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發展視域下民主黨派的利益表達功能研究

中圖分類號：D6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4496（2013）02—013—08

[內容提要]在考察中外學者有關政黨利益表達功能理論研究成果的基礎上，以近5年遼寧省致公黨提交的政協提案統計分析為依據，總結出民主黨派利益代表性的特點，以及民主黨派利益表達的功能優勢。通過對沈陽某高校研究生的民主黨派認知度調查及2012年8月初沈陽閉店事件的網絡輿情分析，指出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功能面臨的挑戰。有針對性地提出優化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功能的路徑，著重指出以制度建設為基礎，以機制建設為保證，在回顧歷史的基礎上，建議創造性應用最高國務會議、雙周座談會、政協常委會與人大常委會聯席會議等形式，以有利于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功能的進一步發揮。

[關 鍵 詞]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功能

當前，我國正處在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從封閉社會向開放社會的急劇轉型期。隨著社會的轉型，中國社會階層發生了結構性的改變。各階層之間的社會、經濟、生活方式差異，導致利益認同的差異性，進而產生利益矛盾和利益沖突。當下，在中國政黨制度框架下，發揮民主黨派的利益表達功能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中國傳統社會獨尊士人，時至今日，作為知識精英集聚的民主黨派，在發揮利益表達功能時充分體現著書生報國、知識濟世的理想。

一、政黨利益表達研究的理論基礎

（一）利益表達的內涵解析。利益是人們通過一定的社會關系表現出來的需要。利益在本質上屬于社會關系范疇。利益表達是政治系統論中的術語，指社會個人或集團向政治系統輸入政治要求，系統以一定方式對要求予以轉換為政策的過程，是政策制定過程中的步驟之一，其實質是將利益主體的態度、意見傳遞給政治系統。

阿爾蒙德等行為主義政治學家的研究指出，在政策過程諸階段中，利益的表達與綜合，即政策輸入是一個極其重要的階段。因為如果一項利益要求不能順利通過政策輸入途徑到達政策制定系統，那么它們永遠也不可能得到滿足。

（二）中西視域中的政黨利益表達。政黨正是一個匯集利益、表達要求的管道。政黨充當著公共政策決策過程中的利益表達和聚合者，這與政黨功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雖然中外研究視角不同，學者們對政黨功能的概括也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差異，但諸如伊斯頓、馮·貝米、岡澤憲芙、瓦坦伯格、薩托利、王長江、王韶興、周淑真等學者都不約而同地把“利益表達”作為政黨的一項基本功能。

一般西方觀點認為政黨的產生就是適應公民日益擴大的利益表達需要，作為公眾與政府之間的聯系中介，政黨提供了一種能將公眾的利益要求與偏好信息傳遞給公共政策制定者，從而影響公共政策的穩定的組織機制。因此，在西方學者看來，利益表達和利益綜合是政黨的本質功能。誠如迪韋爾熱指出政黨是“把公眾偏好變成公共政策的基本制度形式”，政黨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把公眾的意志帶到政府系統中去。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學說，主要采用定性分析方法，把政黨與階級利益緊密結合起來，科學地抽象出了政黨的階級實質，指出政黨是代表一定階級根本利益的政治集團。高放、王浦劬等學者在指出近代以來西方諸多政治學家給政黨所下定義的不足后，強調政黨本質上是特定階級利益的集中代表者，是特定階級政治力量中的領導力量，是由各階級的政治中堅分子為奪取或鞏固國家政治權力而組成的政治組織。當代無產階級政黨再三強調“密切黨同人民的關系”，強調走“群眾路線”，實質上就是希望能更好的表達民意、反映民意。

二、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在中國政治發展中的系統呈現

政治發展作為政治學的一個范疇是20世紀50年代首先在美國政治學界開始使用的，其后逐步形成了比較完整的政治發展理論。20世紀80年代中期，政治發展理論被介紹到中國大陸。我國政治學界在堅持馬克思主義政治發展理論中國化的基礎上，大膽借鑒西方政治發展理論的合理要素，對新世紀中國政治發展問題進行了一些有益探索，形成了中國特色政治發展理論的基本框架，其中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對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高度認識，提出了“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就沒有社會主義的現代化”的論斷。

在中國政治發展進程中，需要實現經濟、社會、政治各方面的協調持續發展。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利益訴求的表達、利益關系的協調與中國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有十分密切的關系，因而必然需要強化各政黨的利益表達功能，而政治發展理論恰恰為研究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功能提供了開闊的理論視野。但必須看到中國政治發展的現實路徑不同于政治發展的理論路徑，因此本文在考察政治發展理論的基礎上，主要從中國政治發展現實的角度出發分析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功能。

（一）中國政治發展中民主黨派利益代表性的變化。利益表達是利益整合的基礎，也是形成公共決策的重要依據，利益表達是否完整、客觀，取決于利益代表性，在中國的政治發展中，中國共產黨代表中國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而民主黨派的代表性則發生了巨大變化。

現代中國政治發展中最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件莫過于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建國前各民主黨派，是以民族資產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以及同這些階級相聯系的知識分子組成的具有階級聯盟性質的政黨，代表著民族資產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的利益和要求。這種代表性反映在政治利益訴求上，表現為反帝、愛國，追求民主，在經濟利益上則要求發展民族工業與民族經濟。新中國社會主義改造完成以后，中國的政治發展正式進入社會主義階段，資產階級不復存在，其成員已變成社會主義勞動者的一部分，由此各民主黨派也就變成了這部分勞動者的政黨。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政治發展進入平穩、健康的新階段，各民主黨派已發展成為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和擁護社會主義愛國者的政治聯盟，在中國的政治發展中，民主黨派的代表性已經發生了顯著變化。

本文以遼寧省致公黨為例分析民主黨派的利益代表性。致公黨遼寧省委通過政協提案、政協會議發言、調查研究等制度化路徑發揮著利益表達功能。根據2008年-2012年遼寧省省致公黨政協提案、發言、調研數據情況，本文統計了其利益表達主題的分布，見下表：

依據不同的劃分原則，利益表達可以劃分為不同的類型。本文依據政黨利益表達的內容，按照政治、經濟、社會的標準，對致公黨利益表達的內容進行了初步梳理，各類型的統計結果顯示，其政治類的利益表達為11項，經濟類利益表達為65項，社會類利益表達為51項。在127項利益表達中，政治類占9%，經濟類占51%，社會類占40%。這一利益表達比例分布，昭示了在中國政黨制度框架內以致公黨為代表的參政黨充分履行了自己的職能，發揮出了制度內蘊的利益表達功能。

中國的各民主黨派都有各自特殊的社會基礎。其中致公黨以海外歸僑和海外留學人員等為主。雖然各民主黨派的社會基礎可以區分為不同的職業和人群歸屬，但是從總體上來看各民主黨派都是以知識分子為構成主體。如果僅依據各民主黨派成員的來源進行判斷，各民主黨派應該更多地為自己的社會基礎進行利益表達，這雖然在致公黨的部分提案中有所體現，但卻決然沒有呈現出提案和社會基礎相關性的絕對正向關系，其原因何在？依據傳統理論，政黨與社會基礎間的關系應該是正向互動，即社會提出訴求——政黨收集后形成利益表達——利益表達影響政府決策——決策滿足社會訴求。致公黨的利益表達反映了作為參政黨其并沒有僅局限于自身的狹小社會基礎，而是以政府的整體發展、社會共同利益、弱勢群體關懷為著眼點。這就淡化了參政黨的有限社會角色代表性，突出了參政黨的廣博視角和社會關懷，這既與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天下情懷一脈相承，又與政治發展進程中的挑戰密不可分。

（二）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功能的理論評估。具體研究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對政治系統的影響，涉及到一個重要問題，即利益表達的“有效性”。對利益表達有效性的分析有助于理解當代中國政治體制結構的基本特性，也可在一定程度上幫助判斷預測利益表達的未來前景。民主黨派利益表達的“有效性”，是指民主黨派表達的內容是否以及在什么樣的程度上為政治系統所吸納并在政策中得到體現；如果利益要求的主要、核心部分被政治系統吸納并體現在政策中，即被視為“有效”；如果利益表達之后的政策根本不涉及或僅涉及與利益要求無關緊要的部分，則被視為“無效”。

在中國的政治生態環境中，影響利益表達有效性的因素極為復雜。在眾多的影響因素中析出兩個主要變量加以重點考察，并以此構建民主黨派利益表達的理論模式。第一個變量是“組織性”，指表達主體——民主黨派的“自組織性”。它包括兩方面：一是表達的內容在多大程度上被表達主體提取過濾、整合組織成為連貫一致的系統表述。顯然，有組織的表達內容通常比無組織的、零散雜亂的表達更易于理解和把握，從而更富有效性。二是表達內容的組織性。表達內容的組織化程度則主要受到表達主體的受教育水平，尤其是對中國政治的知識和實踐掌握程度的影響，民主黨派以知識精英匯集為特點，其成員的內部整合和組織化程度較高，而且還包含有專門的政治人才，因而民主黨派的利益表達內容的組織化程度較高，從而提升了對政治系統影響的有效性。

民主黨派“利益表達”有效性的第二個分析變量是“結構性”，它涉及到利益表達與政治系統的關系，主要指在現存的正式、公開、制度化的程序和專門機構的架構里，特定的利益表達內容及方式是否能為政治系統的既定結構所接納，轉化為政策議題并形成相應的政策。在中國政黨制度框架內，為民主黨派提供了參政議政、政治協商、民主監督的利益表達機制和以人民政協、人民代表大會為主的利益表達機構，這些機制和機構為民主黨派的利益表達提供了完整的結構性。

從理論上看，“有結構”的表達不僅指在制度框架內表達，而且制度保證了政治系統有相應反應機制，它通常會降低表達主體的表達成本和系統的接受成本。如果表達內容是有組織的，當然有利于影響公共政策的形成，從而獲得更高的政治效用；而“無結構的”表達則因為缺乏既定的接受機制，表達主體不得不尋找其他的表達途徑，表達的后果也具有不可預測性，從而大大增加了利益表達的成本及政治風險，其表達有效性自然也比較低，政治系統本身也將因缺少接受結構而無法對利益表達做出回應，從而增加了系統自身的風險。因此，“有結構”對于利益表達的成本和有效性是個極為關鍵的影響變量。

綜合考慮表達主體的“組織化”變量以及政治系統接受情形的“結構性”變量，當代中國政治利益表達的類型可簡化為4大類：有組織、有結構的表達；有組織、無結構的表達；無組織、有結構的表達；無組織、無結構的表達。民主黨派的利益表達屬于有組織、有結構型，民主黨派以社會“有機團結”的方式，整合利益和要求并進行集體表達，而政治系統有對應的結構接受民主黨派的利益表達。

通過“組織性”、“結構性”兩個變量對表達成本和有效性的影響狀況建構簡化的評估模型。設定簡單的評估規則，即：“有組織”的表達會增加表達成本，計為“-1”，但它能提升表達有效性，計為“+1”；“無組織”的表達會降低表達成本，計為“+1”，但卻降低表達有效性，計為“-1”；“有結構”的表達會降低表達成本，計為“+1”，同時提升表達有效性，計為“+1”；“無結構”的表達會增加表達成本，計為“-1”，同時降低表達有效性，計為“-1”。民主黨派的利益表達功能評估結果如下：

由此可見，從理論分析的角度可以認定民主黨派的利益表達是一種非常有效的利益表達方式。各民主黨派作為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群體的利益代表，可以將不同利益群體的利益訴求反映到政治系統之中，從而實現有效的利益表達功能。

（三）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功能的優勢。當前我國的利益表達渠道有執政黨、政府各級組織、信訪部門、人民代表大會、政協、社會團體、電視廣播等傳統媒體，微博等新媒體，還有群眾自治組織及民主黨派。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建立，原有的經濟和利益分配格局被打破，如何充分發揮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度的政治優勢，對社會發展中的不同利益訴求進行回應，將利益表達輸送入政治系統，是共產黨和民主黨派都必須認真思考和研究的問題。面對復雜的社會環境，充分發揮民主黨派的利益表達功能，既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必然需要，而且也契合民主黨派利益表達方面的優勢。

1.民主黨派利益表達途徑多樣。利益表達的關鍵是有關行動者能夠獲得進行表達的渠道或途徑。就民主黨派而言，目前已經基本形成的表達渠道主要有：第一，參政議政渠道。每年“兩會”期間，民主黨派及其成員可以以組織或個人名義在“兩會”上分別提交團體或個人提案、議案，通過向中共黨委、政府及有關部門提交專題報告、建議案和反映社情民意等方式，將大量的政策訴求輸入決策系統，或在平時向政府有關部門提交專題調研報告。第二，政治協商渠道。利用各種高層談心會、協商會、座談會，由民主黨派領導人向中共高層領導直接反映問題、表達意見。第三，信息渠道。每個黨派都有自己的信息平臺，各民主黨派中央的信息可直接報送中共中央領導，民主黨派省級組織的信息可以直接報送中共省委領導和本黨派中央組織，同時報送省政協、省委統戰部和有關職能部門。信息反映的重要問題和好的建議會得到中共黨委和政府領導的批示，從而促成問題的解決。

2.民主黨派利益表達主題豐富。中國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都不是以本黨利益最大化作為追求目標，而是把國家的富強、人民的幸福、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作為自己的追求目標，也就是把社會利益的最大化作為追求的目標。但是，在實現社會利益最大化的過程中，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雖然盡可能兼顧到社會各階級階層的利益，但會因“首先考慮并滿足最大多數人的利益要求”，而無法完全滿足多階層社會群體多樣性的需要。中國的合作性政黨制度中蘊含著一黨執政、多黨參政的明確分工，各民主黨派不以執掌政權為目標，也就不會通過影響和操縱與其利益相關的公共政策來提高政黨內部的凝聚力、增強社會的影響力，因而會拋開政黨小圈子的私利，著眼于公共利益向政治系統輸入中肯與理性的利益表達，從而減少執政黨利益綜合過程的資源消耗，從而增進政府決策的效率與質量，這樣大大提高了政治系統的自我優化能力。

3.民主黨派利益表達契合專長。民主黨派成員多集中于大中城市、處于社會中上層的高級知識分子，他們對政治問題更加敏感和關注，并善于深入研究和思考，其利益表達契合自身的知識背景與人文關懷。

諸如農工黨中央針對醫療衛生改革，提出的《關于盡快頒布醫師法的建議》、《關于加強農村三級醫療網的意見》；致公黨中央突出“僑”、“海”特點，提出《加強和改進引進海外優秀留學人才工作》、《關于給予來華創業的高層次人才長期居留權》等建議；九三學社體現科技特色，提出《關于在高科技企業中實行智力產權制度的建議》、《關于加強我國無形資產工作的建議》等發言和提案。這些發言和提案契合了各民主黨派的特點與優勢。

4.民主黨派利益表達效果良好。民主黨派了解到社情民意后，對群眾普遍關心的熱點、難點問題進行調研與分析，并與執政黨和政府有關部門進行溝通、協調，利益表達功能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果。

正如農工民主黨中央通過調研了解到，太行、沂蒙等革命老區由于當地經濟相對落后，許多抗日戰爭時期復員回鄉的老八路、老干部、老勞模等人員生活十分困難。據此，于1996年3月向全國政協八屆四次會議提交了《關于解決抗日老區老八路、老干部、立功人員及烈屬生活困難的幾點建議》。建議得到了國家民政部的高度重視，并起草了解決這一問題的報告上報國務院。國務院會議對民政部的報告進行了認真討論后，決定每年增加5 000萬元來提高傷殘撫恤金標準。由農工黨中央利益表達輸入政治系統為起點，以國務院政策輸出為結點，老區人民的利益訴求得到了積極回應和妥善解決。（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劉順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