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味道

一

在我印象中，父親和母親始終處在一種吵吵鬧鬧、摔摔打打當中，一連幾天，他們都不會理睬對方。仍記得母親帶我去買糧父親去接 ，“我來背”父親說。母親不動，最終母親瞪了一眼父親，還是讓開了。那時我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我知道，他們和好了，我常想他們不吵架該多好呀。可有時他們兩人在一起又是相對無言，這種相對無言又讓我感覺家中那種揮之不去的沉悶，我就在他們的吵吵鬧鬧、摔摔打打交響曲中、在平淡無味、在相對無言中長大成人。

二

父母親的這種關系，從童年至今，一直是我心里沉重的擔憂和壓力。星期六一早我和姐姐回家，一進家就看到地上一片狼籍缸子躺在地上，母親“老樹皮”一樣的臉上還掛著淚水，父親渾身是水，母親看見我們就像看到了“救兵”，又開始罵父親無非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一些事，我們不想聽，我們早已適應了他們，到了中午我又成了傳話筒，“問你爸還拉不拉稀、吃藥沒？”“你媽腿疼去幫她干活去，”姐姐曾勸母親跟她去她家住一些日子，母親卻說，她丟不下這個家，她不在，父親沒有人照顧……那一刻我終于明白了，一直以來他們仍惦記著對方，很多時候他們的愛是落實到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處。我看到父親腳疼時母親小心地上著藥；我看到每次吃魚時，母親總是把魚刺挑出去，把魚肉夾到父親的碗中；母親病了父親笨手笨腳地把飯做好了，小心地端給母親……我們看見，母親把假牙摘下遞給父親，父親把他泡在缸子里；去商店，母親總是尋找父親愛吃的食品……我還看到下雨了母親打著傘去找父親，整個傘在父親這邊，母親大半個身子全濕了；我還看到父親坐在院子里劈木材，累得汗都出來了，這時母親走過來，拿起毛巾一邊替父親擦汗，一邊吼道“別劈了，逞什么能，你的身體又不好，看累著的。”父親說：“沒事，正好鍛煉身體，你快少說兩句吧，你那嚯嚯牙還漏氣呢。”母親往屋里走時狠狠地瞪了父親一眼，而父親卻笑了，母親也笑了，那一刻，我突然感動了，這再平淡不過的一幕，總以為他們吵吵鬧鬧的過日子沒意思，而他們之間的這種默契和相視的一笑是多么真實的感情。

三

那年春天，父母親去了北京，每晚我們打電話聽他們一天的“收獲”：街上那么多人要不是你爸領著我非走丟不可，那么大的超市乘電梯時，你爸一直扶著我……父親不會浪漫，可是他會牽著母親的手在城市逛著，他們牽著手雖沒有年少時的激情，但還能感到溫暖和踏實。當我們的雙手只記得清點著鈔票的厚度，只記得觸摸著麻將、撲克的溫度，只記得玫瑰花的香味，卻忘記了牽手的滋味；而曾讓我們不屑一顧的父輩們的愛情任歲月再怎么沖刷和吹打依然緊緊相牽、就像左手和右手永遠不離不棄。

四

有一首歌唱得好：牽了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有了伴的路，今生還要更忙碌……母親說他們吵得厲害時也想干脆分開，但最終父母一起牽手度過了最為苦難的日日夜夜，一起牽手經歷了生活的風風雨雨，一起牽手看到了風雨后的彩虹，一起牽手分享兒女成家立業的喜悅，幾十年的嗑嗑碰碰最終沉淀成相濡以沫的親情，他們之間的那份愛已深深地融入到他們的生命中，成為他們心靈的依托和生命的支柱。

五

如今，母親耳背總聽不清聲音，父親呢老眼昏花，于是父親就成了母親的“助聽器”兼 翻譯，母親又成了父親的拐杖，他們之間的愛雖然談不上轟轟烈烈，但看著他們外出時互相攙扶時的背影更讓我感動，父親在外面坐多久，母親就陪著坐多久，有時父親說話，母親聽不清瞎打岔逗得父親哈哈大笑，母親看著父親大笑知道自己又聽差了也跟著笑，滿臉的皺紋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我想，此時他們是多么快樂呀！其實在父母家里我總能聽見母親將父親訓得灰頭灰臉，即便在兒女面前也不給父親任何面子；但我也總能在廚房看見父母在一起說著笑著，算計著買什么，也總能聽見母親對著父親大吼“這輩子咋就找上了你啥也不會干”……他們弓著腰，油鍋滋滋地響著、油煙的味道從廚房里溢出來，我的眼睛熱熱的——原來這就是愛情的滋味、生活的味道。我也認清了婚姻的本質，那是相守、是平淡、是親情、是陪伴、是忍讓、是關愛、是分享幸福、是分擔憂愁、是一起慢慢變老，就像歌中唱到“我能想到最浪漫的是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獲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后坐著搖椅慢慢聊，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

六

有一次，我和他因為一點小事生氣，我走出家門關機玩失蹤。走在都市的夜幕里，街道上的行人寥寥可數，我穿行在風雨中，心里不免自憐，這時在風雨中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對我說：“好冷啊，快點回家吧。”他給我撐開一把傘為我遮風擋雨并不時提醒我腳下的路，有了傘，腳下少了一些泥濘、少了一些風吹雨打，有了一些溫暖。從那時起我開始用心體會生活中真實的幸福，學會理解和付出。每次我快走到家時，總能看見他站在陽臺上就像一棵堅實的大樹站在那兒張望，看到我便迅速進了屋，我剛走進屋在餐桌邊坐下，他便端出一盤熱氣騰騰美味。每次看到這個場景總是讓我心頭一暖。

七

曾讀過這樣一個故事，深深得被它感動著：1995年，“超人”里夫在一次賽馬中不幸受傷，頸部以下高位截癱，從此超人及其家人的生活被完全改變。出事前超人里夫與妻子丹娜在好萊塢雙雙走紅，出事后丹娜呆在特級護理病房內整整三天沒出門，從1995年開始她一直不離不棄地悉心照顧里夫并不斷幫助他重拾生活的勇氣、創造生命的奇跡。一晃十年，盡管丹娜失去了女人應該得到的一切，盡管她的丈夫在長達十年的時間里甚至不能伸出手臂抱抱她，但丹娜依舊深情德說“他永遠是我丈夫，我永遠都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一半，我也是他的一半，我們誰也離不開誰”……

八

人的一生其實是很短暫的，等我們明白事理，幾十年的光陰已如昨日，我常在餃子館里看到一些年老的夫妻，坐在那里等著吃餃子，我看到他們便想到了自己的明天，我知道我將來會跟他們一樣。記得一次買電腦，我們一同去了，那天正好有促銷活動贈送一把折疊的搖椅，我其實更多地是看上了這個椅子，心想將來老了拿著它去外面坐一坐聊一聊，當我容顏不再美麗的時候是否還能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說“愛我永不變”……

九

我們不能預知未來，但卻能把握今天、把握想在。傳說中修得五百年同船渡，修得千年共枕眠，想想看，今生能夠牽手該是多么難得的緣分。

愿天下所有牽了手的人永遠珍惜，當風雨來臨緊緊牽牢，不離不棄。