點。

國內有專家研究判斷，地球生態環境失衡。有的專家甚至憂心忡忡地說：“整個地球生態系統的平衡和功能繼續遭到嚴重破壞，這一趨勢看不到逆轉的可能。”筆者表示認同。因為世界自然基金會（WWF）有關生態足跡的研究，表明地球生態能力從1970年代就已經出現透支，到2008年地球生態足跡超過地球生物供給能力已高達50%。瑞典學者羅克斯特侖等在《自然》雜志上發表的研究成果《人類的安全操作空間》被廣泛引用，更是證明了人類經濟增長面臨著10種地球邊界，其中氣候變化、生物多樣性流失、磷和氮產生等三種邊界已經透支或超越。

中共十八大提出了“大力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振聾發聵地宣告：“建設生態文明，是關系人民福址、關乎民族未來的長遠大計。面對資源約束趨緊、環境污染嚴重、生態系統退化的嚴峻形勢，必須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文明理念，把生態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多方面和全過程，努力建設美麗中國，實現中華民族的永續發展。”這是中國對人類環境與發展理論的創新和發展，也是對聯合國里約環發大會最好的反思。環發會《里約宣言》，標志著在環境與發展領域人類自覺行動的開始，可持續發展是全世界的最大公約數，生態文明時代已經開始出現。直行終有路，沒路回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