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聽起來有點荒謬,但我就是不喜歡多說話。當我成為眾人矚目的中心時,我就會覺得很難受。有時候,當周圍有許多人的時候,我就想把自己藏起來。我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她們都不靦腆。麗貝卡比我大兩歲,黛博拉比我小兩歲。我們都喜歡彈鋼琴,而且成績優異。即便如此,我跟她們之間的不同之處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我的姐妹們都是直直的金發,我的則是濃密卷曲的褐發。她們兩個都是藍眼睛,只有我是綠眼睛。當然,麗貝卡和黛博拉還非常健談,而我卻不是那樣。比如,我們家最近舉行了一次家庭聚會。雖然我喜歡親人,但周圍有那么多人,我站在那兒,只希望自己能和餐廳的藍白條紋相間的壁紙融合在一起。
“過來,讓我摸摸你的腦袋!”爺爺問:“你在學校是不是也和你姐姐一樣學習音樂?”
他不知道我其實更喜歡歷史和世界大事——當然,我沒有告訴他,我很靦腆。
接著,奶奶用胳膊摟住了我的肩膀,“我的莎拉最近好嗎?為我們彈奏一曲怎么樣?”但我只是站在那兒,用手指絞著頭發。如果我彈錯了怎么辦?我希望大家能在我不知道有人在聽的情況下聽我彈鋼琴,那樣,我會彈得更好。但我的姐妹們都已經在彈了,我聽到舒伯特的樂曲從起居室里飄出來,那些音符輕柔而優美——麗貝卡和黛博拉在人前彈奏比無人觀看的時候要彈奏得更出色!
在學校,靦腆也成了我的大問題。我和朋友們在一起還能應付自如,但我從來不想在課堂上舉手發言。我寧愿沉默也不愿答錯。
在去年的社會學課上,老師給我們布置了一項作業,這項作業必須由兩個人一組共同完成。我看著最好的朋友特里薩,她就坐在我旁邊。我在心里默默地想:“請讓我們自己挑選搭檔……”但是老師讓我和一個我幾乎不認識的男孩兒組成一組。真是太糟了!當他坐在我旁邊滔滔不絕地談論著這個項目時,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只是咬著指甲,臉漲得紅紅的。過了一會兒,他就把椅子推到過道對面,和他的朋友們談論去了。結果,我只好獨自完成作業。
放學后,我將這件事講給朋友們聽。“你應該多說話。”特里薩告訴我,這句話她已經跟我說過一百萬遍了。我不想讓朋友失望,為什么我這么靦腆呢?我希望自己能夠多出去和朋友們交流,就像我的姐妹們一樣。
那天放學后,特里薩提醒我晚上去看電影。我喜歡看電影,我一直期待著看這部電影。“我會在那兒和你會合的,”我說,“媽媽會在舞蹈課后把我送到那兒的。”
但當我到電影院的時候,朋友們都還沒有來,于是我在附近一個無人能看見我的角落里等著。我等了似乎一萬年之久,一邊等一邊疑惑地想:“我來的地方對嗎?時間對嗎?”
終于,我決定先買好自己的票,進去占幾個座位。在排隊買票的當兒,我左顧右盼,看朋友們是否已經來了。噢,不!那兒有一大群我們班的同學,千萬別看見我!我看起來恐怕就像一個沒有朋友的書呆子。然后,我想到了更糟的:如果他們認為走在我前面的那一對夫婦是我的爸爸媽媽豈不更糟嗎?那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由父母帶著來看電影的小孩子了!我低著頭,盡量用手擋著臉。我買了票,在后面靠近門的地方選了幾個相連著的空座位。謝天謝地,電影院里很黑。
演出剛開始不久,我就聽到有人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我的朋友們哈哈大笑著在黑暗的電影院里找我。如果換成麗貝卡或者黛博拉,她們一定會跳起來,大聲地回喊道:“我在這里!”但我卻在座位上向下滑得更低一些。終于在他們找到我,在空座位上坐下來之后,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下一次,除非有朋友陪我,否則我哪兒也不去了。”
是的,我就是這樣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而沉默寡言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陷入窘境。直到有一天,我意識到了,也許沉默寡言并不一定總讓我困窘。
那天放學后,我和特里薩正準備回家。她猶猶豫豫地徘徊在存物柜前,想說什么,卻又不說。她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平常總愛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因此,她今天這樣反常,肯定是什么事出了差錯。“怎么了?”我問。
我們往前走去,出了走廊,來到外面,經過田徑跑道和壘球場,然后又回到前門處,就這樣隨意遛達著。特里薩開始跟我講起另一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也是特里薩的朋友,但最近行為非常古怪。
“朱莉一直在給我打電話。她甚至在夜里12點以后還打電話找我,把我們全家人都吵醒了!上個星期,有一天早晨,我還沒起床,她就來我家找我了。我下了樓,聽到她正在跟我媽媽說話,說的都是一些個人的私事,真是太奇怪了。看起來,她似乎想……”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努力想找些話來勸慰她。“我很難過,特里薩,”我說,“這件事真是太糟了。”我的話聽起來是那么平淡無奇。大多數時候,我只是點點頭,遞給她面巾紙,讓她擦眼淚。我希望我能說出一些一鳴驚人的話,但為什么就說不出呢?
但是,當我們終于不得不回家的時候,特里薩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非常感謝你,我只是想跟人說一說。我覺得好多了。”
就在那時,我突然明白了,特里薩只是需要有人聽她傾訴。也許,如果我口齒伶俐,就像麗貝卡或者黛博拉那樣,我就聽不到她的心里話了。
有時候,我仍然希望能和朋友們更多地交流,但靦腆是我性格的一部分,就像綠眼睛和卷頭發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一樣。雖然,我仍然希望像姐妹們一樣口齒伶俐,但已經不再為自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而煩惱了。畢竟,這個世界也需要傾聽者。
(責任編輯 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