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的天堂

一千多年以前，東晉名士陶淵明寫了一篇美文《桃花源記》，描述了一個仙境般的桃花源。自那以后，一代又一代的高人雅士，一直在努力尋找桃花源。開滿桃花的地方，很容易找到，雞犬相聞的地方，也很容易找到，但讓人們夢牽魂繞一千多年的桃花源，卻一直沒有找到。雖然如今有不少地方自稱桃花源，但都被桃花源愛好者一一否決。

怎樣才能找到桃花源，本故事告訴了我們一個最簡單的辦法。鳥兒棲身的地方，鳥兒的美夢不受驚擾的地方，就是桃花源，就是天堂。

在長春市郊區有個叫王家窩堡屯的地方。提起這個屯子的名字外地人沒有幾個知道，可要說起他們屯子的鳥巢，那知名度可就大了去了。

說起這個鳥巢，可不是北京奧運會那個體育場館，人家那是世界著名建筑。王家窩堡屯的鳥巢可貨真價實是一個鳥窩。你說一個鳥窩有啥稀奇的？嘿嘿，人家這個鳥窩可是“古董”級別的，造型別致，賞心悅目，經濟適用，等等吧。

這個鳥窩就建在王家窩堡屯一棵最古老的大榆樹上。這棵樹高有二三十米，樹干需要六七個大人手拉手才能合圍住，因為長在老王家房檐兒根，自然就歸老王家所有。

鳥窩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建起來的。誰建的？王四奶奶唄。

七八十年代，東北的冬天那叫一個冷啊！西北風冒煙雪，零下三十幾度。你別想在外頭待著，一會兒工夫冷風就把你渾身打透了。那時候農村還沒有電視機，過了臘月，蒸完黏豆包就沒啥好干的，在家貓冬等著殺年豬過大年了。老爺們聚在一起看小牌，也不贏啥，用苞米粒當賭注，到最后看誰的苞米粒多算誰贏。婦女們聚在一起做針線活，做累了就玩一會嘎拉哈。

嘎拉哈是羊或者豬的后膝蓋上的一塊骨頭，四個為一副，早些年大姑娘小媳婦有手巧的玩得好的，一次能同時玩三四副。現在，不要說同時玩幾副，就是一副能玩明白都已經很難得了。嘎拉哈是那個時代最常見的玩具。

大家都愛到王四爺家扎堆。四爺勤快，灶坑里填滿玉米秸，火炕燒得熱乎乎的，往炕頭上摸一把都燙手。

剛吃過早飯，大姑娘小媳婦的就“呼啦”來到王四爺家。大伙兒圍坐在炕上，把腳丫子塞到炕被底下，就等著四奶奶收拾完飯桌好開玩。哪知道那天四爺吃完了飯往熱炕上一躺沒動窩。小媳婦們眼見四爺礙事玩不成，相互使了個眼色，接著就有人拽著四爺的褲腳往地下撈，差點把四爺摔在地上。四爺嘴上打趣道：“竟敢侵犯我國珍寶島！”然后戴上狗皮帽子去別人家玩小牌去了。婦女們哈哈大笑，忙掏出嘎拉哈玩起來。

大家玩得起勁，誰也沒留意四爺家的花貓，因為雪大天冷花貓不愿意出去抓耗子，被大家的叫喊聲吵醒了美夢，也在一旁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嘎拉哈扔起來又落下，花貓的頭就跟著一抬一抬的。忽然，劉二嬸扔丟了嘎拉哈，一枚嘎拉哈滾到了地上，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花貓動作快，“嗖”地躥到地上，一口叼起那枚嘎拉哈就往外跑。大家伙兒急了，忙穿鞋去追花貓，要知道那年頭湊齊了一副嘎拉哈可不容易，要等過年時誰家殺豬或殺羊特意將嘎拉哈留起來，剔去上面的殘肉，洗凈曬干后刷上紅油漆，四個大小相同的為一副。這么珍貴，如果讓貓給叼去一個就可惜了。

四奶奶坐在最炕里，她下地的時候別人把她的鞋給穿走了，她隨腳趿拉起四爺放在炕沿底下的鞋往外就跑。大家來到門外一看，不見了花貓的蹤影，雪地上也沒有花貓的腳印，哪去了？抬頭一看，花貓叼著嘎拉哈正蹲在房脊上，似乎正要下口把嘎拉哈當美味給啃了。四奶奶那個著急啊！院子里到處都是雪，四奶奶踅摸半天也找不到個土坷垃打那貓一下。一著急抬腿把腳上的大鞋脫下來，朝房上的花貓撇去，沒打到。花貓跳下房梁，然后又“噌噌噌”爬到了大榆樹上，四奶奶的鞋在房坡上陷入雪中，沒出溜下來。眼見著花貓還要往樹頂上爬，四奶奶急了，一抬腿把另一只鞋抓到手里，用了很大的力氣朝花貓撇去。別說，真準！鞋正好打在花貓的頭上，花貓“嗷”的一聲躥上了樹頂，嘴里的嘎拉哈掉了下來。大伙兒趕忙撿起嘎拉哈。四奶奶扔的鞋卻半天沒下來。怎么回事？卡在大樹杈上了，恰巧還是鞋底朝上扣在三個樹杈中間。

有人想找個長竿子把鞋給捅下來，踅摸半天也沒找到夠長的竿子。四奶奶這時候才覺得腳指頭像貓咬一樣鉆心地疼，忙和大伙說：“別弄了，那只還在房頂上，這一只弄下來也沒用，以后再說吧。”大家心急火燎地鉆進屋子里又玩了起來。

四爺回來的時候，玩嘎拉哈的人早就回家做飯去了。

冬天，四爺不出遠門，他那雙大鞋丟了也沒在意。四奶奶也把這個茬給忘到爪哇國去了。

開春，房上的積雪都融化了，原來被雪淹埋的那只鞋明晃晃地顯露出來。四爺看見了，便問四奶奶：“我的鞋啥時候跑到房上去了？另一只呢？”

四奶奶這才想起攆貓奪嘎拉哈那回事，忙告訴四爺：“另一只在樹杈上呢。”說著到大榆樹下抬頭向上尋找，果然，那只大鞋還牢牢地扣在樹杈中間，鞋里竟然看到一些亂蓬蓬的細樹枝和羽毛。四奶奶就要找竹竿往下捅。四爺看了一會兒笑了，阻止了四奶奶。他說：“別弄了，讓家雀給絮窩了，就來個順水人情送給家雀吧。”四奶奶佯作生氣：“就你會做好人，做雙鞋那么容易呢！敢情不是你做的。”說完回屋去了。臨進屋還告訴四爺，“房頂上那只弄下來也送你那家雀兄弟吧。”

四爺把房頂那只鞋弄下來，用一根長長的竹竿挑著，如法炮制，扣在另外的三個樹杈中間。

后來，還真有家雀到那只鞋子里絮窩。四爺和四奶奶看得緊，絕不讓人捅樹上的鳥窩。為了防止花貓上樹去抓小鳥，他們還在離地面一米半高的地方圍著樹干編織了個口朝下的笸籮，花貓幾次想爬到樹上去抓家雀，結果上到笸籮處就被擋了回來，怎么也上不去，干著急。

以后每年年底，四爺都將家里人穿舊的鞋子放到大樹冠的不同位置，來年開春，便又有新的家雀在大榆樹上安家。這樣下來，至今已經有幾百雙鞋子掛在樹上，有幾百對家雀在樹上棲息，那場面很是壯觀。

每當夜幕降臨，四外覓食的家雀們紛紛回到大榆樹上，唧唧喳喳地叫著，好不熱鬧。尤其是樹葉落光了以后，從遠處看那棵大榆樹，滿樹的家雀和鞋子就像是濃密的葉子一樣，成了這里的一道別樣風景。不少城里人還開小汽車專程來這里拍照留念呢。

編輯/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