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

這組詩，將孕育的過程導向夢幻，也

由此回溯祖先的藥典。

——題記

詩人小傳：

詩人、也寫作專欄文字。

1983年起在各類刊物發表詩作。

亦有散文、小說見諸期刊及網絡。

近年出版詩集：

《嗜夢者的制裁》。

居住北京。

一月

一月，初始，覓形未凝，

空氣里有梅子味道，水與以往不同，

傳說產卵女蜂的意識沉于心腹，

忽上忽下，無話可說

陰陽自有其不朽

微小的花蕊也會牽系顧念

又猶若空靈的淚珠的希望；

父母凝望我，

時間，旋轉翻卷而來的力量

來自一系列細胞的神經，

我像一片煙葉包裹的粽子

嗅覺夸張，無法糾正。

這是一月，肝臟的血液鮮活、沸騰，

心中若有憂慮，睡眠也須深沉，

熱，會氣惱；冷會疼痛

宜食大麥，飲食皆腥辛

若傷到一月胎，當服《初胎湯》

二月

這是第二次，至少，贏得和降臨。

葡萄和堅果相遇

將來他們也會衰老

蘊意因此沉醉而沉默。

第二個月的韻律受到神靈的引導

小心翼翼考察最高的理性來自古老庭院的深井。

掉落的枯枝，猶如一個家族一長串的斷腸緣，

恍惚聽到，酒三升，水一半，煮減半；

昏昏然，果花吹散；朦朧退去，天氣晴好。

這是二月。魂息游走于丘墟、膽竅、絕骨，

血染的霞光有笑聲，拖曳到屋檐下面，北風傳播時序

一個人的思緒——也是記憶的匯聚

為了，生命和命運，為了嬌弱到更好

連獵人也不愿驚擾小動物。何必擔心

創造人應該是安全的

二月，雨滴想念曠野

大朵的烏云翻閱歷史

浮現深淵的臉、沉默的嘴；待到

燈光熄滅時，晨起的微光會誦經：

“乍暖，乍寒，胎氣始凝結，

畏懼長風……”

若傷到二月胎，當服艾葉湯。

三月

三月的腳步無需零亂，好似亦步亦趨；

剛柔并濟，然后思忖到

一勺川芎，就能試出胎兒的心意。

不知雌雄共體分離于何時？

從那以后就在心里問自己

向日葵的葵盤如此單獨卻也一樣環繞

連接每一粒的重力，如此一圈又一圈蔓延；

陰陽在水中嬉戲，蘊含金銀的純粹串聯起了所有

仿佛有閃電拖曳這一切奔跑……在天地之間

而你還屬于陌生

三月，劍在心鞘里有一種表達；

掠過窗前的風，不是為了表演

而是飄零久了，進入暗匣里

一串珍珠煥發白云的神采

感覺異常卻也習慣了：

黃芩、熟艾、阿膠交織的滋味。

無悲無哀彼此融合，

何況勞宮、內關、曲澤相聯系

我的心跳近乎達到一種輪回；

之前，就是之后；

心緒倘若散落若花瓣，際遇有時神傷。

三月，兩儀未明——

我們肯定了什么

也否定了什么

凝望樹枝，繼續搖曳它們的信仰：

干的枝，

坤的材。

干的智，

坤的才。

若傷到三月胎，當服《茯神湯》。

四月

用你的脈象繪制四月滑入一條河流的情景

加上不成篇章的

一句；冥冥之中，六腑己然長成

血氣來臨。麥冬、大棗和半夏匯聚一起，

它們知道，在手掌上，遭遇的只是局部的雨；

而天上即將降臨的暴雨，是全體哭泣的冷

如此先領略過一柞溫暖的

憂煩，胎心還是虛實不明

己然預約迢迢的星陣

閃亮，定位，然后灌注光的能亮

——愿你心康體健。

調理過關沖、三陽、曲垣，

這些穴點，預測未知的風險；

我將做好怎樣的準備？記不起在哪里

背叛、并不淺顯的困難，說我沒有預約過甜蜜，

——但是我愿你一切順遂

待到秋深。冬日之后的暖魚在水下取暖，

努力旋轉每一個穴點，也許陳舊，甚至腐朽

但恒久的道理貫通和選擇之后，無須作答。

四月，至少還有一杯酣暢的烈酒

笑看柔弱為了內在廣大的沉穩；為了成熟的意志

會選擇長久

即便殘忍也會

不朽。

若傷到四月胎，當服調中湯

五月

猶如大豆和小米

猶如祖母的皮膚

猶如外婆手臂細碎的花紋

讓五月感受溫暖

用抒音的步調調整自我，也歡暢你——

今生有一次約會，俗世也不要愧對，想象——

一粒罌粟的心跳……就是閃耀！

像松鼠的眼睛繼續奔跑。還有時間

追逐沙粒，還有權利關閉。刪去念叨。

熄滅黃昏的落日。

背信棄義……冷潮熱諷的希望……是我打算遺忘的世界

湖水和船歌繼續瞻望成形的自然

和未飽滿的未來，

看胎兒天然的瑜伽坐姿

悠悠上升，在迷霧里

也像盲目信任安寧一樣

彈奏，顫抖的浮力

五月，依然漂浮，醞釀，風生水起，

翩然的無心如無語的溫暖

再也不需要諾言；

可是有人，已釀造全新的物種

——轉基因。

無緣無故，也是歷史，

你不知的無，已是有。

天體之光

勾勒輪廓，

滿目的煙霞迷走神經，五月如此漂泊、又積蓄衡定；

更短暫的，既是更長久。

不止熱有緣故

苦亦排列隊伍。蓄積而來的

幾番生死無法以尺度，你，

怎懂得？

驚動五臟的沉吟始是五月的葵花臉

從此與索與思與五棵松后的

風險，相勾連，胎心總歸是無常……

四肢鍛煉。反復。持續。

無寒涼、無夙醒、朝向天空吸收陽光。

若傷到五月胎，取烏雞割喉，血納酒中，是一碗藥苦。

你漂浮，入夢，如飛鳥入林是良善的歸屬；

而有人，已制造無數的——非人類。

若傷到五月胎，當服《阿膠湯》

烏雞血入酒，是阿膠湯的要求

六月

這個月

考驗筋骨拉伸意識。

路走到一半與勞頓和靜處

交換腎氣的感知。

觀天象，穹廬蘊含水氣，

木氣旺，漸漸浮現

橫豎條紋

此時宜于跟隨綠草的響聲走，

補充體力增加辛味

和魔芋，蔥，姜相遇；

不要忘記

山藥，土豆成熟到腳踝的樣子，

還沒有襪子；

每一個車站都有菠蘿和菠菜，

時常遇到

夢想的風箏，

不知不覺，飆升了感性

奔跑的馬眼或牛眼

開合于

上下左右，由外及里

需要清熱

解渴

必要消腫抗炎

以這樣的想法朝向一鍋黃豆糜粥望去；

虛無、吉兇我怎能夠

輕易辨識？

線條有短長

呼吸有方向

影子有深淺；

對應無人聆聽的耳語，

也有寬窄

食不甘美

平凡過度的過程中

神明將來

敬請謹記

人群散亂時

我居住空房間炎熱掌控孤寒

亦如此；

動，則不安，

熱，亦非火，

水面漸漸膨脹如驚怖的湖泊；

我有妄心無法釋解，

夕陽時，掃塵焚香

肅然凝望

再度散亂時

月亮脹滿人氣

當空而坐

整頓書幾

吟誦，降靈的韻律

一幕幕到來

一幕幕將來

你口目皆成

我們的故事似有易于

智能，適于一個測試：

健康脾胃；

你拽緊我

閉目遐思、這依偎半圓形的

廝守……

這半明半無明的

愁語

于無心于枉然之中消磨

對存在的驚喜，卻原來，

“不要忘記……”

不僅生津止渴

從此；貫穿你我從腳至頭頂。而且。

若傷及六月胎，當服《柴胡湯》

注：胎兒六個月時，常睜開眼睛

七月

七月四面，身體就是合圍的搖籃

便攜式行走，說話，思索，時搖時止。

運行氣血，動蕩的律動，

在局促中圣舞（來自舞神的成功？）

七月三維體會懸垂弧形的立體

平穩的不是體系，我想將一切置之度外，

喂養之妙在于相見無形；

迎風聳立，骨骼把圓的垂徑平分

給了所有的陰影，也是體味春天

七月的二維，有過記載，

萬物的功效，在于變異的操勞

關節是符號，腰腹漫游浩然之氣

數字也有信仰——寫滿了頭腰股，

更新著消息：亦稱作矩陣，堆棧

達至縱橫

七月的平面，盤點時間的點線，

虛浮的表面，無言的循環，

難以理解的稚趣——是中心

平移；日三夜一我服下

時間的方劑。沒心沒肺。

七月四維，肝氣不舒，無飽食無忌諱，

到戶外，眉心舒展，恍如暮春走回的，黑

到夢里，不可阻攔的闖關，跳到搖籃里，

曲膝蜷腹，（吁請我懂得此生是輪回？）；

如此瞻望，如此的燭光典禮，進入眼簾：合體。

我向四處搜尋：有一種熱有一種煩有一種

維系，從頸項到腰背（每日輕揉百遍）

緊貼大小魚際（每日默念：避風避亂）

然后漸漸肩負起

一座氣海深滿的——墻——所以。

若傷到七月胎，當服杏仁湯。

八月

八月膨脹的圓，猶如

拉伸旋轉于心氣間

瓜果在渾圓的石桌上歇息

繞成一個圓壇，有虛幻的神仙

坐在上面，如舟，腠理嚴密

無波，而光潤顏色

選一個軸的方程，對稱，

雙手陽明脈養，半心半意，半魔半神

進入商陽二間河谷震蕩

一面火焰似絲帛光艷向上

一邊霧氣慵懶地布局三里、曲池

兩面匯聚至肩頸，四周布展

身影沿墻壁緩緩攀爬

那是寬廣橫大的孕靈

“八月之時，九竅皆成”

孕靈最忌諱焦急

我問葵花遭遇多少嘆息

問潮潤的泥土

是否隱約記得悱惻

足跡踩著前世的世故

而雪，融于水

寂靜，多么短促——

你穿過街巷，走來，

繞過沙漠輕聲地說絕對

涉水而來，水要淺，

匍匐而行不要追翩翩

望遠鏡無法聚焦的一點

盡是心疼的有緣

圓形的鏡子不能預見所有

無法理解的，就不反射；

屬于模糊不清的，縱橫一片，

你也許眩暈，偏聽，偏見，

覆蓋于相互依存的膝蓋

在一個鳥形的屋子上上下下

而水己然漫過了……芍藥生姜和白術

天穹捐獻出多余的藍色

適于我編織到腰背酸痛

在臍下寒栗的

光線，我纏繞。

那邊采摘葡萄和其他蔬果的人們

談論到胎夢，在水榭邊，或許

還有一千個待產的夢

等待有人領養：

那些魂息逍遙了，

那些無動于衷的全屬于藍色的夢，全是蔚藍的靈魂

全是冰冷的記憶相互牽扯，

漣漪和幻想

微笑地遺忘了

八月，水九升，

荷葉給予水面的風和

浮木游出馨香

黑頭發懸浮在木葉下

上下上上下下

我跪在水邊探望

幽暗中，那魚兒

保有最佳的體力，回旋，用力旋轉

在潺潺的水流中演練沉浮

一次

再一次

為了

每件事、每句、每個無名氏。

若傷到八月胎當服《芍藥湯》

九月

行走到第九月

依然分秒在一起

無路可退的人

祈求最終的來臨，不堪忍受的

一切順遂。

感覺有身影疾速掠過，時常；

飆升的風，偶爾，被奉作先驅

而雨水將其洗作

煙塵……夕陽下，人們微笑略帶滿足，

但是樹上寫滿了錯誤。意義飄落。

放生的小魚都是故事。

改正不到初始；路都不筆直。

我將為你去寺廟請一個符咒

希望你正直，獲得必要的護佑

不要讓我陷入憂愁。

魚兒焦慮，尋找母系、母親們是情感頻率

相近、情節類似的

——意義和無意義的

締造者。（你已然想過了，我知道。）

證言無須寫至久遠。

你先于我的想法

存活，然后

才有了，你我分身的

結果。

你將帶走多余的部分

留下甚至完好的全部。

蒼天作證，現在我有兩顆心。

我記得，櫻桃和芒果；桃子和桂圓在一起

紅棗和荔枝一起

他們只須一枚心。他們更純粹。

我和掃描后的一部分在一起，

你心悸，凌亂，節奏飛揚，

我和深呼吸在一起，延伸到

救治彷徨，為了和左鄰右舍一樣。

我不能彎腰、系緊鞋帶

腫脹的腳踝上上帝描繪的兩組線條

傳來明亮的提示：

時間的鐘聲，開啟

搖晃密封的旋律

我想象：你隱藏的眼睛窺視

我忘了那些無所謂的一步步

忘了步奏。我有兩種痛楚

和靜默。有紅白血球循環并不顧及

對錯。兩個靈魂，迷失，處處……

先是左手

然后右手

脈象總有問題。

從來就不中庸，

總會遇危險，人們熱衷于此。

一次又一次我被一顆心誤診就不再

猶豫。福祉：也許需要有人接納

親人、我還未謀面的人

生死珍重

別無其他。

鹽水來自湖泊久久的呼吸

還沒來得及布展蒼白與虛寒的

滑落，只記住灰暗中一株樹冢暴發了。

若傷到九月胎 當服《半夏湯》

逐月之十

1

到來前，風把老樹推到西窗前

系在枝上的葉子，像五臟六腑齊備，飄然，

秋深。天穹納入氣息，湛藍。

2

到來前，我不過是一條舟，在紅珊瑚之間漸漸

漂浮，綠葉肥美時，開始深陷

留著一絲擔憂，擔心水井邊緣

碰碎了，滿罐子的深秋。

3

到來前，十個月的水恰好到達井臺。

還有情的膏，精神的骨，思維的毛發

先人的氣，十月諸神齊備，沉靜地等待；水滑過了階臺。

4

到來時，樹木也能浸出水，氣息貫通，雷風

激蕩。你贏得我的氣我輸掉水。僅僅是相逢

交錯，僅僅是日子僅僅是預知。你逆行而來。

5

到來時，人與瓶的形象移動、停止，艱辛，

寬與窄，從此我通往宅心仁厚，因此

收放得體。面對冷空氣的久攻

成塊的云攥出了紅雨。愿熱情協助，肋，持久……

6

到來時，風托起樹腳，每粒趾頭都有紅豆小。

皮膚微黑，再看一看，漸漸亮白，那時

井下的瓶子掛著樹枝一路還蹣跚，幸虧。

7

分離。必然。樹與人

大口飲水，彼此仿佛立刻消瘦，互訴魂牽的

斷腸曲。卻遲疑地忘了告知同心的繩子從此

繞成了同心圓。其實就是佛手，木瓜都有的臍。

8

到來后，憂喜無常。或強或弱的泣哭都是啟始。

瑟瑟顫抖，無須節制

滿臉繼續流下紅色淚水，

即便再牢固的根蒂，再難，從此依依遇別情……

9

到來后，我喜愛黑夜更漫長的醒，搖晃當然的溫暖

上蒼為了讓我，更善解人意。無一例外

輕試一下溫涼；男兒也有如此的呼吸，微弱；

女人掌管生命的馨香和抑揚。木香、芍藥，每日進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