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節奏（組詩）

白楊

在伊犁河路，那些老白楊樹

透著一臉疲憊。

經年的風雨澆透孤獨，

也把往事埋進心底。

可是啊，我們這座城市的名字

曾經就叫作白楊城。

在街道兩旁，它們聳立著

就像兩排哨兵，

用目光帶給我們安詳。

而我是看著白楊樹長大的

孩子。那些年里

我對路邊的白楊樹心存感激，

仿佛一個游子歸來。

樹葉沙沙作響，而遠處

忙碌的人群行色匆匆。

鏡子

你從水中向外眺望。

陌生人歸來，我的影子禪定，

在自己的遺忘中打盹。

離蒼穹很近，卻離你很遠。

我要用一頭鐵牛，

掀起往事在空中

不停地游動，就像一場虛驚把你

抖落。在這虛實之間，

語言已經逃亡。而隆起的風

演繹著大片心情。

記憶被放大，這滑翔機，

在西天山峽谷，還有一些秘密

用時光積淀孤獨。

民居

伊犁的維吾爾族民居

在庭院里，葡萄和花朵

一個完美的世界

就這么和諧盛開著

城市在色彩中變得寧靜

若一張舊網鋪開

陳年舊事豁然晴朗

澄澈在陽光里，在枝頭

鳥鳴穿過了雨季

主人們有時也會慢下來

在喧囂的世界之外

用溫馨擦亮暗夜

列巴

小麥與啤酒花排列

組合。火焰帶給它們激情

用生命詮釋自己

這是我們這座小城最不尋常

的風景，來自俄羅斯

古老的傳統把這里變得

芬芳綿延千里

面包會有的。這些糧食也會

用另一種方式醒來

那一天，我在阿合買提江街

一家俄羅斯人的面包房

買了兩個嵌滿各種干果的

列巴，焦黃酥香

整座小城便有了異域

氣息。那一天我也好像

走進了另一個節日

人群

行人接踵而至，宛若昏黃的街燈

在水中吐出一串氣泡。

目光游離于城市之外，

這車流的魚群打著飽嗝，

聽見雷聲。雨在很遠的地方

澆灌一些花朵，

只是不想收獲干癟的種子。

我停下來，貼近夜幕，

未來你肯定還會竊竊地笑。

一道閃電把人群迅速

剝離。在亮光中。

我是我自己的影子。

小巷

暮色中，白楊樹颯颯作響

一片綠葉在風中墜落

腳下的溪水亮閃閃

我用蝶翅表達柔情

院門虛掩著，花香襲來

葡萄的清夢高過屋頂

鴿子在夕陽里打盹

院落上方，它們也是主人

打發各自的時光

而渠水旁，歌聲緩慢升起

蒼涼籠罩一地憂傷

長高的邊城

一直向西，伊寧開始醒來，

邊城并不遙遠，

陽光正拉近心的距離。

許多年之后，城市變高了，

就像行色匆匆的人群，

我并沒有感到陌生。

提速的思想盛開在午夜——

只看見遠古的風吹著，

簫聲依舊那么蒼涼，

星辰在高處用微笑取暖。

這會帶給我們什么呢？

沒有結局，只有暮色透著亮光。

遛狗

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一些人

遛狗。邁著悠閑碎步，

成為一道街景。

它們都是城市的孩子，

陪主人散步，說說心里話

在喧囂中挽著手，

用緩慢的時光療傷。

其實孩子們都已經飛遠了，

在遠方做窠，生兒育女——

故鄉變得陌生，

親人們喃喃自語。仿佛一種磁場

在這里，孤獨變得明亮。

街頭舞會

仿佛一種功課，在街頭

持久地舒展自己。

夜幕攏著橙色音符，

旋律之手用風笛釋放

疲憊和焦慮——

都已經聽見夜的聲音，

在樓宇問，那些沉寂的呼吸。

時光之水緩慢流過，

花園里，你告訴我今夜——

枕著相思入眠。

雪夜

雪夜在街頭閃亮，

暗淡的街燈打著瞌睡。

狗吠聲從遠處傳來，

仿佛時光深處的夢囈

在小心翼翼地發芽。

而夜歸的人呼出酒氣，

微醺在歌謠里膨脹。

不知道明天又將去哪里？

這雪總是陰沉著臉，

若有若無地鋪滿記憶。

這時候，貓頭鷹掠過樹梢，

它用翅膀拍打夜幕，

以及我內心的潮汐。

小教堂

在六星街，尼古拉教堂

仿佛古老的風

用守望溫暖自己。

沉浮在時光深處，

微小的疼痛，這些往事

把我推向深谷。

現在，這座教堂仍是一片凈土，

它安靜地回憶，

東正教的光亮，以及那些

時間背后的游子。

都已經隨風遠去了——

而教堂后面的墓地，

誰在呼喚親人？

花城夜市

其實這是伊寧市的一道夜景。

火焰烘烤著日子，

喧囂中，雜色的天空

用和諧聚集人脈。

夜深了，我獨自坐下來，

在簡陋的小桌旁，一只雞翅

和滾燙的雞湯。

就這樣隨意地想些什么，

或者，什么都不去想。

只是看那些形形色色的臉譜

怎樣遁入夜幕。

要是遠方的朋友來了，

也喜歡帶他們在這里坐坐，

好讓夜景把記憶拉長。

笑星伊沙木

傻傻的笑，智慧的笑

酣暢淋漓的笑，洞徹靈魂的笑，

以及迷宮般藍幽幽的笑……

都過去了，卻又在我心底涌起

陽光般澄澈的漣漪。

許多時候，我在伊沙木

忘情的大笑里醒來，

在笑聲中，聽窗外月光清幽地

梳理夜的羽翼，這緩慢的

光亮一直陪伴我，

從遠方來到這里，從一棵樹的記憶

回到夢中。等待著黎明

把你清冷的門扉打開。

我知道，這個世界不能沒有笑聲

就像我們不能沒有陽光，不能

沒有水和空氣。假如

世界是冰涼的，這笑聲就會

溫暖所有的生命和靈魂

冬日即景

人影幢幢，仿佛匆忙的心事密集

發酵。水在高處流動，

那些腿晃動著，一場大雪

掩蓋了曠日持久的秘密。

一個午后，在漢人街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就這樣隨便走走，

或者真的什么也不需要，

即使看一看街頭

地攤上琳瑯滿目的小商品，

真真假假魚目混珠——

有時我也在想，

城市的繁榮究竟意味著什么？

城市上空的烏鴉

天空陰霾。這時候，燃燒的彤云

把翅膀壓低……而上升的氣流

簇擁著，老樹沉默不語，

在一條擁擠的大街上，

這匆忙的背影，不知道寒冷，

而昨天，我看見了森林，

以及枯澀的眼淚。

一群烏鴉來了——它們帶著田野遼闊

的鄉愁。在樹枝上啼鳴，

仿佛一地哀愁，黑色羽翼

降落，這巨大的陰影……頃刻間

把城市推入迷宮。

足跡

大地上，我用理想編織

生命的花環簇擁著

情感被風撕裂，而腳印

一直伸向遠方

我曾把激情緩慢釋放

在邊地，以拓荒者的手擎起

一輪滴血的太陽

荒原被豪情詮釋

抵達內心，就像一地蒼茫

漿果都紅透了

河的兩岸，時光打著唿哨

仿佛我被拉回從前

可是現在，綠洲深處

我的村莊明亮起來

就像一粒珍珠，溫潤的光澤

有了靈魂的暖色

這些年

這些年，風是淡藍色的

記憶滑向草海

河谷里植被茂密，天鵝回來了

就像我明朗的心情

透出暖色，清澈的水或許

就會把我帶進天堂

而此刻，花開得正艷，在唐布拉草原

這是屬于我的風景

往事堆積，像一些石頭

把憂傷留給昨天，靜靜等待

雪季剛剛過去，明天

我還要繼續趕路

喀贊其

在鳥聲中醒來，好像我

每天都會站在樹下，

也不知等待什么。那個黃昏，

其實我已經看見了自己

在喀贊其幽深的小巷，

讓時光慢下來，

在寧靜中咀嚼往事，把記憶的

影子拉長，或者等待暮色

用另一只手擦亮天空。

而小渠邊的那些白楊樹

精神抖擻，仿佛一段愛情

總是在等待中

把歲月的秘密帶給我，

就像一枚落葉，在風之巔留下

生命最后的光亮。

這也是喀贊其留給我的

記憶。我知道這靜謐的花香

肯定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