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會派人來看我

有個五歲的小男孩兒，爸爸每天早出晚歸打工掙錢，家里只剩下他和媽媽兩個人。媽媽已是肝硬化晚期，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小男孩兒很懂事，看媽媽的病情稍微輕些，他就用小手牽著媽媽在院子里散步；當媽媽身體難受需要喝水時，他就吃力地爬上桌子去倒熱水，然后一湯匙一湯匙地喂給媽媽喝。他從不出去玩兒，總是偎在媽媽身邊陪伴著她。

媽媽的心像刀剜似的難受，她多想親眼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呀。一想到日后，別人的孩子都有媽媽疼愛，唯獨自己的孩子沒有，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地滾落。她試探著問兒子，假如有一天媽媽走了，永遠不再回來了，你會不會想媽媽？會不會哭著找媽媽？看兒子咬著嘴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女人強忍住滿腔悲痛，故作鎮(zhèn)靜地說：兒子別怕，來，好好望著媽媽的眼睛。你記住，即使媽媽有一天真的走了，我也會派個人經(jīng)常去看你。

女人病情突然惡化的那天早晨，兒子被好心的鄰居瞞哄著抱出去了。晚上他再被帶回的時候，家里已經(jīng)看不到媽媽的身影了。兒子的小心靈隱約預感到了什么，他不哭也不鬧，有關媽媽的字眼兒一句也不提，情緒反常得令所有的大人都驚詫不已。不過，細心的爸爸還是發(fā)現(xiàn)，兒子會賴在媽媽躺過的地方一待就是小半天，他會不自覺地拿起那只給媽媽喂水的湯匙撫弄個不停。小孩子嘴上不說，心里到底還是在想念媽媽。爸爸的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紅了。

爸爸每天仍要外出掙錢，根本無暇照顧兒子，只好把他一個人丟在家里，叮囑他千萬不要跑出去。可是有一天當他收工回家，卻沒有看見兒子，爸爸一下子就蒙了，趕緊四處去尋找。最后，竟在一個十字路口發(fā)現(xiàn)了兒子，那個瘦弱的小身影正獨自蹲在那兒，眼巴巴地朝路人張望著。爸爸怨兒子不懂事，自己干一天活累得夠嗆，還得出來找他，所以不問青紅皂白上去就打了兒子兩巴掌，并厲聲呵斥，誰讓你不聽話，到處亂跑的？兒子委屈得號啕大哭，我想媽媽了！媽媽說她會派人來看我，我在等那個來看我的人！

一句話，惹得男人淚濕了眼眶……說實話，爸爸何嘗不想有個人來看望一下兒子，給他幼小孤寂的心靈一點點安慰呢？可這份奢望，又是多么不現(xiàn)實呀。爸爸只好輕言軟語地哄兒子：好孩子，也許那是媽媽怕你舍不得她，在哄你、安慰你哩。

兒子卻執(zhí)拗得很，他不滿地朝爸爸嚷，不，你才哄人哩！媽媽從不說謊，她說會派個人來看我，就一定會有人來看我的！兒子的眼里噙著亮晶晶的淚花，執(zhí)著地攔住過路的每一位陌生人，挨個問，阿姨，你是我媽媽派來看我的人嗎？叔叔，你是我媽媽派來看我的人嗎……

望著兒子可憐巴巴的模樣，男人霎時淚流成河。

奇跡終于出現(xiàn)了。

這一天，家里突然來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指名道姓要找兒子。這時候的兒子，已經(jīng)長大了，也長高了，剛剛升上初中。兒子心底“咯噔”一下，他一下子就猜到，這個女人是媽媽派來看望我的人吧？

陌生女人凝望著眼前的大男孩兒，一雙眼睛突然盈滿了晶瑩的淚水。她忐忑不安地輕喚著，好孩子，來，讓阿姨好好瞅瞅你。

這句話，更加證實了兒子最初的判斷。一霎時，童年憂傷的記憶里，那渴望媽媽愛撫的熱望，又潮水般溢滿了周身。他輕輕地走近女人，兩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的眼睛——這是一雙多么美麗的眼睛啊，漾滿了母親特有的慈愛與溫情！大男孩兒激動得胸脯不停地起伏著，真想撲進女人懷里叫一聲，媽媽！但是，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喃喃地說，你終于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的！

女人的臉上掠過一絲慚色，她抱歉地說，孩子，阿姨對不住你，其實阿姨早就該來看望你的……

原來，媽媽在臨終前曾做了個決定：死后捐出眼角膜。媽媽對受捐者沒什么特別的要求，她只希望對方能經(jīng)常來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也就等于是她自己看到了！這是她作為母親，疼愛兒子的一片深情呀！

而這個陌生女人，正是眼角膜的受捐者，當年她接受了媽媽的捐贈，并很快做了移植手術，不久眼睛就恢復了健康。這個女人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遵照捐贈者留下的遺言，她本想早些去看望好心人的兒子，但幾年來因治療眼疾窮得已是家徒四壁了，自己拿什么去回報好心人天大的恩德呢？恰在此時，有位在南方打工的同鄉(xiāng)打電話來，說已聯(lián)系好了活計，要他們速速起身過去。就這樣，夫婦倆一起到南方打工，這一去就是八九年。

女人的眼睛濕潤潤的，越瞅越覺得眼前的大男孩兒是如此親切。她猛地從兜里掏出一大把錢，使勁往孩子的懷里塞：好孩子，阿姨這次來，就是想補償你一下……

兒子的淚水簌簌地往下淌，他如釋重負般長長吐出一口氣，懇切地說，阿姨，我不要你的錢！今天你能來看我一眼，證明我媽媽當年沒有說謊，這，勝過任何金錢的饋贈！

（責任編輯 趙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