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村古遺址
納溪河畔,悠悠長水,古往今來已經流去太多的故事。
白羊村新石器時代遺址在賓川縣城金牛鎮北、納溪河東岸,離我現在所在學校的住所半緣居約兩公里,沿納溪河東岸河堤往北步行半小時即到。2006年5月,它被國務院批準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它是賓川文明的起點,也是云南文明的起點之一。
由此往北即金沙江古渡口。三國時蜀丞相諸葛亮揮師南征?!拔逶露蔀o”,蜀軍即在此渡江“深入不毛”;東面青山綿亙,直插云天,山腰有溶洞,民間稱之為孟獲洞,山后即孟獲“世居祖地”赤石崖(今平川鎮),七擒孟獲在此三擒(據《大理古佚書鈔》);雞足山巍巍矗立西北如翠屏,明代中葉為僧眾奉為迦葉尊者開山道場:往南沿納溪河上溯十余公里至知政橋(今小山后五孔橋),橋西崗巒起伏,名古城山,山頂土地平曠,據研究本土歷史文化的學者考證,系隋末唐初之越析詔舊址,千余年前的城垣故壘猶依稀可辨。
與白羊村古遺址比鄰而居,我曾多次登臨憑吊,站在這個突兀隆起的河畔臺地上極目遠眺。看河水縈帶。群山糾紛,看莽莽蒼蒼的賓川壩子平疇萬頃,田園如畫。風光旖旎的納溪河兩岸連片的稻田,點綴其間的荷塘、魚塘,宛若鑲嵌在這錦繡大地上的一顆顆翡翠寶石似的橘果園、葡萄園和石榴園。
在這古遺址上漫步盤桓,低徊縱覽,撫今追昔,歷史與現實常常在我的心頭交織激蕩。
我在這里仿佛沿著歷史的河流上溯。這里是七條山溪匯流的納溪河下游,卻是賓川農耕文明的源頭。
賓川的先民。在這塊古老神奇的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的墾殖開發。書寫了一章又一章燦爛輝煌的農耕文明史,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人間奇跡。
在這古遺址上發現的房屋遺跡旁近數十個窖穴內,發現盛有碳化谷遺物,經考古專家鑒定為亞洲水稻一類。白羊村古遺址是四千多年前的亞洲水稻早期產地之一。
唐樊綽《蠻書》卷七記載,“柑橘大釐城有之”。這是可供考證賓川柑橘栽培史所僅見的文字資料。樊綽著《蠻書》為862年(唐懿宗咸通三年),時尚未有“賓川”地名之稱。為“舊越析州也”。謂之“越析”詔,“亦謂之磨些詔”,“部落在賓居”(《蠻書》卷三)。而樊綽所記“大釐城”(今喜洲鎮)之柑橘,無疑產自于賓川。賓川栽培柑橘的歷史時至今日至少有一千余年了。據考證,南宋寶祐元年、蒙古蒙哥汗三年(公元1253年),忽必烈攻大理,曾原居賓川牛井的傣族先民向西部山區遷徙,其中一部分進入怒江瀘水老窩山區。開荒種植,重建家園。這部分傣族先民遷徙時從賓川故居移植的黃柑,至今還在老窩山區的一些村寨繁衍生長。而明代萬歷年問種植的柑橘。則為時任云南右參政的福建長樂人謝肇涮所稱道?!吧渡跫选薄!拔秳匍}中遠甚”。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即以“橘果之鄉”的美譽名揚全省。
清末,賓川同云南省其他地區一樣。也是遍種罌粟(即鴉片,俗稱大煙)。光緒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種煙面積約已達全縣耕地面積的50%。毒品流布甚廣,危害慘烈。當年冬,賓川禁鴉片,“提倡棉業”,以棉代煙。宣統元年(公元1909年),從四川會理引進“川花”。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試種成功,“民始知種棉之利,勝鴉片數倍”,納溪河兩岸曾一度成為云南省的棉花主產區之一。據《云南通志·農政》卷一載:民國九年(公元1920年),全省種棉十二萬二千二百三十四畝。賓川就占六萬一千五百畝。棉花除本縣加工棉絮并紡織消費外,尚有八十余萬斤作為商品外銷。新中國成立后,1958年,全縣種棉7.2萬畝,總產全省第一。1959年。種植面積已達11.6842萬畝。占全縣耕地面積的32.59%。五十年代初,省立賓川棉場培育的棉花良種“賓川373”。1959年夏天,在鐵城生產隊種植“賓川373”良種的棉田里。長出了一株結鈴420多個、榨桃300余個的神奇的“棉花王”。這株“棉花王”后來被送進北京農業展覽館展出。我曾目睹了這一奇跡。可惜當年并未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要不準能成功。其時大多數國人未必知道什么吉尼斯世界紀錄。我至今珍藏著的一本《光輝的十年1949——1959》,書中就載有這株“棉花王”的照片。《賓川縣志·科技志》對此雖有記載,但語焉不詳,也不知這株“棉花王”現在是否還在北京農展館展出。雖然它出現在那個“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的荒唐的“大躍進”時期。但它絕不是那個時代“浮夸風”的產物。我熟悉這株“棉花王”生長的土地,就在納溪河的上游鐵城河畔,它曾經是我青少年時代勞動過的地方。
民國時期,全縣種植水稻10萬畝左右。平均畝產150公斤以下。
新中國成立。五十年代初,水稻的平均畝產也不到200公斤。
1951年。在納溪河的支流大營河邊,白塔農民譚朝梁從彌渡引入“亂腳龍”秈稻良種,栽種的1.3畝水稻,卻創畝產465.5公斤的奇跡。1952年中央農業部授予譚朝梁“愛國豐產模范”稱號,發給獎章及獎金60萬元(舊幣)。并于當年國慶被邀進京觀禮。改革開放新時期,1982年在納溪河的支流賓居河邊,奇跡又出現了。清河農民彭朝芳選用水稻“桂朝二號”良種栽種的1.2畝水稻,畝產獲1070.65公斤,被《云南日報》譽為“全國秈稻單產之冠”而聞名全國。12年后,“熱區賓川再傳喜訊”。1994年9月9日,《云南日報》報道了大營村河畔團山村農民易紅賓栽種的1.05畝粳稻“榆雜29”,畝產1108.55公斤,創雜交粳稻單產世界紀錄。雜交粳稻“榆雜29”是中日合作水稻高產栽培研究的主要項目,也是省科委“85粳型雜交水稻高產栽培”研究課題。
時光飛逝。在這塊四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就已栽培水稻的土地上,進入二十一世紀,“十一五”期間已建成10萬畝優質稻米生產基地。
這是一塊生長奇跡的土地。也是一塊生長甜蜜的寶地。2007年,這塊古老神奇的土地被中國果品流通協會授予“中國柑橘之鄉”的稱號。2008年又授予它“中國葡萄之鄉”的稱號。2011年,它被評為“中國水果之鄉”。這是全國唯一一個獲此殊榮的地方。它同時也是我省有名的冬早蔬菜生產基地?,F有柑橘、葡萄、石榴、黑腰棗各類果園及甘蔗近30萬畝,大蒜、香蔥、番茄10余萬畝,新鮮蔬菜瓜果,四季不斷,依時令次第上市。水果遠銷哈爾濱、上海、四川、廣東、深圳、香港、昆明等國內市場,以及越南、馬來西亞、新加坡、緬甸、泰國等東南亞國家。以大蒜、香蔥為主的特色產品遠銷省內各縣和河南、山東、貴州、福建,甚至是韓國、加拿大和美國。
白羊村古遺址素有“天然溫室”、“熱區寶地”的稱號,春華秋實,花香果甜,不僅是云南省商品糧、優質烤煙、水果生產基地,而且正逐漸發展成為熱區農業生態旅游的觀光園。
南薰橋
南薰橋。坐落在中國歷史文化名鎮州城南門外離婁河(古名鐘良溪)上,是一座單孔石拱牌樓式風雨橋。距賓川縣城金牛鎮約10余公里。據《新纂云南通志》記載,南薰橋始建于明嘉靖二十三年(公元1544年),由賓川知州朱官主持興建。現存的橋梁為清光緒二十三年(公元1897年)九月黎元熙主持重修。橋長15.6米,寬5.16米,高3米。條石為基,木瓦建牌樓;雕梁畫棟,檐牙高啄;廊橋臥波,古樸堅美。橋兩端為門亭,內立碑記;中為正亭,兩側設欄桿、坐方;橋頭懸掛“南薰橋”金字紅匾。結構精巧,工藝精湛,歷經風雨數百載,仍巍然壯觀。改革開放以來,省、州人民政府曾先后兩次撥款維修,現保存完好。
南薰橋不但年代古老。而且具有光榮的革命傳統。州城原為明、清兩代賓川州治所在地,故名州城。民國2年(公元1913年)改州為縣,又為賓川縣城。自明弘治七年(公元1494年)建置賓川州。治所筑大羅衛城。即州城。至1956年賓川縣城遷至牛井,州城作為賓川州、縣治所在地共462年。1936年4月,賀龍、任弼時率紅二、六軍團長征過賓川,在州城遇反動勢力阻撓。4月20日拂曉,紅軍派出一位團參謀長帶著五個戰士,經南薰橋,抵城南門喊話,要偽縣長出來談判解決紅軍過城問題。守城頑敵公然開槍打死紅軍談判代表,紅軍被迫攻城。戰斗中,南薰橋成為紅軍的掩體和搶救傷員的臨時救護所。當日下午,攻克州城,殲滅守城頑敵。是役為紅二、六軍團途經滇西最為激烈的攻堅戰。打出了紅軍軍威。有力地教訓了反動勢力。此后,紅軍途經鶴慶、麗江、中甸,敵人聞風喪膽,逃之天天,不敢再負隅頑抗。
1988年5月27日,大理州人民政府公布南薰橋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1994年12月26日。中共大理州委決定。將南薰橋列為州首批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南薰橋題名為“南薰”,其題旨意在表現古代執政者愛民求治之良苦用心。
據現存明代李元陽《南薰橋記》(《雍正賓川州志》卷十二)載:“嘉靖二十三年正月甲子。賓川知州安莊朱君作橋于城之南門。越三月朔,橋成。明日丙午,州之賓僚士儒合酹于橋,祝爵于侯。維時凱風景明,其為士者歌薰風之詩。賓曰:‘其以“南薰”名橋。侯之惠和。其永于吾土乎!’乃馳龍津何邦憲書。征靈鷲山人李逸民為之記?!边@段文字記載了該橋為知州朱官主持興建,開工、竣工的時間,該橋命名為“南薰”的經過及橋名題寫者和《南薰橋記》作者。
南薰橋的命名,可以說是長官意志。也可以說是民意。南薰橋于1544年正月甲子破土動工,竣工于三月初一。第二天,三月初二,全州(縣)官紳士子在橋上集會舉行慶典,并向朱知州敬酒祝賀。其時春風和煦,陽光燦爛,朱知州興致很高,在慶典上給與會的士子們放歌吟唱先秦古歌《南風歌》。現場有識之士即倡議:“如果以‘南薰’為橋名。知州大人惠民之德政。將會永遠地留在我們賓川土地上啊!”群眾當即附議。于是就派人騎快馬請何邦憲(賓川第一進士,于時為朝廷命官,在云南省外任職)題寫橋名,請云南著名文學家、歷史學家李元陽(大理人)撰寫《南薰橋記》。
品味這段文字。不難看出,橋命名為“南薰”實乃知州朱官的主張。但他不專斷,而是在竣工的慶典上婉轉地提示,獲得了民意的認同。
“南薰”即南風。又稱薰風。薰是清涼溫和的意思。其典出自先秦古歌《南風歌》:
南風之薰兮。
可以解吾民之慍兮。
南風之時兮。
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南風歌》相傳為舜帝所作。全詩雖四句,但情思復雜。它借舜帝之口抒發了先民對“南風”既贊美又祈盼的雙重感情。因為,清涼而適時的南風,對萬民百姓的生活是那樣重要,不可或缺。
“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慍是怨恨的意思,是就苦夏的日常生活而言的。赤日炎炎,暑氣如蒸,百姓怎能無怨?而南風一起,天氣轉涼,萬民必有喜色。所謂薰風兼細雨,喜至怨憂除?!澳巷L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適時的南風啊,可以使萬民百姓財源茂盛,豐產增收。由于對“南風”的贊頌和祈盼。是通過擬想的舜帝口吻表達的。因此,經后世儒家詩評家的闡釋?!澳巷L”逐漸具有比興之意,并成為執政者體恤百姓的象征意象;歷代詩人也常以“南風”來稱頌執政者對百姓的體恤之情和煦育之功。在古代的詩詞歌賦中,“南風”是最具美頌色彩的意象之一。先秦古歌《南風歌》,即贊頌“南薰”煦育萬物、播福萬民的恩澤之歌。南薰橋的命名,是古代執政者構建和諧社會理想的反映。
知政橋
我常常從南薰橋上走過,乘車往返于州城與縣城金牛鎮之間。每當車行至州城北門坡下,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西面,投向橫跨在納溪河上的另一座古橋——知政橋。
知政橋。又名小山后五孔橋。坐落在國家級歷史文化名鎮州城西北約兩公里的納溪河上。據《雍正賓川州志》載,知政橋為明萬歷年問知州王思珩所建,是賓川建筑年代最早(約400余年)、跨徑最長(長105米、寬8米、高約9米)、保存較為完好的明代石拱橋。明、清以來,至上世紀三十年代賓川未通公路以前,它是昆明、楚雄、姚安、祥云經過賓川,通往永勝、麗江、中甸、維西、德欽,進入西藏的茶馬古道上的重要橋梁之一。
萬歷年間,時任姚安知府的思想家、文學家李贄,厭惡官場簿書生活,“遂人雞足山,閱《龍藏》,不出”。明萬歷六年、八年(公元1578、1580),李贄曾先后兩次登臨雞足山,寓居大覺寺、水月庵、缽盂庵,“閱《龍藏》,不出”。一住數月,聽法師講經論法,著述《念佛答問》、《二十分識》、《六度解》、《四海說》和《缽盂庵聽經喜雨》等詩文。這古橋、古驛道正是一代思想巨子當年往來雞足山必經之道。
崇禎十二年(公元1639年)農歷八月,徐霞客游歷麗江、大理、騰沖、保山后,重返雞足山,途經知政橋。他在八月二十一日的日記中寫道:“其(州城)北有拱橋五洞,頗整”,卻因當時橋下“澗水僅一衣帶。故不由橋而越澗”。后沿著知政橋西面的山麓往西北前行,至小江股住宿。第二日至雞足山。此后,寓居悉檀寺達四個多月,整理修改他的《滇游日記》,并應麗江知府木增之請,著手修撰《雞足山志》。卻因隨從顧姓仆人盜走他的錢物潛逃。加之“久涉瘴地”,染疾在身,“頭面四肢俱發疹塊”。密密麻麻叢聚皮膚紋理間,“左耳左足,時時有蠕動”癥狀。一時心力交瘁,帶病勉力堅持著述。崇禎十三年(公元1640年)正月,徐霞客終因沉疴不治,“兩足俱廢”,遺憾再也不能跋涉游歷。而此浙、楚、粵、黔、滇的“萬里遐征”,自崇禎九年(公元1636年)農歷九月十九日始,至此已三年有余,思鄉之心尤切。徐霞客遂由麗江知府木增派滑竿護送。歷時150日,自雞足山返回江蘇老家江陰,仍取道賓川知政橋古驛道一途。回鄉第二年(公元1641年)徐霞客即去世。他返鄉后,病中曾將《徐霞客游記》手稿托付好友季夢良整理??上У氖?,清兵入關后,順治二年(公元1645年)江陰遭兵燹,在戰火中有部分手稿散佚。其中就有崇禎十二年九月十五日以后在雞足山“奉木麗江之命,在雞(足)山修志,逾三月而始就”(季夢良語)的《雞足山志》,及其“自九月(十五日)以迄明年正月,皆在悉檀修志”期間的日記。
這是徐霞客一生的最后一次也是最為輝煌的一次壯游,知政橋就是見證。
1936年4月,賀龍、任弼時率領紅二、六軍團長征過賓川。4月20日攻克州城。4月21日即分兵兩路向麗江挺進。一路即沿著納溪河過知政橋,經管崗、楊公村至牛井。往西北過雞坪關。進入鶴慶縣境。再至麗江。
這一征程。正是當年徐霞客游至雞足山,后應木增土司之邀赴麗江游歷的古驛道。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知政古橋猶存,堆砌石拱橋的石塊被風雨剝蝕,被流水浸漬,長出的綠苔枯了又綠,綠了又枯,斑駁蒼黑,在寂寥的山野間散發出蒼涼滄桑的歷史氣息。
古道西風,紅旗漫卷。凝望著它,凝望著數百年問從這座橋上走過的先哲先賢志士仁人遠去的背影。讓人遐思不已。他們是李贄、徐霞客、賀龍、任弼時……或為信仰的堅守,或為真理的探求,或為社會的公平正義,他們跋山涉水歷盡千辛萬苦。這里曾是他們萬里征程的一小步。
登臨知政橋,放眼四顧,當年的古驛道旁,連片種植的一個個葡萄園連著一個個柑橘園,飛金點翠。香風馥郁,納溪河兩岸正在成為生態的、田園的、詩意的棲息地。知政橋雖不在賓川通往永勝、麗江、寧蒗的二級公路干線上,但并未廢棄,時時還有往來購買運輸葡萄、柑橘的車輛和果農駕駛的微耕機、摩托車在橋上飛馳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