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0歲的時候,村里才通上電,有了亮堂堂的燈泡和白熾燈。之前,家家戶戶一直是用煤油燈和洋蠟來照明的。洋蠟太貴,一把洋蠟省著用也就只能用2個月,可要是把買洋蠟的錢買上煤油,那可是能用半年啊!在母親的精打細算下,沒有裝電燈以前,我們家一直用煤油燈。
每當夜幕降臨,全村落在黑暗里之后,各家的煤油燈便燃了起來。燈芯浸在油里,宛如吐著紅信子的蛇,臥在灶臺上一動不動地靜穆著,偶然有風從窗戶的縫隙中透進來,燈芯上面的火焰便會手舞足蹈,微微跳動。要是燈頭太粗了,浪費煤油的時候,母親便會令我挑滅幾根燈草。上中學的時候,學課文《嚴監生與嚴貢生》,說嚴監生臨死前不肯閉眼,就是因為燃了兩根燈草,腦海中便閃現出灶臺上燃著的煤油燈,不僅會心一笑。
就是在昏黃的煤油燈下,在煤油燈冉冉升起的油煙里,來我家串門的秀云嬸便和母親坐在鍋臺邊說著話。母親忙于刷鍋喂豬,沒有時間招呼她,她也不見怪,只管自顧自說著閑話,東家長,李家短,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誰家倒霉生了女孩,誰家死了牛,誰家不孝敬老人。這些事情雖小,在村里可是頭等大事,秀云嬸和母親可是要認真關注的,這已成了她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再后來就有了弟弟。記得當初給母親接生時,就是在那樣的一盞煤油燈下,父親著急亂轉,幫不上什么忙。秀云嬸端著熱水盆和毛巾坐在床頭,母親疼得死去活來,我在一旁恐懼地看著,害怕母親會因此而離去。這時,弟弟就降生了,呱呱墜地,哇哇哭叫著,母親在喝過父親端過來的紅糖雞蛋茶之后,很滿足地沉沉睡去。父親歡喜異常,秀云嬸給母親擦著汗,我呢,則湊到跟前看弟弟的臉。
一晃,弟弟已經會走了。我從小河邊撈了幾條凍僵的小鯽魚,拿回家,放在盆里養著,它們竟活泛過來,能夠擺著尾巴游動了。我很高興,忙跑出去找玻璃瓶子想養著它們。誰知,我返回之后就發現弟弟抓起其中一只,正放在煤油燈上烤呢!油煙把小魚熏得黑黑的。可弟弟樂此不疲,正閉著眼使勁嗅烤魚散發出來的香味兒呢!事情過去20多年了,弟弟已經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可是家里人每次想起來,總要“酸”他一“酸”。看來,這件童年的糗事,要陪伴他一輩子了。
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校長為了提高升學率和學校的知名度,竟要求我們上晚自習。我們一人端著一盞煤油燈來學校,趴在課桌上寫作業。由于煤油燈太多,整個教室黑煙滾滾,煙熏火燎的。放學之后,已經是深夜,我們排成排,一人端著一盞煤油燈往家走。等走到岔路口,我們分了手,我就變成獨自一人了。在一個寒冷的冬夜,天寒地凍,冷風呼嘯,路上結了冰,十分滑。我一人走著,一個不小心,就摔倒了,煤油燈也打滅了。我跌倒在黑暗中,茫茫黑夜,像有無數妖魔鬼怪張牙舞爪向我撲來,我嚇得大哭,口中叫著“媽,媽”。此時此刻,只有母親最親切,只有母親最想念。這時,就聽見母親叫著我的名字。抬頭一看,不遠處,正有一盞煤油燈跳動著,搖曳著,向我移來。
一盞煤油燈,承載了我很多童年的記憶啊!
(編輯湯知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